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渐渐响起,太子夏舒也已落座,而夏皇夏景却未至,前来赴宴的官员虽然心有疑惑,但并未多言。
正当官员们交头接耳之际,只听得站在殿前的太监从袖中取出圣旨,高声唱道:“太子夏舒接旨!”
闻得此言,夏舒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显然已在事前得知此事,于是面容有些淡漠地起身,然后缓缓跪下。
只见那太监清了清嗓子,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道:“圣上有旨,朕感微恙,不便出席太子的生辰宴。特赐以太子九珠狮犼带,南海珍珠九颗,金千斤及其他珍宝古玩若干。钦此!”
夏舒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躬身道:“儿臣领旨谢恩。”然后随手将圣旨交给服侍在侧的詹士让其收起,重新落座,举起盛满琼浆的酒杯,大声宣布道:“诸公,盛饮!”接着一饮而尽。
“谢太子殿下!”官员们同样举杯饮尽,一旁的宫女赶紧为其斟满,然后各种美味佳肴如流水般送至桌上。伴随阵阵丝竹之声,早已在殿外准备就绪的舞姬们翩跹而入,衣着单薄轻灵,眸光流转,举手抬足间既有魅惑之感又不流于媚俗,别有一派风流之韵。眼前的舞姬选自凤仪阁,都是经过专门的训练的出色舞女,本次能够出席太子的生辰宴进行表演,除了她们本身的优秀资质,其实也是夏舒对冷越在凤仪阁的所为做出的补偿。在这些美艳舞姬的曼妙舞步中,殿内的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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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御书房。
刘庆之静静站立在夏景身后,见到御案上的宫灯变得有些黯淡,轻车熟路地从殿内取出新的香鱼烛换上,使宫灯中的烛光重新变得明亮。
趁着刘庆之换火烛的工夫,夏景放下手中的奏章,疲惫地靠向身后的椅背,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有些疲态,但显然并没有生病的迹象。
“庆之,舒儿的生辰宴开始了吗?”夏景开口低沉问道。
“陛下,开始了。”刘庆之手上动作不停,细声回答道。
“开始了啊……庆之,你觉得朕不把刺客的事告诉舒儿是正确的吗?”夏景闭上眼道。
“陛下是不会有错的。”刘庆之换好香鱼烛后,重新站回夏景身畔,低声道。
“如果朕错了呢?”夏景执着问道。
“陛下,是不会错的。”刘庆之用力咬着“陛下”两字,然后重复道。
“……庆之,你入宫多少年了?”夏景沉默片刻后问道。
“回陛下,臣入宫已经六十五年。”此时刘庆之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疲惫。刘庆之今年已经七十五岁,十岁入宫,但能有今日之地位,长久的宫中岁月却并非重要原因。
“六十五年了,真漫长啊。”夏景唏嘘道,“一个人在宫里,不觉得孤单吗?”
刘庆之一愣,他自夏景登基以来就随侍左右,从来没有听到过夏景如这般寂寥的语气,小心措了措词后说道:“臣并没有感到孤单。”
“为何?”夏景紧接着问道。
“臣能侍奉在陛下身边,还有小主子们也经常来看望老臣,自然不会感到孤单。”刘庆之的声音微颤。
“是吗……”夏景顿了顿,眼睛轻轻瞥了苍老的刘庆之一眼,轻声道,“庆之,你可曾怨恨先帝?”
刘庆之闻言大惊失色,登时双膝跪地道:“陛下何出此言?以臣身份之卑微,何来对先帝心存怨恨?”
