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混在大马的日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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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叁(2)

“靠。”爱玩长叹一声。爱玩初来乍到,对这里的饮食情况不了解。首先作为一个****国家的学校食堂,里面是不会有猪肉制品出售的。而且为了照顾信奉印度教的马来西亚印度人,里面也没有牛肉出售。只剩下鸡这种可怜的动物在这里服务大众了。但即使是张也最爱吃的炸鸡,肉里还带着血丝——这并不是这里的特有做法,而是厨师的手艺不到家。不过学生们可以安慰自己的是血丝至少表明了鸡肉的绝对新鲜。爱玩看着那带血丝的鸡肉对张也说:“这,简直一生猛。再配上这米饭,**,监狱里吃的也比这儿强——起码人家是科学调配。”

爱玩说的没错。赤道附近产的三季稻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北方的一季稻的。吃到嘴里,就象在嚼土;咽到肚子里,感觉沉甸甸的。这食堂是校方包租给个人的。各位店主虽然人出生在马来西亚,但都是黑眼睛,黄皮肤的炎黄子孙。华夏文明五千年的智慧用来做点小本生意,还是绰绰有余的。想降低成本,米的质量自然不能太好。好在这里偏僻,不愁没有买卖。年青学生们又不懂养生,只要菜里多放油,爆炒,让他们吃着感觉香就行。这学院商科的学生们还没走上社会就体会到了垄断行为对消费者造成的伤害。

“出门在外,你就坚持吧。”张也挣命似的把最后一口炸鸡咽下去。他抬起头,看见爱玩正转过头,望着校园里的风景出神儿。他顺着爱玩的目光望去,只见此时整个校园都笼罩在夕阳的红霞里,每一株植物都象吸饱了灵气,随着风跳舞。体育馆旁边的网球场上有几个人在挥撒着汗水。弥漫在校园里的青春气息好象被周围漫山遍野的绿色植物净化过,纯净而温馨。

“情圣,又想谁了?”张也一句话把爱玩拽了回来。“还得是外国呀。你看看人家这校园环境,虽然闷点儿吧,但还象个学校。再看看奉阳大学,乌烟瘴气!”“怎么,才来一天就开始崇洋啦。月亮是外国的圆?”

“我估计这儿的是要比奉阳的圆—这里的空气没有污染。你看这地,一点灰都没有。”“别感慨了。对了,今天有中国留学生学生会的干部选举,呆会我们过去吧?”“算了,我在奉阳大学可是看够了——勾心斗角,乌烟瘴气的。我听他们说今天校外的什么地方有夜市,不如我们搭校车去逛逛,我顺便买双拖鞋,再买点水果。听说热带水果不错。”

“别啊,”张也说了实情:“我是中国学生会主席的候选人之一啊。”“哎,你不早说!今天哥们我一定支持你!咱们这就过去。”爱玩说着,站起来,把刚吸了不到一半的烟卷儿扔在地上。“乱扔垃圾——要注意形象。”张也指着地上的烟卷儿:“这要是在国内,不罚你个十块二十块的?”

“唉,反正不是自己国家,随便祸害呗。”

3他们到达选举会场的时候,离选举开始的时间还早,人也只来了不到十个。于晴正在和其他人一起布置会场。张也一进会场就忙着和大家打招呼,颇有些美国总统选举的味道。张也边打招呼边把爱玩介绍给大家,仿佛爱玩是他的选举助手一样。今天中国学生聚会的目的是选举中国学生会的主席,所以到场的同学们都表现出很热心的样子。改革开放二十年,民主观念已经深入中国新一代的头脑,那就是——至少还要有个形式。

主持会议的是学院负责全体学生生活的MS。Sam(萨姆女士)。她名字的读音让人想起大名鼎鼎的萨姆导弹。不仅人如其名,她的体形也和导弹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身体上下一般粗,再配上个尖尖的脑袋。她五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她从一本书上读到没有结婚的女人永远是十八岁,所以每天一丝不苟地用粉底霜把自己脸上的沟壑一一填平。她衣着的前卫,体型的另类,再加上脸上的“过期少女”式微笑,令全校女学生愧为女人,男学生心惊胆颤。

她自己是华人,但就是不明白中国学生为什么那么“难搞”——也许原产地的“产品”总要娇贵些?——今天这个学生吃海鲜吃到住医院,明天那个学生的家长来电话说自己的孩子已经半年多没有和家里联系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弄得她焦头烂额。正好这一批的新生要成立个同学会。她想以后把这些“俗务”交给中国学生会去办,自己也好透口气。

