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最后的驻京办
1685000000004

第4章 献给敬爱的唐!(2)

回到客厅,唐天明喝了口茶。这茶,也是湖东的。自从老将军回了一趟湖东,从此就改喝湖东茶了。湖东茶是绿茶系列,叶小,芽嫩,明前开摘,以一叶一芽为上,两叶一芽为中。这茶泡法与其它地方的泡法也有些不同。先取茶叶少许,放入杯中,以沸水冲之,茶叶在杯中随着水上下翻飞。等水定了,茶叶则慢慢沉下,茶汤先是淡白,继尔青绿,再后澄明。湖东茶一般情况下只能泡上三次,到第四次,则寡淡无味。关键是,湖东茶一入水,即有清香,香气若兰,因此,湖东茶又叫若兰茶。老将军改喝湖东茶后,唐天明每年就得从湖东托运一些茶叶过来。除了老将军,其它一些在京的老乡和关系户也或多或少地送上一点。在送茶叶方面,唐天明是十分灵活的。头一年送了,他会选择合适时机问问口味如何,如果对方仅仅是应付几句,他便清楚了。这茶人家不喜欢,就改送别的吧!送礼是门学问,作为驻京办主任,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送礼。送的人多,杂,成份也特殊。如其送人不喜欢的,还不如不送。送人喜欢的,能以少胜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驻京办每年大概要送出五百斤茶叶,现在铁杆的湖东茶迷,也有三十多人了。包括老将军在内。一年十五斤茶,算起来也才三四千元,可收效明显。这茶,你得天天喝,喝着喝着,你就得想到湖东,想到唐天明,想到得给湖东争取些什么。这是感情,也是责任啊!

“老将军,今年春节回湖东过吧?”

“哈哈,好啊!我真想回去呢。可是,他们不同意啊!”老将军说的他们是指保健医生这一块。老将军大病没有,但血压偏高,心血管也有些问题。这些病都是发得突然的病,医生建议其少离开北京,也是为他身体考虑。

唐天明也轻松一笑,说:“其实也没事的。老将军身体这么好,何况到时真要回去了,我们让县医院成立个专家组……”

“那倒不必了。大过年的,搅和得人家不安宁。我一生最怕的就是打扰别人。等到明年春天再说吧,天气暖了,我还想看看长湖边上那些从外地飞来的鸥鸟呢!”老将军说着用手比划了下,长湖鸥影,是湖东十景之一。

唐天明马上道:“我还正得给老将军汇报。长湖那一带,县里想申报湿地保护区。把下长湖一带的老百姓移到上长湖来集中居住。长湖成了湿地保护区后,总面积将达到十五万亩。以后,将成为江淮之间最大的候鸟迁徙地。”

“这想法好,好啊!”老将军问:“还得北京这边批吧?”

“那自然。是国土部办。过两天,哲成县长要带人过来,或许部里那边,还得请老将军打个招呼。王副部长是您的老部下。”

“这个行。没问题。大好事嘛,我同意!”老将军说:“等王县长他们来了,我再说。”

警卫过来,让老将军吃了药。唐天明的手机正好响了,他接过来,是胡忆。胡忆声音很急,道:“唐主任,这边出事了。”

“出事了?什么事?”唐天明一激棱,驻京办在北京城,除了上下联系,有时候也是“救火办”。在北京的湖东人,出了什么事,往往都得驻京办出面来解决。特别是劳务纠纷这一块,经常会出些大大小小的乱子。唐天明每个月都得给他们收拾一两个烂摊子。可不,这又来了。

“是这样,唐主任,刚才郊区政府打来电话,说我们的两百多工人把他们政府大门给堵了。”

“政府大门?什么时候?”

“从早晨八点到现在,两个小时了。”

“搞清楚是谁的人了吗?”唐天明倒不是太急,这样的事,见得多了,也便从容了。

胡忆说:“大概是天达集团的工人。是为结账的事。我刚才给天达的王总打电话,他没接。唐主任,您看……”

“好吧,我知道了。我来处理。”唐天明挂了电话,朝老将军抱歉地笑笑,说:“一个工程队,在郊区那边堵人家政府大门了。看来,我得先过去处理下。”

老将军道:“忙哪,忙去吧!下次过来,我们好好喝一杯。啊,另外,你自己那事,怎么办了?”

老将军问的是唐天明任职的事。去年,宗仁到北京,请老将军吃饭。席间,就谈到唐天明工作十分出色,在职务应该得往上挪一挪。当时,宗仁就答应了。说这事他也在考虑,湖东经济开发区是正县级建制,很快就会批下来了。到时,给唐天明安排一个副主任。但人还是驻在北京。这样,两头兼顾。驻京办少了唐天明,湖东也少不了驻京办。宗仁回去后,老将军却一直记着这事,还打过两回电话,督促宗仁尽快落实。宗仁说事情都记着,僧多粥少,慢慢来吧。老将军差点发了火,被唐天明给劝下去了。唐天明有唐天明的想法,这事确实不能急。何况宗仁书记那是在酒桌上的承诺,本身就是要打折扣的。要是老将军一直这么追着,宗仁书记靠不住以为是唐天明在背后撺掇,对唐天明下一步安排,也许更没有好处。因此,老将军这么一问,唐天明就顺势答道:“应该快了吧。上次回去宗仁书记透了点口风。应该快了。”

