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世界伟人传记丛书:隋炀大帝杨广
16780600000022

第22章 扬州总管的长安之行(1)

杨广来到京城之后,当然要先去皇宫向父皇行朝见之礼。仪式很简单,与往常上朝几乎没有两样。然后就是在几位重臣面前向父皇奏报自己一年来治理扬州的政绩,军、政、农、商自然要面面俱到。其实这也是例行公事,因为日常当中凡有军政农商要事,都会有奏书及时报与朝廷,这会儿不过是再将奏书上写的事情重复一遍而已。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空泛的形式,它却体现着皇权以及由皇权衍生的典章礼制的无上尊严。因此,形式还是不可或缺的。

晚上,文帝杨坚与独孤皇后在后宫赐宴晋王,而且没有一位王公大臣作陪,摆满了美酒佳肴的餐桌旁,只坐了父亲、母亲和他们的二儿子三个人。

这一次见到父皇和母后,杨广有一种很明显的感觉,那就是:他们老了!杨广过去从未想到过,人要老起来会是这么快。这回他从父皇母后身上得到了体验。他由一些细微之处观察到了父皇母后不时显现出的龙钟之态,心中不禁黯然。

杨广端起酒杯,分别向父皇、母后恭诚地敬过了酒,然后说道:“父皇母后终日为天下辛苦操劳,才有今天我大隋的国泰民安。国家甚幸,百姓有福。不过儿臣以为,父皇母后的安康长寿,才是国家百姓的最大幸福。儿臣肯请父皇母后要千万保重身体。”

杨广的这些话,让文帝十分感动。作为皇上,他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场合听到许多人异口同声的祝福的言词。然而,那些都是必需的礼仪使然,而且那都是对皇权的赞颂,并不是对人的祝福,甚至口是心非者大有人在。文帝觉得,杨广此刻说的这些话就大不同了。杨广自幼仁孝,恭顺父母兄长,他说的是心里话,是一个儿子对父母的衷心祈愿,因而文帝感动。他微笑着,看着已经成熟老练起来的儿子,说:

“阿赓一片仁孝之心难能可贵呀!放心,朕与皇后自然会多加珍重的。不过,自古生老病死全在天数,是不可人为的。但是,永保江山社稷长盛不衰却不尽在天道,而是人意大有作为的!”

杨广听着,赞同地颔首微笑,说:“父皇说的极有道理。然而,天下任重,国家道远,全由父皇母后担承,长此下去难免劳损身心。儿臣的意思是,父皇母后无须事必躬亲,可让太子多分担一些……”

“哼!”独孤皇后打断了杨广的话,“睍地伐?他……”

文帝朝独孤皇后举举酒杯,看上去像是邀她一同喝酒,实则以此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些杨广都看在眼里。他在心里揣测:父皇是不愿让那些不愉快的事破坏了家宴的气氛呢,还是不想让自己听到由他们亲口说出的对太子不利的话?

“阿赓,”文帝放下手中的酒杯,和蔼地说:“这些年你在扬州为政一方,上至州县官吏,下到平民百姓,对你的德能才干无不称道啊!”

“父皇过奖了。扬州所辖州县原本就是国中富庶繁华之地,这几年风调雨顺,商旅畅通,更显得诸业蓬勃向荣。说到根本,这都是父皇圣恩浩荡,佑护天下政通人和的结果。国家大业隆盛,地方才能随之兴旺。这些年来,无论是在并州还是扬州,儿臣时时谨记父皇教诲,凡事无不以克勤克俭、体恤百姓的圣训为指导,从中受益匪浅!至于儿臣本身哪里有什么德能才干,不过是属官的夸张而已。”

对于杨广的谦虚谨慎,文帝非常欣赏,因而更加喜形于色,说道:“朕以为并不尽然。若说下官难免有虚夸的赞颂之辞,那智觊禅师的奏表却是真情实言的。”

智觊是江南天台山天台寺的禅师,也是南宗禅的始创者和著名领袖,与杨广私交甚深。

文帝对于佛学禅宗极为推崇,也非常愿意与人切磋议论。这其中有着很深远的根由。

佛教是自汉朝由天竺传进中国的。到了魏晋时候,由于天下大乱,弘扬大慈大慧的佛教顺遂了芸芸众生渴望慈悲安宁的心愿,很快流传兴盛起来。尤其是江南,因为梁朝武帝看破红尘,转入佛门,成了一位在位的和尚皇帝,使得佛教在江南一带格外兴旺。不几年时间,各地建起的寺庙就有四百七八十座。寺庙里整天香火不断,烟雾缭绕。

