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钟鸣适时地开口,打破了僵局,“爷爷奶奶怎么样?身体都还好吗?”
听他如是问,伊楠心里放松了一些,点头应道:“我也很久没回过家了……总是忙。”愧疚再一次从心底升起。
“嗯,再忙也得回去看看他们,老人家年纪大了,更容易牵肠挂肚。”梁钟鸣说着,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伊楠,我有个朋友,在L市新成立了一家公司,正在招管理人员,我想荐你过去。如果你现在辞职,可以腾出一些空档,正好回趟家,你觉得怎么样?”
伊楠一时没反应过来,困惑地抬头望着梁钟鸣,半晌,才喃喃地问:“……你说什么?”
梁钟鸣无法正视她澄澈的双目,生硬地避过她眼中的探寻,可是语气依旧平稳柔和,“那家公司无论规模还是发展前景都比恒久要好,我觉得……”
短短的数秒钟,伊楠象从云端直接摔进了谷底,速度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可是,却已经有些明白,“为什么……要让我走?”
梁钟鸣心里一沉,眼前的这个女孩即使对自己再仰慕,也不是那么好哄的,她的确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他转过脸来,视线对上她微微发冷的眼眸,他还是试图表露地不着痕迹,“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发展,恒久未必适合……”
“梁先生!”她猝然打断他,心底有冷飕飕的触感在缓慢地爬上来,逼得她咄咄逼人,“当初劝我留下来的人是你,现在劝我走的也是你,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伊楠……”他斟酌着,忽然感到语结,他知道自己无权命令她做什么,更清楚今天来的目的并不容易达到,可他没有办法,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令她明白,太多的内情他无法和盘托出。
伊楠的手指用力绞着衣服的一角,竭力克制住因为无尽的失落带来的寒冷,哑声低语,“请你,说真话好么?”
如果,他直接说厌烦看到自己,她不会介意,她害怕的从来不是被拒绝或者被伤害——那些都可以用时间来医治,她真正害怕的只是触摸不到真相!
梁钟鸣终于再度开口,“你跟冯奕……”他目光闪烁,艰难地措词,感到自己无比可耻,纵横江湖十多年,他从来没觉得这样难堪过,然而,这也许是最容易找到的一个借口,“……影响不太好。”
伊楠脸上惨淡的笑容比哭泣还难看,她瞪着面前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他脸上的面具到底有多厚,她衡量不出来,心里一阵阵发寒。
他难道不清楚自己的心么?
不,他当然明白!
他明白,可是他还用如此丑陋的理由来打发自己!如此坦然地坐在自己面前“误会”她跟别的男人!
她不该爱上他的,没有道理,没有逻辑!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只能注定一次又一次狼狈的跌倒!
可是,她爱上了,甚至,还让他知道了!
所以,她活该受这样的耻辱!
她控制着浑身因为愤怒而失控的颤栗,直接走向门口。
梁钟鸣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静坐在椅子里,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伊楠拉开门,深吸了口气,强压住心底不断腾升上来的愤懑和酸楚,然后回身望向他,异常凄冷地说:“谢谢你特意上门来告诉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请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没有立刻站起来,目光深邃,她眼里那抹显而易见的受伤的神色还是不经意间灼痛了他,他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一而再,再而三。
这当然不是她的错,可是,他只能让她走,不光是因为母亲那里的关注,还有一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的处境已经够复杂了,他不想有朝一日局势无法掌控。
伊楠已经松开了门把手,却依然倔犟地杵立在门边,等他出去。
梁钟鸣终于走了过来,只是短短的几步路,却在伊楠的心里无限放长,她注意到了每一个细节,他滞缓的脚步,每一步都仿佛心事重重……是因为她么?
不会,当然不会……
她心如死灰,忽然发现什么理由,什么解释,统统都已不重要,她没有心情再去追本溯源!
