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的大世界游乐场终于散去了喧嚣,进入了一天中最为寂静的时候,整个上海都在纸醉金迷以后进入了梦乡。但今夜注定会是个非同寻常的夜晚,有很多人在为了各自的目的纷纷忙碌。冷清的月光下有两个幽灵般的影子在大世界游乐场中鬼魅般快速穿行,奔向那座孤零零的小戏楼。
两个黑影敏捷地从开着的窗户跳进了房间。这间屋子是演员们在后台休息的场所,房间里按区域划分堆满了各种衣箱、杂物和道具。两个人也并没有什么目标,两束手电光到处乱扫,猛然间一个人的脸被照亮了,正是杜一恒的门徒方孝,另一个是他的跟班。他们在扯开好几个衣箱之后,对望一眼什么也没找到。方孝把手掌往下一压,又继续寻找起来。
正在两人使尽浑身解数寻找时,突然从屋外又传来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从窗户迅速地跳了出去。
门开了,有人走进来打开灯,看着房间一片狼藉的样子,不禁吃了一惊,又见窗户开着,立即往窗户靠过去的同时掏出了手枪……
2
阎天也同样没有睡觉,站在关押邹凯林的单人牢房前轻轻打开门上的监视孔,向里看着。
牢房里没有灯,唯一的亮光就来自墙上开得很高的一扇小窗户,稀薄的月光从那里洒进来,就着月光可以看见邹凯林独自坐在地上,安静地玩着手中的扇子平静得很。他看了一会儿,关上监视孔转身离去。
新的一天很快来临,阎天开着车来到了位于市郊的公墓。他空着两手不像是要祭奠的样子,慢慢走向一处立在偏僻之处的墓。
隐隐雾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香。在一处墓前,阎天伫立着低头静默,墓碑上写着“阎公子华之墓”。这墓里埋的是他的亲哥哥,已经去世好些年了,他每次回上海总要来看看。许久之后,缓缓抬起头,视线却落在墓碑旁一束盛开的白玫瑰上。
阎天不禁有些吃惊了,走过去拿起来,盛开的花还带着露珠,很明显这墓刚刚有人来过,他这才注意到墓碑和墓的底座上有人清扫过的痕迹。
有谁会来为这样一个孤单零落的墓祭扫呢?
阎天四处打量着,远处绿树茵茵,在枝杈掩映中,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忽隐忽现,他呆了一下突然放下花,很快追了过去,但是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阎天独自站在那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小红楼阎天再次提审了邹凯林。见邹凯林进来便甩过去一支烟,问他休息得好吗?
邹凯林一手拿烟,一手拿扇子,石像般沉默着。阎天也不说话,手里把玩着银色烟盒,等一会儿却又问:“你想好了吗?”邹凯林这次索性连眼睛都没抬,就盯着扇子。
阎天很淡然地笑笑:“我不急,有时间可以陪着你玩……但有的人恐怕等不及了。”
阎天说:“昨天夜里,不,应该是今天凌晨,有人偷偷进入了大世界戏楼后台的休息区里,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把你衣箱里的东西弄了个乱七八糟。”
邹凯林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阎天继续说:“让我想不通的是,你刚被我请进来他们就等不及要找你留下的东西,似乎一点也不顾忌你的安危,不过据我看这应该不是贵党的作风,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究竟是谁呢?”阎天转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邹凯林苦笑一下还是不说话。眼看到了这个火候,阎天也就吩咐人叫杨修远来送他回去,表示随时愿意等候他找自己谈谈。
审讯室外的走廊上,赵兴的心腹小贾站在门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门内一切,突然身后有只手拍了他一下,惊得小贾猛回头,杨修远正漠然地看着他。
小贾尴尬地笑笑快步离开。
赵兴站在窗前,看着阎天带着杨修远上车走了,脸上掠过一丝阴冷的笑容。他心里依然记住了自己被阎天检举差点丢了性命的事。出事以后幸好求了郑介民,虽然降了官阶却又被发配到上海这块宝地来,不曾想还没痛快几天这冤家又跟了来,真是宿命吗?他回头吩咐小贾严密监视阎天的举动。
3
牢房里的邹凯林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今天一整天阎天都没找他,但他仍然心事很重,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过一会儿听到牢房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那扇铁门。
门外的人静静地站了很久,门下边一个纸团就被塞了进来,邹凯林盯着纸团一动不动。很快脚步声由近及远,门外人已走远。他立即爬起来捡起纸团,上面是一行字:营救在即,等。一看完就赶紧放进嘴里使劲咽了下去。
当邹凯林在难得的平静之间再次度过无人问津的一天,又已经昏昏欲睡的时候,“哐铛”一声牢门被打开。手电筒的光晃动着照射过来,他惊醒过来有些不知所措。
赵兴走过来二话不说,把随身带着的布包摊在地上,很快他就手拿钳子逼近邹凯林,然后冰冷的钳子就伸向他的嘴里,赵兴的动作极其熟练。
