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南北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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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郊居赋(3)

[38]栭(ér):柱上支撑大梁的方木。《文选》张衡《西京赋》:”雕楹玉磶,绣栭云楣。“薛综注:”栭,斗也。“

[39]栌:斗栱,梁上短柱。崨嶫:原作”捷嶫“,据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沈隐侯集》改。高峻的样子。《文选》张衡《西京赋》:”朝堂承东,温调延北,西有玉台,联以昆德,嵯峨崨嶫,罔识所则。“李周翰注:”言形状高峻,不能识其法则。“

[40]皂:黑色。林:众多如林的样子。《庄子·天运》:”故若混逐丛生,林乐而无形。“郭庆藩《集释》引郭嵩焘曰:”林乐者,相与群乐之,五音繁会,不辨声之所从出,故曰无形。“陈鼓应《今注》:”林乐,喻众乐齐奏。“

[41]枻(yì):船舷。《楚辞·九歌·湘君》:”桂棹兮兰枻,斲冰兮积雪。“王逸注:”枻,船旁板也。“

[42]夷漫:漫灭,磨平。《文选》潘岳《西征赋》:”所谓尚冠、修成……皆夷漫涤荡,亡其处而有其名。“吕向注:”夷漫涤荡,平灭貌。“荡涤:冲洗,清除。

回余眸于艮域[1],觌高馆于兹岭[2]。虽混成以无迹[3],实遗训之可秉[4]。始餐霞而吐雾,终陵虚而倒景[5]。驾雌蜺之连卷[6],泛天江之悠永[7]。指咸池而一息[8],望瑶台而高骋[9]。匪爽言以自姱[10],冀神方之可请。惟钟岩之隐郁[11],表皇都而作峻[12]。盖望秩之所宗[13],含风云而吐润。其为状也,则巍峨崇崒[14],乔枝拂日[15];峣嶷岧嵉[16],坠石堆星。岑崟峍屼[17],或坳或平;盘坚枕卧,诡状殊形。孤嶝横插[18],洞穴斜经;千丈万仞,三袭九成[19]。亘绕州邑,款跨郊坰[20];素烟晚带,白雾晨萦。近循则一岩异色[21],远望则百岭俱青。

[1]艮域:指东北地区。

[2]觌(dí):观察,察看。

[3]混成:浑然一体,自然生成。《老子》:”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王弼注:”混然不可得而知,而万物由之以成,故曰混成也。“

[4]遗训:前人留下或死者生前所说的有教育意义的话。秉:通”禀“,承受。

[5]陵虚:飞行于空际。晋潘岳《寡妇赋》:”如涉川兮无梁,若陵虚兮失翼。“倒景:亦作”倒影“。指天上最高处,日月之光反由下上照,而于其处下视日月,其景皆倒,故称天上最高的地方为”倒景“。《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贯列缺之倒景兮,涉丰隆之滂沛。“裴骃《集解》:”列缺,天闪也。倒景,日在下。“

[6]蜺:副虹,又称雌虹、雌蜺。为雨后或日出、日没之际天空中所现的七色圆弧。虹蜺常有内外二环,内环称虹,也称正虹、雄虹;外环称蜺,也称副虹、雌虹或雌蜺。《楚辞·天问》:”白蜺婴茀,胡为此堂?“王逸注:”蜺,云之有色似龙者也。“洪兴祖《补注》:”蜺,雌虹也。“连卷:长曲貌。汉刘安《招隐士》:”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謇连卷兮枝相缭。“

[7]悠永:久远。

[8]咸池:神话中谓日浴之处。

[9]瑶台:传说中的神仙居处。晋王嘉《拾遗记·昆仑山》:”傍有瑶台十二,各广千步,皆五色玉为台基。“

[10]爽言:差谬之言。《汉书·叙传上》:”周贾荡而贡愤兮,齐死生与祸福;抗爽言以矫情兮,信畏牺而忌NFDE9。“颜师古注:”抗,举也。爽,差也。谓二人虽举言齐死生,壹祸福,而心实不然,是差谬也。“姱:夸耀。

[11]钟岩:山名,即钟山。一说在昆仑西北,一说即昆仑,其地多产美玉。又一说为神话传说中的山名,地处极北,为苦寒之地。《山海经·海外北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袁珂《校注》:”钟山以其不见日,故常寒,此《大招》之所谓’魂乎无北,北有寒山,逴龙(烛龙)艳只‘之’寒山‘也。“另一说为紫金山,在今江苏南京市东北,三国吴孙权避祖讳,更名蒋山,至宋复名钟山。隐郁:葱茏,郁郁葱葱的样子。