“那就好啊!”老将军一直把唐天明送到车子边,才回去。

唐天明直接到了郊区政府。老远就看见政府门前黑压压的都是人。他刚才在车上,已经打了好几次王天达的电话,关机。这小子!这事或许就是王天达在里面唆使的。现在的商人,什么道都敢走。反正他自己不出面,让人家在前面冲。达到目的就收手。可是,用堵政府大门的办法来达到目的,这可是给驻京办闹麻烦了。这几年,唐天明处理过好几起农民工事件,但堵政府大门还是第一次。路上他就想,也难怪农民工们,辛辛苦苦干活,到头来却拿不到工钱,谁不生气?农民工是弱势群体,除了做些过急的举动,他们能有什么办法?驻京办最怕的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像这样的群体事件,另一件是进京上访。奥运会期间,有天半夜,唐天明接到电话,说湖东的老上访户何书田可能进京了。县里要求唐天明想一切办法,找到何书田,把他稳在驻京办,县里马上派人过来领他回去。唐天明放了电话,晚上就再也没睡着。这么大的北京城,到哪里找一个何书田?就像一滴水进入了大海,一个人在北京的繁华里,犹如一粒芥子。想了一夜,第二天他找到王天达,让他的公司工程队介入。这一招果然灵验,下午就找到了何书田。在驻京办住了一夜,就被县信访办来人给领回去了。这看起来也简单,可是得动用关系。这关系,就不简单了。唐天明在北京,最大的成果就是关系,就是那张看不见却摸得着的庞大的关系网。

看着郊区政府门前堵着的人群,唐天明竟然有些兴奋。如果单纯从情感上来讲,他倒愿意这些人一直堵着,一直堵到工钱结了。快过年了,结了钱,才好回家。可是,他是湖东驻京办的主任,还是建筑业服务站的站长。他得过问,而且得从讲大局、讲政治的高度来处理这事。他将车停在政府门前不远的一个角落,找出电话本,给郊区政府打电话。对方一听他的身份,马上热情道:“我们正盼着唐主任过来呢。这些人太不像话了,堵着大门,我们怎么工作?唐主任现在在哪?到了吧?”

“快到了。”唐天明撒了个谎,然后说请他们出来一位同志,他想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对方爽快地答应了。唐天明说十分钟后我到政府门前,我们再谈吧。他理了下头绪,他得两头都照顾到。农民工这头,要给他们一个交待,工钱要有着落。郊区政府这边,要让农民工们撤出去,恢复正常工作秩序。

郊区政府来的是位办公室副主任,上了唐天明的车子,将情况说了一遍,跟唐天明想像的差不多。农民工们堵着大门,却也很理智。他们也推举了代表,要求政府督促施工方,立即兑现工钱。否则,就不撤退。副区长出面了,却没谈拢。区长正在外出差,这事,就得全靠唐主任来……

唐天明问为什么没有谈拢。来人说还是因为工钱,黄副区长说三天内解决,他们要求今天就兑现。而且,他们说政府以前也承诺国庆兑现,却言而无信。这回,他们不见钱不撒手,反正没钱也无法回家,还不如就这么耗着。唐天明又问政府最快什么时候能将工钱结了?来人说最快明天。唐天明说这不行,我看这样,今天先解决一部分,其余的三天内解决。来人说这事我得给区长汇报,就打电话请示。区长说从财政拿出钱,兑现一半。其余的,年前全部结清。唐天明觉得这也行,农民工好说话,你先给了一半,他们就看出了诚意。从来都是政府惹农民工,哪有农民工惹上政府的?

两个人下了车,唐天明直奔人群。拉住一个人就用湖东话问:“你们谁是代表?”

大家一听唐天明的湖东口音,就围了过来。唐天明大着声音说:“老乡们好!我是湖东驻京办主任唐天明,也是湖东驻京建筑业服务站站长。我刚才详细了解了大家的情况。大家都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来堵政府大门的。我很理解!辛苦一年,工钱却结不到,谁都有意见。说实话,我也有!因此,我来这里,就是要同一家商量,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我的湖东人,我代表的是大家的利益,请大家相信我。”

“唐主任我们知道,我们当然相信。唐主任就说说,怎么解决吧?”

“我同他们的区长商量了。考虑到施工方一时筹措资金的难度,郊区政府先从财政中拿出一笔钱,今天就先给大家兑现一半。剩下的,春节前全部结清。大家认为怎么样?如果信得过我,我唐天明会继续给大家服务好,跟踪好。大家考虑一下,没意见的话,就请派代表出来办理这事。其他人,就散了吧!”

人群沉默了会,接着就有人道:“我觉得可行。唐主任我们信得过。”

“那就谢谢大家了。就请代表出来,我陪着大家去办理。”唐天明话一说完,三个早已推举出来的代表就站过来了。他领着三个人,进了政府办公室。半小时后,财政就将一半的工钱一百四十万,提了过来。手续办完后,已经是十二点了。农民工们慢慢地散去。黄副区长坚持要留唐天明一块吃饭,说太辛苦了,就吃个工作餐吧。唐天明也没推辞,大家便直接到饭店搞“餐前半小时”了。王天达就像算准了时间似的,打电话来先是道歉,然后又是一通感谢。

唐天明笑笑,说我正忙呢,回头再联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