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南北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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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小园赋(2)

[34]虽有门而长闭: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长关“句,指与外界不相往来。实无水而恒沉:《庄子·则阳》:”其口虽言,其心未尝言,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沉者也。“晋郭象注:”人中隐者譬无水而沉也。“

[35]三春:农历春季三月。负锄相识:《论语·微子》说,孔子门徒子路,遇隐者负丈人,初受奚落,后受热情招待。五月披裘见寻:皇甫谧《高士传》记载,春秋时魏国高士林类,年近百岁,于季春时节披着皮袍拾遗穗于故畦,边歌边进,孔子门徒子贡得到他的教诲。

[36]”问葛洪“句:葛洪为东晋句容(今江苏句容)人,善炼制丹药,著有《金匮药方》一百卷。京房:西汉顿丘(今河南清丰)人,著有《京氏易传》等书。卜林:指京房所著《京氏占事》《周易守林》《周易集林》诸书,今已佚。

[37]忘忧:萱草的别名。长乐:紫花的别名,晋傅玄有《紫花赋》。鸟何事而逐酒:《庄子·至乐》说,鲁侯供奉一种海鸟,给以酒、肉,优待备至。鸟不饮不食,三日而死。鱼何情而听琴:《荀子·劝学篇》说,古代乐师瓠(hù)巴善鼓瑟,能使水中之鱼出听。以上四句以花草虫鱼与其天性相违的事例,喻自己出仕北朝违背了自己的本意。

[38]寒暑异令:谓南北气候不同。乖违德性:指违背了自己的本性。崔骃:东汉文学家,因直言进谏,得罪车骑将军窦宪而被贬官。后抑郁而死。吴质:三国魏文学家。他的《答魏太子笺》有”白发生鬓,所虑日深“之句,故赋说他”以长忧而养病“。

[39]薶(mái)石:立石。厌:镇压。山精:山中怪兽。《抱朴子·登涉》说,精怪能假托人形以害人,唯在镜中能显露原形。故佩于身,则老魅不敢接近。

[40]庄舃(xì):《史记·张仪传》说,战国时代越国人庄舃,在楚为官,病中尚且坚持吟诵越声,以寄托思乡之情。魏颗:《左传·宣公十年》记载,春秋时魏人魏颗,他父亲魏武子有宠妾,武子嘱咐儿子在自己死后让此妾出嫁,后在病中又嘱咐儿子以妾作为自己的殉葬品。武子卒,后魏颗让父妾出嫁。

[41]薄晚:傍晚。老幼:老母、妻、子。蓬头王霸之子:东汉太原王霸,躬耕不仕。他的儿子蓬发耕作于野。一日迎来贵宾令狐子伯父子俩,王霸见其车马随从雍容华贵,不觉面有愧色。椎(zhuī)髻梁鸿之妻:《后汉书·逸民传》载,东汉梁鸿,妻子孟光,布衣椎髻,亲自劳作。这几句谓家中亲人生活窘困,沦落底层。

[42]燋麦:疑即荞麦。瓮:瓦罐。寒菜一畦(qí):寒菜指储存过冬之菜。畦为园中小块地。

[43]骚骚:风摇动树叶声。急:疾速。惨惨:昏暗貌。聚空仓而雀噪:典出汉苏伯玉妻《盘中诗》:”空仓雀,常苦饥。“噪:饿声。惊懒妇而蝉嘶:典出汉代民谚:”趋(促)织鸣,懒妇惊。“以上数句写自己体弱多病,穷愁潦倒情状。

[44]昔草滥于吹嘘:指从前在梁朝做官颇得虚名。吹嘘,即吹竽。《韩非子·内储说》上记有南郭先生滥竽充数的故事。文言之庆馀:《周易·坤》:”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45]门有通德:指祖父庾易为南齐征士,荣享盛德高名。通德典出《后汉书·郑玄传》。东汉郑玄为硕学大儒而有盛德,北海相孔融令高密县为玄特立一乡,名”郑公乡“;为便于高车驷马行走,特为郑玄扩建大门,号”通德门“。家承赐书:指父亲庾肩吾与伯父庾於陵自幼多才,同为东宫学士,与梁王朝的关系非同一般。典出《汉书·序传》:东汉班固之父班彪与从兄班嗣同为知名学者,家有皇帝赐书,为当时士流所重。

[46]玄武之观:玄武阙,汉宫殿名,在未央宫北。凤凰之墟:亦汉宫殿名。

[47]受釐(xī):接受神的福佑。宣室:汉未央宫前的正室。长杨:汉扬雄有《长杨赋》。直庐:三国魏明帝(曹睿)在建始殿朝会,由承明门入,门侧有直(值)庐,供值夜者憩息。以上四句追述庾氏父子当年共同任职梁东宫,出入禁闼的荣宠之事。

[48]”山崩“两句:谓国家覆亡,山河破碎。大盗潜移:指梁太清二年(548)侯景之乱。长离永灭:指梁元帝(萧绎)都于江陵不几年而梁灭亡事。

[49]辔(pèi)马缰绳。三危:山名,在今甘肃敦煌县南。三峰险峻欲堕,故名。九折:即九折坂,在四川邛崃山,道路艰险回曲,故名。这两句写自己由南入北旅途的艰辛。

[50]”荆轲“句:战国时荆轲为燕太子丹谋刺秦王,燕太子丹送至易水,荆轲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苏武“句:汉苏武出使匈奴十九年始归,李陵《答苏武书》表达惜别之情:”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两句喻自己身处北地,思念故园情怀。