邹凯林绝望地挥舞着胳膊,小贾冲上来按住他,赵兴笑着附在邹凯林的耳边说着:“不要叫……把我想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饶了你。”
黑暗中,传来牙齿碰撞钳子的声音,邹凯林发出一声惨叫。走廊上却突然亮起了灯,赵兴回头看去,灯光下阎天正冷冷地看着自己。沉默了一会儿,赵兴还是松开了邹凯林。两人对视了好久,赵兴昂着头走出去。
阎天坐在办公桌后,老猫般仔细地打量着被带过来的邹凯林。他又险些被拔牙,心中恐惧犹存,只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扇子,一关一合地摆弄着。许久之后突然抬起头说:“给我一支笔一张纸吧。”
阎天把纸笔递过来,邹凯林低头想了一会儿开始在纸上写起来,很快纸上就好像鬼画符似地画了很多看不懂的符号。
阎天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邹凯林抬起头笑一笑说:“我在算卦。”
阎天认真地看着他,邹凯林依旧脸上笑笑的:“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
阎天也笑起来:“有结果了吗?”
邹凯林轻轻摇摇头,站起来把纸笔放到他面前说:“送我回去吧。”
邹凯林走了,阎天坐在桌前盯着邹凯林写过的纸张凝神细看。看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看出什么,开始用笔在纸上轻轻地勾画着,纸上随即出现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择地单独谈。阎天若有所思地看着字条,半晌之后把银质烟盒打开拿起烟点上,随手就把纸条烧掉。他起身打开门走出去,大步从走廊穿过,身后另一间办公室的门悄然打开,小贾鬼鬼祟祟地探头看着他背影,然后跟了出来。
已经察觉到的阎天嘴边露出一丝笑容,他无法相信如此专业的特务机关里,赵兴怎么尽培养些饭桶草包………而羁押室的走廊上,一个人走过来,打开监视孔向里看了看,然后把手中的一个小包塞了进去。早已疲倦不堪的邹凯林借着月光打开小包,里面是胡须,胶水等物。他笑得越发的诡异,似乎在庆幸自己的选择。
4
上午的小红楼很安静,杨修远进来向阎天报告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后仍有些有些担心地问,您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吗?阎天没有回答,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这会是一个重要角色。
阎天从南京带来的副官老吕刚陪着一个穿长袍飘着几缕长须的男人走出大门口,赵兴的车却一下停过来,他从车上下来迎面看见这两人,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长袍男人。阎天快步迎上来,赵兴便转而问是有事要出去吗?两人一寒暄,老吕带着长袍男人坐上了停在一边的阎天专用座车。
赵兴趁着谈兴问那戏子招了吗?阎天索性也就恭维说副站长真是关怀备至,不过还没有什么进展,又说要不咱们一起再问问?赵兴自然笑着摆手,说自己不过是对这人有点好奇而已,说完便径直走进大楼。两人虽都是笑容满面,却也又过了一招,都清楚对方不是吃素的。
吕副官平稳地开着车,阎天和长袍男人坐在后面,正是易容后的邹凯林。他正摘下假头套,胡子,恢复真容的脸上依然是莫名的笑容,只是神情有些紧张。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子停下来,他转头看着窗外,路边一个黄包车夫正坐在车把上休息,旁边两个工人模样的人正在抽烟……不远处一个卖东西的小贩正打开麻袋拿东西,街对面一个工人慢慢抬起头,脸被工帽遮挡了大部分,阴影下只能看见他紧紧咬着烟头,狠狠地吸了一口。
邹凯林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工帽男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感觉依然不好,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坐在旁边的阎天察觉到他的不安,转头看了一眼。
工帽男人微微扬起头,正是杜一恒的管事方孝。他冲邹凯林做了个枪击的手势,使得他脸色一下变得惨白,猛然回头看着阎天,倒把阎天吓了一跳。
方孝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杜一恒的情报所致。方孝之前早已带人将邹凯林的那间已经成为空屋子的住宅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找到。杜一恒听了消息便下了必杀令,不管这老九究竟怎么了,他必须要给江湖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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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天为了这条大鱼忙得不亦乐乎,而向亦鹏同样没有停止工作。副经理夏鸿川走过来,把手中的一个纸袋递过来说是“美美”照相馆送来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