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舞会渐渐趋于尾声。客人们一一前来道别,阎天和所有的男嘉宾拥抱作别,向亦鹏笑容可掬地陪着已经醉得有些手舞足蹈的他。客人走完他最后把依然大呼小叫的阎天硬塞上了车。先上车的林璇就在车上冲向亦鹏使劲挥了两下手,他却转身关切地替余铭真弄了弄披肩,似乎担心她冷。
林璇把头转向车内,看见阎天正笑嘻嘻看着自己,车子开动所有的路灯都向后移动,带出一缕悠长的光晕来。
回到了林璇的家中,阎天倒在床上看着林璇走过来替他脱下西装,一把抓住了手就不放开。
林璇挣脱开柔声说:“我先去洗澡。”
浴室里边的灯光昏黄而温暖。她拧开淋浴的阀门,瞬时间这里就成了水的世界,身处其间,除了水声,再听不到任何别的什么声响。正是需要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才能回到心的深处,而心底深处那个男人,在最后的一刻却悄然转过身去……林璇站在浴室镜子前审视自己,在灯光的照射下,她略略有些瘦削的脸庞被热水蒸得稍微有些发红,这张卸去所有角色的脸显得纤尘不染,一对大眼睛正如秋水般泛着点点泪花。浴室里的蒸汽弥漫开来,林璇透过朦胧的水雾观察着自己,花蕾般的身体含蕊郁芳,只是并没有一个可能绽放的方向……任蓬头里的水无尽地冲刷,仿佛要重塑一个自己。她伸手抹去镜子上的水雾,眼里早已饱含泪水……整理好一切之后,穿好睡衣走到卧室,卧室里却没有了阎天的影子,只有脱下的西装躺在床上,墙上的自鸣钟“铛”的一声,敲在了十二点的时刻上。
林璇淡淡一笑,蜷上床等待着。
东亚酒店里的向亦鹏让忙累了一天的员工们都先去休息,自己走到钢琴前优雅地弹起一首乐曲来。他已经得到消息,“空降”的尤利钦科被捕了……高手之间过招,无声处早已是飞沙走石刀剑相交猛烈无比了。他还是在最后关口说服了老周接受了他的计划,接下来他想看看老猫是如何下口的?他认定了尤利钦科是个冒牌货,但这个冒牌货究竟来自何方却是一个谜,这场游戏的参与人员越来越多了。
2
从林璇身边失踪的阎天此刻坐在军统特务处内设的审讯室内,看着对面椅子上刚被逮回来的尤利钦科。
尤利钦科坐在一张木质靠背椅上,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处于什么位置,额头上有些冒汗了,不自觉地就坐直了身子。
阎天瞄了几眼这个大人物,他被派到上海来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抓大鱼,而这无疑是所有大鱼中最为肥硕的一条。他示意翻译告诉对面这个大人物,希望彼此合作。
尤利钦科此刻却有些激动,直着脖子用俄语叫了一声:“我不是他。”
阎天都懒得去管尤利钦科的反应,让翻译告诉尤利钦科,胡奇冬已经招供,只要合作就不会为难他。但尤利钦科再次直着脖子叫:“我不是尤利钦科,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阎天有点瞧不上这家伙的作派,缓缓地说:“其实你不用激动,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一个是你此次来开会的内容是什么,再一个就是你掌握的中共上海地下党重要成员的相关情报,我相信有资格和你对话的,都是高层的大人物。”阎天有些挑衅地看着尤利钦科因紧张而有些发抖的嘴唇和不自觉就抽搐的面部,对于这种不能和自己针锋相对干架的猎物,实在是没有多少耐心。
尤利钦科更大声喊道:“我不是尤利钦科!不是!”这就让阎天有些气恼,一挥手就过来两个粗壮的特工队员,一人手里提着鞭子,一人拿着烧红的烙铁块儿,尤利钦科已经满头是汗。这家伙抖个不住,倒着实让阎天心里泛起狐疑了,如此大牌的国际特工就这么点胆量?他示意翻译大声的对尤利钦科说:“尤利钦科先生,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不想再浪费无谓的时间,最后我再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
尤利钦科浑身不停地抖,眼看椅子都要抖起来了。阎天示意的看了翻译一眼,翻译一挥手,两个早已等待多时的壮汉立即走过去一左一右架起尤利钦科就往行刑房拖去。这一拖他立刻喊叫起来:“说,说,我全都说,都告诉你们。”
阎天笑了:“何必非要搞得这么紧张呢,说吧。”