[51]关山:关隘、山川。陇水:在今陕西陇县一带。汉代民歌:”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肝肠断绝。“

[52]”龟言“句:据说前秦苻坚时有大龟,死后托梦于太仆佐高虏说:”我将归江南,不遇,死于秦。“不数年而前秦亡。”鹤讶“句:南朝宋刘敬叔《异苑》三说,晋太康二年(281)冬大雪,南洲人见二白鹤语于桥下曰:”今之寒,不减尧崩年也。“于是飞去。这两句喻指江陵之陷与梁元帝之死。

[53]百灵:犹”百龄“,指人的一生。倏(shū)忽:形容极快。光华:光阴。这两句感叹自己年岁已老。

[54]雪:洗刷。雁门之踦(jī):喻仕途挫折。《汉书·段会宗传》记载,段会宗由西域都护任为沛郡太守。数年,又被免职。后复出为西域都护。老友谷永写信劝诫他,内有”亦足复雁门之踦“语,即不求进取,只要平稳,也就可以挽回被徙为雁门太守的恨憾。踦,同”奇“,遇事不利。鸿陆:鸿雁降于陆地。象征久而不返。《易·渐》:”九三,鸿渐于陆,夫征不复。“

[55]非淮海兮可变:淮海,水名。典出《国语·晋语九》:”雀入于海为蛤(gé),雉(zhì)入于淮为蜃(shèn),鼋(yuán)鼍(tuó)鱼鳖,莫不能化,唯人不能,哀夫!“非金丹兮能转:金丹为古代方士用黄金,丹砂炼成的药物。晋葛洪《抱朴子·金丹》说,一转之丹,服之三年成仙,二转之丹,服之二年成仙。至九转之丹,服之三日成仙。以上两句说自己无法改变自己的悲剧命运。

[56]龙门:《水经注·河水》说,龙门即禹门口,传为大禹所凿(地在今山西河津县与陕西韩城县之间),鱼游至此,登者化为龙,不登者点额暴腮而返。马坂:可行车马的山坡。《战国策·楚策四》记有千里马负盐车行于太行山的悲剧故事。

[57]谅:料想。天造:犹”天意“。昧(mèi)昧:昏暗貌。生民:人。浑(hún)浑:浑浊、纷乱貌。这两句深慨天意昏昧,人事浑茫。

《小园赋》集中表达了他由南入北、被迫屈仕北朝,愿为隐居而不得的幻灭绝望情绪。

首段列举了巢父、壶公、管宁、嵇康、晏婴、潘岳、陆机兄弟、韩康甥舅等或生活条件艰苦、或追求简陋生活的前人事迹,以表明自己情愿隐居于能满足生命最低需要的生存空间,而不稀罕樊重、王根等达官显贵过的那种豪奢生活。

第二段具体描述了自己所向往的简陋至极的”小园“生活场景。”窟室“、”桐柳“、”酸枣“、”棠梨“,”欹侧八九丈,纵横数十步,榆柳两三行,梨桃百馀树“,令人想到陶渊明《归园田居》中”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这样的句子。但陶渊明为自己构建的是足以容纳其精神世界的田园环境。庾信所求则为”疗饥“、”栖迟“、医治心灵创伤之所。故他所谓”小园“,”檐直倚而妨帽,户平行而碍眉“。不但空间窄狭,与其心态也颇难相谐。虽然”鸟多闲暇“、”花随四时“,可是心似枯木,发同乱丝之作者,毕竟不能做到如花鸟般闲暇随意。由”非夏日而可畏,异秋天而可悲“,足见”小园“并非真正的养生乐地。

第三段讲,之所以追求隐居是为了自藏其真、自埋其才。因此,想象中”小园“应是名副其实的”愚人“之”谷“。要求彻底封闭自我,自甘愚枯,显是被迫屈仕而又心有不甘的真实内心自白。”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便将隐居并不能真正做到愚枯,从而得到彻底解脱的苦闷心情和盘托出了。

第四段,真实描述了作者被迫屈仕北朝,对北方自然和文化气候均极难适应,诸种精神矛盾交织,而以”不乐损年“,”长寿养病“的情状。”风骚骚而树急,天惨惨而云低“是烘托,刻画其惶急苦戚心态的传神笔触。

末段写对早期文化追求的幻灭,追悔。正是致力于文化追求,他才有在梁朝越过”龙门“的辉煌,也是文化名人的盛名,才连累他被迫屈仕北朝。正所谓成也文化追求,悔也文化追求。回顾整个人生历程,作者深慨天道昏昧,人事混茫。隐居既不可得,屈仕又心有不甘。那么,该如何面对所无力自主的悲剧人生呢?

由于作者善于选”象“以明意,恰切用古以达情,使本赋真正成为笔力雄健,意态摇曳而曲尽其情的老而更成之作,深深打动着历代读者的心!

(刘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