在北方,佛门弟子的运道就不太顺畅了。周朝的武帝看到,建盖的一座又一座寺庙占去了大片的良田,而一批又一批遁入空门的佛家弟子,原本应该是国家军队中的士兵。佛教的昌盛直接侵扰了农耕租调和国家防务,这可是一个不小的隐患啊。于是,周武帝号令大举灭佛,禁断了佛教。

文帝杨坚代周建隋之后,佛教马上时来运转了。杨坚就降生在莲花台下,由智仙尼姑抚养长大。他自幼深受佛门熏陶,沐浴着佛法的恩惠,对佛教有着极深的感情。周武帝禁约佛教以后,智仙尼姑就内着法衣,隐居在杨坚家中,直至病逝。那时,杨坚已官拜隋州刺史。更为重要的是,杨坚尚在襁褓之中,智仙尼姑便预言“此儿日后能得天下”,结果真的应验了。他由衷地感激佛祖的点化。当他登基称帝之后,便立即开始报答佛祖恩典:建寺塔、度僧尼、作佛事、写佛经。在文帝的倡导下,佛教在北方重又兴盛起来。

杨广对佛教的推崇,当然缘起于父皇。他上任扬州总管不久,就在广陵的大召寺设下“行僧斋”,隆重地接受了“菩萨戒”。为他受戒的戒师便是专程从天台寺请来的智觊禅师。受戒之后,智觊送给杨广一个法号:“总持菩萨”。总持菩萨是指那些修行到家、功德圆满的菩萨。在佛门,这不光是一个法号,更是一项了不起的荣誉。

自此杨广与智觊不断有书信往来,讨论佛学经典,交流本人参禅悟道的体会。对佛门有利的事,杨广更觉得义不容辞。智觊曾先后请他做庐山东林寺、峰顶寺和荆州玉泉寺的施主,他都欣然接受。而且还将智觊修建玉泉寺的事上奏父皇。文帝亲书“玉泉”寺额赐于智觊。由此智觊又与皇上搭上了联系。每逢节令,他都差遣僧人进京朝贡。文帝宫中的一卷《玉泉伽蓝图》就是智觊送上的。智觊还常有奏书报来,刚才文帝对杨广提到奏书,便是不久前刚刚报送来的,而且还是专为颂扬杨广在扬州的政绩而写的。

文帝对智觊所言笃信不移,他也更相信做扬州总管的阿赓不会辜负自己。兴致所至,使他一边喝酒,一边将智觊的奏书对杨广背诵了几句:“茂绩振于山西,英声驰于江左;管淮海之地,化愚钝之民;今太平之世,路不拾遗……”

听着文帝的背诵,独孤皇后自豪地笑了。或许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她笑得那么光鲜灿烂,神采飞扬。她笑着,对杨广说:“阿赓,记住你父皇的话,江山社稷长盛不衰尽在人为,咱大隋天下还得指望着你哩!”杨广觉得,母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鼓励,不如说是一种暗示。鼓励是明摆着的,要自己以一贯之,尽心竭力,恪于职守,让江山社稷长盛不衰,做一个不负朝廷,又深得百姓拥戴的好王好官。那么暗示呢?母后在暗示什么?就得全凭自己揣摩了。这有点像佛家说的修行悟道。禅宗是分为南北两派的。北宗禅讲究修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其筋骨修行苦练。至于哪年哪月修得功成圆满,那得看各人的造化,谁也说不准。而南宗禅讲究的是“悟”,所谓参禅悟道。一旦顿悟了禅机,你就成功了。这种“悟”的过程也许是漫长的,但也许会是一瞬间,所谓“顿悟”。这里面除了本人的灵性之外,恐怕还得有个明白人来指点。

杨广信奉南宗禅,他觉得自己此时正在参悟禅机。这些天来,他一直忘不了那一桌家宴和家宴上父皇母后的言语表情,他似乎看到了一点什么,却又拿不准,抓不住。一定要谨慎小心行事,要不然,就算父皇不降罪自己,也会贻人笑柄。

杨广在京城的半个多月里,各种名目的宴请应酬天天不断,不外乎都是王公大臣皇亲国戚的邀请,场面当然个个都安排得非常热烈喜庆,推杯换盏之间处处洋溢着对晋王昨日功绩和未来前程的赞美之词。杨广被弄得身心疲惫,但自始至终保持着兴奋,那是一种谦恭的兴奋,因为他心中明白,如果不能博得这些人起码的信任和好感,自己将一事无成。