尤利钦科努力坐正了身子,闭着眼使劲想了想,一睁眼他说:“好吧,我说,不过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阎天点点头,他很有兴趣看这种兔子在狼面前的谈判,毫无意义的尊严。但这种良好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虽然他成功击溃了尤利钦科的心理防线,但随着赵兴踢门而入向他出示了戴老板亲自签发的密电,要他即刻移交人犯,自己却也懵了。他索性猛地一拍桌子把赵兴也吓一跳之后踱出审讯室,心里突然感到一片茫然……
赵兴虽然成功抢了一回阎天的猎物,但这俄国佬却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怎么样也不肯开口了。忙活了大半夜的他有些一筹莫展,看着瘫坐在椅子上上衣都已被血浸透的尤利钦科依然沉默,退几步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继续用刑。
3
林璇蜷在床上,认真地看着她和向亦鹏唯一那张合照,遥远的笑容看起来仍然很鲜亮,但没有人留得住时间的魔手,眼里就模糊起来……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立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清清嗓子拿起了电话。
阎天的嗓音明显地带着一丝倦意说:“对不起,刚有点急事,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就走了。”
林璇柔声说:“没关系的,你有事你就忙吧,总是你的事业重要些。”
阎天顿了顿,也清了清嗓子说:“璇。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你能不能陪我到咖啡厅去坐一坐?”
林璇说:“太晚了,我想休息了,有什么话明天说好吗?”
阎天手里拿着合照,仍然坚持说:“我想……和你说说……”
林璇说:“我真的很累了,明天说吧。”
阎天礼貌地挂掉了电话,沉默许久自语一句:“你千万不要是我的敌人。”芥川的确低估了阎天和向亦鹏的意志力,这也是他日后功败垂成,死无葬身之地最重要的原因……
4
上海的租界里各色人等按居住习惯分就属法租界住的律师最多。在热闹的路段上有一栋三层洋楼,上面挂着醒目的竖幅牌匾:成煜律师所。
向亦鹏走进了律师所。前台秘书将向亦鹏领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屋内清一色的红木家具,在进门左手靠墙的一角摆着一个紫檀的几案,上面摆定一个铜质香炉,炉内插着一枝弥陀香,淡淡的禅意在房间内弥散开来。大办公桌后面的书架上摆放着各色线装古籍和一些新近的印刷体书本,书脊上烫着金字的就属于各类法典。对墙上挂着一幅草圣张旭的快意之作,把房间里浓重的儒雅之气中渗入了几多潇洒的气韵。向亦鹏在办公桌对面的红木椅上落座,等了一会儿一位满头银发的的老者从里间屋子里走出来,双目炯炯有神,端着一把紫砂陶壶,茶香四溢中人欲醉。
老人看见他就笑说:“是亦鹏来了啊,你可是好久没来我这里品茶了。”
向亦鹏笑笑却说:“壶里一定是狮峰龙井,香气悠远不失浑厚之意。”
老人哈哈大笑:“果然是品茶的圣手,我这里刚弄了一点好茶,你就闻着了?”
向亦鹏也笑起来:“品茶如与众生相逢,清浊之间虽形似而其实大相庭径,故与高人交必饮高品之茶。所以你老不以极品现世,我又怎么会跑得这么快来拜见你呢?”
老人给向亦鹏倒上一杯滚烫醇厚的清茶,然后缓缓地说:“你上次来我这里,还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你年轻气盛,那可是没少让我生气。”
向亦鹏慢慢喝了一口茶,闭上眼体会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认真地说:“这次恐怕又要让你生气呢。”
老人丝毫不觉得奇怪:“你是指尤利钦科被捕的事情?”
向亦鹏再喝一口茶,品味之后点点头:“那我想做什么您老想必也知道呢,我就不啰嗦了。”
老人说:“要我停你的职?”
向亦鹏笑着没有言语,老人说:“你在六局这么多年,就像是我的孩子,你在想什么我自然明白,只要你认为正确的就放手做去吧。”
向亦鹏听到此话才如释重负的一口喝干杯里的茶笑着起身,打趣着说自己又牛饮了一回便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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