[12]皇都:京城,国都。汉班固《东都赋》:”获白雉兮效素乌,嘉祥阜兮集皇都。“

[13]望秩:谓按等级望祭山川。《尚书·舜典》:”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孔传:”东岳诸侯境内名山大川,如其秩次望祭之。谓五岳牲礼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其馀视伯子男。“明宋濂《游钟山记》:”按《地理志》,江南名山唯衡、庐、蒋。蒋山固无耸拔万丈之势,其与三山并称者,盖为望秩之所宗也。“

[14]崇崒(zú):高耸的样子。

[15]乔:高耸。多用以形容树木。

[16]峣(yáo)嶷(yí):形容山峰高峻。岧(tiáo)嵉(tínɡ):高峻。

[17]岑(cén)崟(yín):山势险峻。峍(lù)屼(wù):亦作”峍兀“。高耸。

[18]嶝(dènɡ):嶝道,可供攀登的山间小道。

[19]三袭九成:重重叠叠的意思。三、九均为虚数,代表多数。袭、成都是量词,重、层的意思。

[20]款跨:连绵不断的样子。郊坰(jiōng):泛指郊外。坰,都邑的远郊。

[21]循:省察,察看。

观二代之茔兆[1],睹摧残之馀NFDB1[2]。成颠沛于虐竖[3],康敛衿于虚器[4];穆恭己于岩廊[5],简游情于玄肆[6];烈穷饮以致灾[7],安忘怀而受祟[8]。何宗祖之奇杰,威横天而陵地[9],惟圣文之缵武[10],殆隆平之可至[11]。余世德之所君[12],仰遗封而掩泪[13]。神寝匪一[14],灵馆相距[15]。席布骍驹[16],堂流桂醑[17]。降紫皇于天阙[18],延二妃于湘渚[19]。浮兰烟于桂栋[20],召巫阳于南楚[21]。扬玉桴[22],握椒糈[23]。恍临风以浩唱[24],折琼茅而延伫。敬惟空路邈远[25],神踪遐阔[26]。念甚惊飙[27],生犹聚沫。归妙轸于一乘[28],启玄扉于三达[29]。欲息心以遣累[30],必违人而后豁。或结橑于岩根[31],或开棂于木末[32]。室暗萝茑[33],檐梢松栝[34]。既得理于兼谢,固忘怀于饥渴。或攀枝独远,或陵云高蹈[35]。因葺茨以结名,犹观空以表号[36]。得忘己于兹日,岂期心于来报?天假余以大德,荷兹赐之无疆。受老夫之嘉称,班燕礼于上庠[37]。无希骥之秀质[38],乏如圭之令望[39]。邀昔恩于旧主,重匪服于今皇[40]。仰休老之盛则[41],请微躯于夕阳。劳蒙司而获谢,犹奉职于春坊[42]。时言归于陋宇,聊暇日以翱翔。栖余志于净国[43],归余心于道场[44]。兽依墀而莫骇[45],鱼牣沼而不网[46]。旋迷涂于去辙,笃后念于徂光[47]。晚树开花,初英落蕊。或异林而分丹青,乍因风而杂红紫。紫莲夜发,红荷晓舒。轻风微动,芬芳袭余。风骚屑于园树[48],月笼连于池竹。蔓长柯于檐桂[49],发黄华于庭菊。冰悬坎而带坻[50],雪萦松而被野[51]。鸭屯飞而不散,雁高翔而欲下。并时物之可怀[52],虽外来而非假。实情性之所留滞,亦志之而不能舍也[53]。

[1]茔(yíng)兆:墓地,坟墓。

[2]NFDB1:同”隧“,指墓道。

[3]成:指周成王。武王崩,成王年幼继位,周公摄政。武庚遂联合管叔、蔡叔叛乱。周公东征平定叛乱。虐竖:对人的蔑称,指武庚等人。

[4]康:指周康王。敛衿:犹敛衽,整饬衣襟,表示恭敬。《战国策·楚策》:”一国之众,见君莫不敛衽而拜,抚委而服。“虚器:即明器。古代专为随葬而制作的器物。

[5]穆:指周穆王。恭己:谓恭谨以律己。《论语·卫灵公》:”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岩廊:高峻的廊庑,借指朝廷。汉桓宽《盐铁论·忧边》:”今九州同域,天下一统,陛下优游岩廊,览群臣极言。“