会场设在学生服务处旁边的小教室里。学生服务处就设在教学楼的入口旁。那冲着大厅的柜台让人联想起咸亨酒店。柜台里对面墙的通告板上贴着各种通告的原稿——最常见的是用汉字写成的“xxx 见到此通告后速与家长联系,告知生死”。想必是中国留学生们苦心学习国外先进技术,忘了和家人联系,连写封信,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MS。Sam 办公室门就在通告板的旁边。侧面的墙是最吸引留学生眼球的地方——那上面写着收信人的名单。柜台后面有几个办事员——他们从上班开始守在里面等着下班。近水楼台先得月,MS。Sam 不仅控制这一方领土,也把旁边的小教室纳入了自己麾下——在里面放上几个小柜子,再把它们分封给校内各个学生团体。再添置些椅子,一块小小的殖民地就到手了。

渐渐的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确切地说是中国留学生),爱玩不愿意坐在前面凑热闹,就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找了一个位子。他用眼扫了一下会场,有些人是他今天刚刚认识的,更多的是他见也没见过的——想是已经在校外租好了房子,平时“寄情于山水之间”的世外高人。爱玩眼看着那一对对宛如新婚夫妇的小情人们,心里一阵奇痒。

照例是MS。Sam 主持会场。

“Every one please listen to me……quite please。今天请大家来,是有问题需要大家discus 一下。因为现在学校的中国学生越来越多,so 有很多工作学校遇到了many troubles。So 你们中国来的张也同学提议要成立中国学生会。Now,现在请他来给大家说几句。”自从和中国学生打交道后,Ms。Sam 的中文水平和办事能力都提高了不少。虽然说话还是要夹杂些英语词汇,但至少中国学生们能听懂了。

张也从前排的坐椅上站了起来,转向大家。他今天特地穿了黑色的西裤和皮鞋,上身穿着白衬衣,身上透着一种青涩的成熟。爱玩看着他,眼前浮现出自己在奉阳大学参加学生会竞选时的情景。

“大家好!嗯,我叫张也。这次请大家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组建中国同学会的事。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学校已经有很多的学会了,比如舞蹈学会,柔道学会,文学会,印尼和肯尼亚的同学都已经成立了同学会。我看从我们中国来的同学人数也不少,总是这么一盘散沙似的也不是办法,所以请大家来,就是想成立个中国同学会,把大家都组织起来,以后大家有什么困难,都可以通过同学会和学校联系。这样可以从学习生活上更好地照顾大家,而且也可以更好地配合Ms。Sam 的工作。”他说完,扭头看了看MS。Sam。

“yes。张也说的对。因为有时我们的那个事情太多,有帮你们不到的时候。so,如果成立了同学会,你们有困难就可以找他们。so,今天我们就在这里选出……对,负责人。谁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Ms。Sam 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我到要问问张也同学,你刚才说印尼和肯尼亚的同学有同学会,我们就要有是什么意思?”坐在第五排的一个小个子,肤色黝黑,戴眼镜的男青年站了起来。他嗓门让人奇怪他那瘦小的身体是如何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此人已经和张也明争暗斗了很长时间,原因自然是学生会主席这个位子。不过他今天突然的“炮轰”让张也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张也明知对方在找麻烦,但又不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在这关键时刻,一定要照顾自己的形象。张也说:“因为我们中国留学生在这里有三百多人,人数很多,所以成立学生会,帮MS。Sam 开展工作。”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别人有,我们也要有。如果你这么想,那你就是大国沙文主义!而且今天来的是根本就不够三百人,就是选了干部,也不能算数!”

小个子话音刚落,还没等到张也回话,下面南腔北调,嘘声一片。“这**是不是中国人?”

“我**,丫挺的哪儿来的?”“这人儿倍儿哏啊。”“你看他那**性,是不是欠打?”“小瘪三!”——数这句声音最小。

场面嘈杂,好似一滴水溅到沸油里。声音最强的是前排的女生们,象一排高音喇叭放着排炮,对准小个子狂轰猛炸。爱玩本来在奉阳大学里看惯了这种场面。但小个子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一击还是使他惊讶在此地这小小的中国青年圈子里,竟然也有这种生态平衡——中国不愧是政治大国!爱玩想今天的几位将来如果进入政坛,一定是前途无量。张也虽然提前建立了群众基础,可小个子的进攻也称得上精彩——在这里给同胞扣大国沙文主义的帽子倒是非常合适。中国人扣帽子的本领本来就是世界一流,天生的具有“****气质”。正在爱玩愣神的时候,前面的辩论更加激烈了。那小个子已经窜到的教室的前面,向大家慷慨激昂地解释他并不是不同意成立同学会,而是不同意在如此匆忙的情况下成立。他又说同学会的选举不能成为某些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手段,所以现在不能选举,应该在全体中国同学都到来的情况下,大家再投票选举干部。