所有这些场面,杨广都是盛情难却,应邀而去的,是实实在在的应酬。而在频繁的各种应酬的间歇之中,他还不辞疲惫,主动地去拜访了两个人。杨广屈指数算了一下,朝廷重臣或皇亲国戚里面,没有主动邀约自己去应酬的大概也只有这两个人了。一个是尚书右仆射杨素,另一个便是自己的大哥,皇太子杨勇。

尽管杨素是深得皇上信赖、在朝中位高权重的老臣,而对晋王亲自登门造访仍有着按捺不住的受宠若惊的激动。高兴得他印堂发亮,满面红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与杨广互相问候、落座,下人刚刚送上茶水,他便急急火火地吩咐准备酒菜。杨广呵呵地笑了,说:

“越国公,这会儿刚交辰时三刻,摆酒上菜不是早了些吗?”

杨素也哈哈大笑着说:“难得与晋王一聚,老夫今日高兴得很哩!今日一个老臣,一个大王,咱来个开怀畅饮、慢慢叙谈,管它什么时辰不时辰呢!”

这也正是杨广希望的气氛和效果。杨素的高兴与激动是发自心底的,这其中有着浓重的感恩戴德的成分。他是朝廷重臣不假,对国家有功也是事实,但皇上待这位老臣也的确不薄。江南平陈之后,文帝登广阳门论功行赏,给晋王杨广记了头功,这是任谁都无可非议的,他是行军大元帅,平陈之役的总指挥。而次功便记到了杨素头上,由此加官晋爵,由清河郡公晋封为越国公,官职擢升尚书右仆射。连他的儿子也封为清河郡公,拜仪同三司。

大隋律制,爵位分九等,即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四个多月平定了陈国,杨素便由郡公晋为国公,另外还得到了皇上的一批赏赐:绸缎万匹,粟米万石,还有自陈国俘虏来的美女十名为嫔妾,其中就有陈后主的大妹妹乐昌公主。杨素怎能不感激皇帝陛下对自己的厚爱与恩典?由此他也感激晋王杨广。如果不是他指挥有方,使江南平陈大获全胜,杨素老臣哪会有今日的重权高位与富贵荣华呢!

让杨素高兴非常的原因还有,晋王能主动登门拜访自己。他似乎在等待着这一时刻,所以就没有像其他公臣一样下帖子去请晋王。他觉得晋王应该来,他也一定会来的。果然,晋王来了。

杨素谈笑的兴致伴着心情的畅快而更加高涨。酒菜刚刚摆上来,他便忙不迭地与杨广连干了三杯,随后话匣子立即大开,热情洋溢、激昂亢奋的话语如滔滔江河奔泻而出。从文帝陛下当年创业时的艰险机智,到今日隋朝天下的昌达兴盛;从皇上皇后这宫中二圣治下有方、政治清明,到社稷百姓安居乐业、祥和安宁,其间还不时穿插着与秦皇汉武宏伟霸业的比拟,和北疆边陲突厥、匈奴诸族部落驯顺臣服的对照。还更多地回忆了那场奠定江山一统、国运昌达的江南平陈之战,以及陈后主荒庸误国的教训。

坛子里的酒越喝越少,嘴上的话越说越多,谈古论今,滔滔不绝。杨广只是随和着,越来越少有让他插进嘴去的机会。杨素说了这么多,却没有几句是杨广原本希望听到的话。因为杨素的话题虽然宽泛,但几乎都不去涉及眼下的朝政、宫中的轶闻,尤其没有谈及皇上皇后与太子的事情。杨广曾有两次漫不经心似地提起过这样的话头,都被杨素似乎无意识地岔开了,没有接续下去。杨广不由地暗暗钦佩,这老臣果然是一个久在宫中陪伴君王的角色,看上去十分豪放豁达,言语没遮没拦的,实际上却谨慎得很,稳健得很,既滴水不漏,又绝少那些奸诈圆滑,就像在太乙真人的炉里炼过一样。杨广知道,像杨素这样的人,一旦与他交了心,起用他做点什么事情,他的计谋和手段会更加果断老辣。

不过眼下杨素这些滔滔不绝又不着边际的话语,让杨广听得累了、乏了,那种疲惫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使他满脸倦容,喝酒的兴趣也没了。看看天色早已过午,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