此时此刻,她唯一明白的是,自己的确踏入了一个离奇的漩涡,那里面的人个个怀着极深的心机,不是她能参悟得了的,也许离开,对她来说不失为一桩好事。
无论对的,错的,就让一切都过去吧,她决定放自己一码。
他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伊楠一下子呼吸困难,不得不背转身去,半向着墙壁,心里赫然间有种被掏空的感觉,理想和现实永远都是两回事,她说服得了自己放弃,却无法立刻得到身心的解脱。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离别了,她心中残存的念想,不管是荒诞还是奢望,都已被逼到没有退路,无法沉湎在幻想里,她不得不清醒地面对现实!
伊楠的鼻子一阵发酸,她死咬住嘴唇,右手紧紧压在墙上,勒令自己不去看他的背影,等待门关闭的声音。
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喟然叹息,然后,门砰然阖上!
与此同时,她闭起眼睛,眼泪就这样疯狂地倾泻下来。
然而,她蕴藏在体内的哀恸尚未完全宣泄出来,身子却忽然被粗鲁地拨转过去,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抵在墙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梁钟鸣滚烫的唇已经侵袭下来……
他久久辗转在她唇上,那些压抑得太久的渴望在这一刻尽数释放开来,便有了些不管不顾的味道。
透过朦胧的泪眼,伊楠终于看清了那个狂烈亲吻自己的人的确是梁钟鸣,她的眼泪流得愈加肆意,可是哭泣尚未冲破喉咙,就已经被他吞噬殆尽,他强悍地吸收着她所有的热量,仿佛要就此将她化作一缕轻烟!往日的温文尔雅早已不复存在,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凶狠的掠夺者。
梁钟鸣的脑子里同样一片混乱,他明知自己踏下了错误的一步,可是他如此贪图眼前的一切,他蛮横地驱逐理智,放任自己听从魔鬼的诱惑,他焦灼而饥渴地紧拥住怀里这个爱着他的,年轻火热的躯体,催眠一般宽慰自己,就此一次,就此一次……
所有的委屈都化作绵长的泪水,从伊楠的眼眶里滚落出来,滑过面庞,沾湿了两张疯狂的面庞!
她爱他是如此辛苦!又如此卑微!
伊楠紧紧勾住梁钟鸣的脖子,开始笨拙地回吻。
对于感情,女人永远有着最灵敏的嗅觉,他的吻热烈得如同末日来临一般,带着深深的绝望,这绝望也感染了她,脑海里突然电光雷鸣,她猛地用力推开梁钟鸣,目光灼灼地审视着他。
他的脸不再似往日那样从容淡定,显出几分茫然和凌厉,近乎狰狞,可是她不觉得害怕,唇边有撕裂的疼痛,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在说:“我爱你!”
他的眼眸中掠过一道光芒,重新紧拥住她,把她整个头都按在自己的心口处,她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悲怆地重复了一句,“我爱你。”
他觉得异常酸楚,怀里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屡次向他表示爱意,而他却无法给她同等的回应。他不清楚自己今天的放纵会给两人带来怎样的后果,可是他真的不忍心再对她视若无睹。
“我爱你……你呢?”伊楠靠在他胸前,慢声轻语。
梁钟鸣听在耳朵里,浑身一震,她终究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伊楠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从他怀中仰起脸来,面颊上依旧是湿漉漉的,她紧盯着他的眼睛,期待他的答复。
他眼里的狂热黯淡了一些,理智逐渐循着原路找回来,他艰难地启口,“我……不能。”
她依然紧盯住他,不放过他眼睛里流过的任何痕迹,“是不爱,还是不能?”
明知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她却依然渴望知道。她不想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结果,只想要一个真相,一个一直以来她都无法释怀的疑团破解。
只要得到了,她就愿意无怨无悔地离开。
也许,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是这样跟自己作着无谓的挣扎与较量,反倒愿意忽视那显而易见的答案,大凡痛苦,也就是这么来的罢。
梁钟鸣迎视着她灼热的目光,犹如看到落入陷阱的麋鹿,对峙着外面的世界,还在天真地充满希望,他无从回答这样死局一般的问题,皱了皱眉,俯下头颅,重新攥住她的唇……
伊楠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