大家都是当年红卫兵的子女,搞政治斗争自然是轻车熟路。张也的亲兵们立刻护驾,有的站起来红着眼圈儿向大家讲诉张也近来为大家默默无闻地做工作,牺牲了不少自己的利益;有的瞪着眼痛斥少部分人别有用心,为了自己的私利破坏今天的选举;还有的没有站起来发言,在台下眉目传情地向大家提供内部消息,描诉小个子平时是个如何崇洋媚外,爱搞分裂的人——现在的主旋律不是稳定压倒一切吗?在国内如此,在国外大家更应如此。有两三个拥护小个子的人也在台上发言,反复强调选举的重要性和选举必须在全数的情况下进行。MS。Sam 站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她想今天上台发言的这几个人简直是政治天才,随便捡一个就可以在马来西亚的国会里演讲。她哪里知道中国的孩子们从小学一二年级选班级干部开始就接触了“官场”,有官场的地方就有政治和政治斗争。再加上受党的教育这么多年,发动群众更是小菜一碟。——其实今天她看到的只是“阳谋”而已。

爱玩本来饶有兴趣地想把这场戏仔细看下去,但他突然想起张也说过的夜市。本来这个地方就和荒山野岭一样,要是错过了夜市,一个星期自己都要这地方呆着,非精神分裂不可!爱玩看看周围,发现其他的同学也都在闲聊,仿佛他们只是看客,是一场好戏的旁观者。有的还嫌情节不够精彩,编剧似的在下面作现场指导:“张也,问问那小子是不是来搅局的日本人?要是日本人,我们就一起上!”权利的角逐者们都表明自己清楚地知道广大同学的具体需要,为了大家的利益相互辩论个不休;而广大同学则充当无聊的看客,关心的是情节是否精彩,有无“笑料”出现。看着这些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爱玩能想象出正午和傍晚的天空是什么样子。

“让一让,来,借个光。”爱玩突然站起来,边说边挤到前面。前面的战士们看着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都愣住了,张也的亲兵们也在为爱玩的突然发言而在下面小声议论。

“我想说说我的看法。”爱玩双手反掐着腰,颇具领袖派头地用眼睛四处扫了扫,接着说:“我想今天这件事的关键并不是某些人有什么用心,而是成立了同学会以后,对我们大家有没有好处。张也同学的提议还是好的。也许他在工作中会有一些失误,但他还是为大家着想嘛。所以我建议大家暂时不要在什么目的呀,人数呀之类的问题上纠缠。有的同学说今天的人来的不齐,不能投票选举。可是这些人没有来是他们本身的不对嘛。通知从上个星期就发出去了。他们不来,就是放弃了自己的选举权嘛。重要的是大家先选出干部,使学生会立刻开始工作。如果选出的干部不称职,可以再罢免嘛。大家说是不是?我的话完了。”

张也的亲兵们立刻称是。张也则默不作声。MS。SAM 见状说:“那我们就立刻开始选举吧。”台下的看客们本来期望着看场好戏,最好是刺激的“武戏”。不想本来热烈的场面被爱玩出奇不易地冷了下来,都只好进入了投票程序。在亲兵们的支持下,张也不负众望(他自己当然也是这“众”里的一员),当选为中国学生会的主席。在最后一分钟,张也和爱玩与大部分的同学一起,登上了开往校外的客车。

4校车停在学院办公楼的左前方。这里是固定停放校车的地方。楼下花坛旁边的几条长椅被司机和学校花匠们占领,作为他们的休息场地。上车前,爱玩指指车前的标志说:“我们回家可以吹吹牛,说在这里坐的是世界名车。”张也说:“不要忘了说还有专用司机——那印度人司机人倒是很热情,女同学下车时要目送好远。”爱玩说:“我怎么没发现。”张也说:“你的目光和他的目光同一个目标,你怎么会知道?”爱玩说:“那你的目光一直在那个印度人司机的身上?”张也说:“我那是怕他出事,送了我们的命!”——张也现在的心情不错,也就展示了自己领导人的幽默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