“起来,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夏景一把拉起刘庆之,调整了一下坐姿后淡然吐出足以震惊世人的话语,“毕竟你曾经是上一任黑羽卫统领,让你净身当个宦官想来总归是不好受的。”
刘庆之站定,听了夏景的话后低声笑道:“陛下多虑了。臣在担任黑羽卫统领之前就已经是宦官之身了。”
“嗯?”显然连夏景都不知道这件事。刘庆之在夏景登基前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宦官,自然不为夏景所知。直到先帝弥留之际,才将刘庆之的身份告诉他,并让夏景任命刘庆之为太监总管,换句话说,刘庆之是先帝的托孤大臣之一。虽然刘庆之已经侍奉夏景十五年,但是夏景并不完全清楚刘庆之的过去,只是碍于先帝也不好意思多问。
“臣的母亲是先帝的乳娘,所以臣自幼陪伴先帝长大。后净身入宫,先帝仁厚,令臣伴其一同在帝国讲习所习武。臣不敢辜负先帝厚爱,练武小有所成,于是先帝提拔臣为黑羽卫统领一职,明面上仍以地位不高的小宦官身份作掩护。先帝驾崩前,臣亦想随先帝而去,只是先帝命臣保护陛下,所以臣才苟活至今。”
“原来如此……”夏景抚着颔下的胡须,了然道。想必先帝也是因为刘庆之的宦官身份,才会让他留下来辅佐夏景,于是身为黑羽卫统领的刘庆之死了,作为太监总管的刘庆之活了下来。
“陛下心里头还是放心不下小主子?”刘庆之见夏景与自己东一言西一语地闲聊,于是试探着问道。
“……朕还是放心不下啊……”夏景闭上眼道,“庆之,你也过去。”
“请陛下恕臣抗旨之罪。”不等夏景开口,刘庆之轻声解释道,“墨统领武艺超群,纵是现在的两个刘庆之也及不上,有他守在小主子身旁,小主子必当无恙,这是其一。其二,贼子狡猾,若设调虎离山之计来谋陛下,老臣总是万死也难当其罪。”
夏景听着刘庆之的话,沉默许久后轻轻吁了口气道:“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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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宴会正酣。
崇正殿内丝竹轻缓,舞姬舞步轻款,腰肢柔软,红袖翻飞间让人疑是琼瑶仙境。一曲舞罢,舞姬们如蝴蝶般纷纷退出殿外,在场未带家眷前来的官员脸上都明显流露出不舍之色。
还未等舞姬们的舞步所带来的惊艳褪去,只听得一声清越的琴声响起,殿内宫灯突然全数熄灭,只留有大柱之上的龙口大烛,大殿瞬间陷入昏暗之中。
正当众大臣环顾四周、心怀惊疑之际,空灵悦耳的歌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音色糯软而娇媚,声声沁入每个人的心中。一盏复一盏,宫灯缓缓亮起,却比之前暗上些许,足以让人看清场内的情景,以及映出缓缓步入殿内的女子的绝美脸庞,莲步轻移间,有暗香涌动,就连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大人也忍不出发出赞叹:“真乃天人之姿也!”
只见女子的秀发以一根紫金五珠簪挽起十字髻,瓜子小脸,凤眸轻扬,鼻梁直挺,唇如丹漆,肤如凝脂,仅着淡妆却依然美得让人心悸;身着七彩霓虹裳,在宫灯照耀下闪烁着不同的光芒,透着迷离的闪耀之美。女子长裙曳地,一步一步走向高居大殿之上的太子夏舒,朱唇中流淌着如呓语板朦胧甜美的歌声,却清晰传入在座所有人的耳中,像极了传说中在南海之上以歌声诱人迷失的人鱼。
女子在大殿中央站定,突然所有宫灯变得明亮如初,却全部聚焦于女子一人之身,使得她的美丽变得愈发闪耀。而伴随这灯光的变化,女子的歌声也由婉转转为高亢,褪去方才的轻柔婉约,一曲《木兰歌》,尽显豪杰姿!与之相对的,琴声亦不复出场时的清越超然,在低沉的鼓声、急促的琵琶声以及其他乐器的渲染下而露紧张肃杀之音,就在琴音紧促到极致之时,琴声戛然而止,而大殿中央的女子也猛地扯去身上的霓裳向上一丢同时散开发髻随意一扎,露出之下的窄袖短衣,皮革长裤,转眼间有一位端庄美艳的闺中女子化为征战沙场的英武女将,舞步也变得刚柔并济,却同样引人入胜。之前还有几位将领对其不以为然,此时却已然目不转睛,并跟着节拍轻轻踏步。
宴中的很多官员早已认出女子的真实身份,却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目不转睛地观看着位于视线焦点的女子,一颦一眸间似乎都具有别样的魔力。《木兰歌》是仁宗年间著名作曲家秦梦得根据古籍《木兰辞》所作,歌曲激昂高亢,金戈铁马间又显女儿柔情,瞬间风靡大夏。而在殿中女子的演绎下,又使这首已经成为经典的《木兰歌》变得更加完美,那位曾经假扮男装、替父从军的女将军形象似乎就站在众人眼前。
“铮!”随着最后一声琴音,女子自然停下舞步,单膝跪地、英姿飒爽地抱拳道:“民女雪莲恭祝太子殿下生辰快乐!”
于是场内爆发出惊人的呼喊声:“雪莲!雪莲!……”经久不息,引得殿外的侍卫都忍不住持刀冲入殿内,以为有人想要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见到侍卫后,呼喊的官员们都冷静下来,但是脸上的激动依然难以自已。
夏舒对于官员们的失礼行为只是一笑了之,挥手斥退侍卫,朗声道:“雪莲姑娘请起,能得名动京城的雪莲姑娘的祝贺,孤很荣幸。”
“太子殿下说笑了,能够在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上献舞,应是雪莲的荣幸才对。”
浅笑中,倾城姿态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