[6]简:指周简王。玄肆:指道场,释道二教所称诵经礼拜的场所。

[7]烈:指周烈王。

[8]安:指周安王。祟:祸害。

[9]陵:凌驾。

[10]圣文:谓天子的文德。缵(zuǎn):继承。《诗经·豳风·七月》:”载缵武功。“

[11]殆:也许可以。表示希望。隆平:昌盛太平。

[12]世德:累世的功德,先世的德行。《诗经·大雅·下武》:”王配于京,世德作求。“郑玄笺:”以其世世积德,庶为终成其大功。“君:主宰,统治。《尚书·说命上》:”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

[13]遗封:前人的坟墓。

[14]神寝:指坟墓。

[15]灵馆:供奉神灵的祠、观。也指神灵的住所。

[16]骍(xīng):赤色马。亦指赤色牛羊等。

[17]醑(xǔ):美酒。

[18]紫皇:指道教传说中最高的神仙。紫,原作”主“,据底本书端校语改。天阙:天上的宫阙。南朝宋颜延之《为织女赠牵牛》诗:”惭无二媛灵,托身侍天阙。“

[19]”延二妃“句:传说中舜之妻娥皇、女英,死后成为湘水之神。汉刘向《列女传·有虞二妃》:”有虞二妃者,帝尧之二女也。长娥皇,次女英……舜既嗣位升为天子,娥皇为后,女英为妃,封象于有庳,事瞽叟犹若初焉,天下称二妃聪明贞仁。“延:邀请。

[20]兰烟:芳香的烟气。桂栋:桂木作的梁栋,多形容华丽的房屋。

[21]巫阳:古代传说中的女巫。《楚辞·招魂》:”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王逸注:”女曰巫。阳,其名也。“南楚:古地区名。春秋战国时,楚国在中原南面,后世称南楚,为三楚之一。北起淮汉,南至江南,约包括今安徽中部、西南部,河南东南部,湖南、湖北东部及江西等地区。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序》:”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

[22]玉桴(fú):击鼓杖的美称。桴,通”枹“。鼓槌。《礼记·礼运》:”污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陆德明《释文》:”桴,音浮,鼓槌。“

[23]椒糈:以椒香拌精米制成的祭神的食物。《楚辞·离骚》:”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王逸注:”椒,香物,所以降神。糈,精米,所以享神。“

[24]恍(huǎng):心神不宁,失意的样子。

[25]惟:思考。空路:指佛门。

[26]神踪遐阔:神思驰骋到很远的地方。

[27]念:思考,想。惊飙:突发的暴风,狂风。飙,旋风,暴风。

[28]妙轸:喻美妙的方法,途径。轸,车子。一乘:佛教语。谓引导教化一切众生成佛的唯一方法或途径。《法华经》首倡此说。乘:指车乘,比喻能载人到达涅槃境界。《法华经·方便品》:”十方佛土之中,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除佛方便说。“

[29]玄扉:佛法之门,指佛教。三达:佛教谓能知宿世为宿命明,知未来为天眼明,断尽烦恼为漏尽明。彻底通达三明谓之三达。用以指佛。

[30]息心:梵语”沙门“的意译。谓勤修善法,息灭恶行。也指排除俗念。晋袁宏《后汉纪·明帝纪上》:”沙门者,汉言息心,盖息意去欲,而归于无为也。“遣累:排遣拖累、不快。

[31]橑(lǎo):屋椽。《楚辞·九歌·湘夫人》:”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王夫之《通释》:”橑,音老,桷也。今谓之椽。“

[32]棂:窗户或栏杆上雕有花纹的格子。

[33]暗:遮蔽。茑(niǎo):常绿寄生灌木名。

[34]栝(kuò):木名,即桧。

[35]陵:登上,上升。高蹈:指隐居。

[36]表号:彰显其名号。

[37]班:分等列序,排列。燕礼:古代天子诸侯与群臣宴饮之礼。亦指古代敬老之礼。上庠:古代的大学。《礼记·王制》:”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郑玄注:”上庠、右学,大学也。“

[38]希骥:令人仰慕的才俊。秀质:美质。

[39]令望:仪容善美,使人景仰。《诗经·大雅·卷阿》:”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郑玄笺:”人闻之则有善声誉,人望之则有善威仪。“引申指美好的名声。

[40]匪服:不胜任,不称职。

[41]休老:使老人得到休养。盛则:美好的法则。

[42]春坊:太子宫所属官署名。沈约曾任太子步兵校尉、太子少傅等职。

[43]净国:佛国。

[44]道场:释道二教称诵经礼拜的场所。也指成道修道之所。

[45]墀(chí):台阶上面的空地。亦指台阶。《文选》班固《西都赋》:”于是玄墀扣砌,玉阶彤庭。“张铣注:”玄墀,以漆饰墀;墀,阶也。“

[46]牣(rèn):盈满,充塞。《诗经·大雅·灵台》:”王在灵沼,于牣鱼跃。“《毛传》:”牣,满也。“郑玄笺:”灵沼之水,鱼盈满其中皆跳跃。“

[47]徂:往,去。

[48]骚屑:风声。汉刘向《九叹·思古》:”风骚屑以摇木兮,云吸吸以湫戾。“王逸注:”骚屑,风声貌。“

[49]柯(kē):常绿乔木。叶全缘或有齿缺,螺旋状排列;花单性,雌雄同株;果实为坚果,来年成熟;木材坚硬,供建筑、制器物之用。

[50]坎:地面凹陷之处,坑穴。坻(chí):水中小洲或高地。《诗经·秦风·蒹葭》:”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51]被:覆盖。

[52]时物:时节景物。

[53]志:意志,感情。原作”忘“,误,据中华书局本《梁书·沈约传》改。

伤余情之颓暮[1],罹忧患其相溢[2]。悲异轸而同归,欢殊方而并失。时复托情鱼鸟,归闲蓬荜[3]。旁阙吴娃[4],前无赵瑟[5]。以斯终老,于焉消日。惟以天地之恩不报,书事之官靡述;徒重于高门之地,不载于良史之笔。长太息其何言,羌愧心之非一[6]。

(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梁文》卷二五,中华书局,1958年)

[1]颓暮:衰老。

[2]罹(lí):被,遭受。原作”罗“,据底本书端校语改。溢:满,充塞。

[3]蓬荜(bì):”蓬门荜户“的省语。蓬门荜户,用草、树枝等做成的门户,形容穷苦人家所住的简陋房屋。荜,荆条竹木之属。

[4]吴娃:吴地美女。

[5]赵瑟:指瑟。因这种乐器战国时流行于赵国,渑池会上秦王要赵王鼓瑟(见《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故称。

[6]羌:句首助词。

本篇是沈约赋中最长的一篇,为作者晚年得意之作。齐和帝中兴二年,梁武帝萧衍即帝位,以沈约为尚书左仆射。沈约自以为功高望重,希望进位三公,萧衍未加允准,因而消极怨望,作此赋以宣泄牢骚。

全赋可以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从”惟至人之非己“到”幸风霜之可庇“。主要叙述自己的身世、生平经历、所处的时代特点。作者从道家最崇尚的理想人物”至人“说起,可见其时作者政治上的奢望无法实现,失宠后的失落心理。作者崇尚道家向往归隐并非性情所至,乃是特定社会下不得已的选择,他描写当时社会是”逢时君之丧德,何凶昏之孔炽。乃战牧所未陈,实升陑所不记。彼黎元之喋喋,将垂兽而为饵。瞻穹昊而无归,虽非牢而被胾“。尽管身处如此黑暗的社会,自己仍然有兼济天下的抱负,”鼓玄泽于大荒,播仁风于遐俗“。第二部分从”尔乃傍穷野“到”而今余之所避也“。抒写自己在郊区构筑别业,以得遂初志。这里描写的别业宛如人间仙境,从天上到地下,从植物到动物,应有尽有。这是作者被梁武帝疏远后心灵的向往。第三部分从”原农皇之攸始“到”羌愧心之非一“。醉心于郊居只能是暂时的,作者回顾历史,想到诸多历史人物,”莫不共霜雾而歇灭,与风云而消散“。不觉向往道佛,渴望归隐。然而结尾又说自己未能载于良史之笔,愧心非一。矛盾、失落、无奈、牢骚尽在其中。

沈约比较成功的作品,多集中在永明至齐末的近二十年间,入梁后由于功成名就,精力渐衰,很难见到动人的作品。但是本篇却洋洋洒洒,真实地表露了作者当时的心情,融入了作者身世、经历以及对历史社会的感悟。同时,也集中体现了沈约重声律辞藻的文学主张,第二部分描写别业,可谓珍奇斗艳,色彩绚烂,与沈约”自然工丽“的诗歌有异曲同工之妙。难怪王筠读”至’坠石磓星‘,及’冰悬坎而带坻‘,筠皆击节称赞“(《梁书·王筠传》)。

(延娟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