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一天的游闲海睁开眼,费力地坐了起来,伸手在床下摸索着,终于掏出那布包,里面是一把手枪。他四处搜检着,最后从余铭真床上的枕头里发现了高原的照片和一张晨报,报纸上赫然写着:“十八日茶会……高原大佐与会……报纸上的高原大佐图片,被用红笔画了一个叉……”
8
回到教堂的阎天带着杨修远在听洪强的布置。洪强在桌上摊开手写的示意图,指点着:“明天你带着兄弟们在会前进场,记者席是在偏南的三排席位,有大公报的位置。”
洪强说完又拿出一个照相机递给阎天:“这是经过特殊改造的特工用手枪,但只能发三弹,口径不算大,但足以致命,还加装了消音设备,你带着以防不测吧。”阎天拿过相机,用快门上了膛,瞄了瞄准星。
洪强:“我可以保证你进去,但进去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阎天:“现在我也不知道会得到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依高涛的说法以及报纸的提示,我判断……所谓我们想知道的‘军刀’可能跟一个叫高原的日本人有关系!
洪强盯着阎天想了想说:“很好,一切按计划进行。”说完穿上大衣就准备离开。阎天却低语说了句:“人在枪中走。”
洪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特勤局二等密号,鱼在水中行。”阎天冲他笑了笑,神父看了看这两个打哑谜的人,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9
小火炉上炖着一个砂锅,里边是满满一锅肉。余铭真坐在一旁有些疲倦的样子。炉火映在她的脸上,把她的影子摇晃着。
游闲海蹲在一边,又默默注视着余铭真。她发现了他的目光,不满地说:“你看着我干吗?”
游闲海说:“不是看你,是锅。你的锅快烧焦了。”
余铭真这才醒悟过来,打开盖子,小心地搅着,然后说:“这锅肉炖好了,要收好……每天拨出一些给小宝吃,用干净的筷子,要不会长毛的……”
游闲海说:“感觉要走的不是我,而是你”
余铭真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你也要走?”
游闲海点点头。余铭真有些艰难地问他能不能过几天再走?
游闲海立刻反问为什么?自然就想逼她说出那个已经在进行的秘密计划来。
余铭真转头看看熟睡的小宝,许久才说:“我最近可能要出趟远门,能不能把小宝暂时托付给你?”
游闲海望着余铭真的眼睛问:“你到底要去哪里?”
余铭真不说话,把锅中的肉盛在碗里,端进碗柜放好。走出来有些蛮横地问:“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游闲海点头:“嗯,我答应你。”
余铭真笑了笑,坐到游闲海对面给他换药,静默中的房间里飘荡着一丝温馨。
余铭真一边替他换药,一边说:“我身上的伤疤是这么回事。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家乡的一个恶霸抢占了去,受尽虐待,所有的伤痕都是那畜牲给我留下来的。后来共产党来了,搭救了我,我从此跟着队伍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是参军不久,我却发现自己怀上了那个畜牲的孩子……我一直没有告诉小宝他爸爸是谁,那是我一辈子无法抹去的噩梦。”
余铭真叹口气说:“虽然你也是自身难保,但可托付的人也只有你了,如果三天后我还没有跟你联系,希望你能把小宝送到乡下去,尽管因为是私生子家乡人都不接受,但至少我母亲不会嫌弃。”
游闲海一直默默地听着,忽然狠狠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再受欺负的。”
余铭真笑了,起身从褥子下取出一件还差一个袖子的绒线衫在游闲海身上比划着,然后有些怅然地说也许不能完工了。游闲海二话不说就把绒线衫穿在身上,看着他古怪的样子,屋子里又荡起轻轻的笑声来。
10
一辆汽车疾驰在英租界的马路上,突然停在了一栋小洋楼前。洪强下了车,匆匆上楼。也许他走得太急,没有留意到另有辆汽车一直悄悄地尾随,也停在了楼前,神父跟踪而至。
洪强来到二楼的一间房子里,一个老人正仰头看着墙壁上的一米蒂的画,看得很认真。
洪强看着老人的背影说:“我们终于见面了……”
老人转过身正是芥川他说:“又见面了……洪特派员!”
洪强笑着:“当初我奉命潜伏……没想到一走这么多年。”
芥川:“我知道,你一直有情绪,但当初提出不在军统内部潜伏,也是你自己的意思,他们知道了多少关于军刀计划的情报?”
洪强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是很清楚,你也知道,不在一个系统,事情难办许多。”
芥川:“阎天下一步有什么举动?”
洪强看着芥川:“他好象已经盯上了高原,明天的虹口花园一定会很热闹。”
芥川说:“这只猫已经越来越危险,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洪强笑了笑:“那我已经送了你一个大礼,明天的虹口……”
芥川呵呵笑着:“中国人有句古话,瓮中捉鳖。”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洪强和芥川走出来,握手道别,但两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神父正注视着他们。
芥川上车匆匆离去,洪强也走回自己的汽车,可还未发动汽车,一只手枪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神父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似乎也没耐性听他回答,手就伸向扳机,枪响了,两人都没动。片刻间神父的身体晃了晃,歪倒在一边,原来洪强手里早拿着枪,从下面射中了神父。
神父从车上爬到了街道上,洪强跟下来冷冷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是叛徒,我本来就是大日本帝国的高级特工。很可惜,这些话你没有机会告诉阎天了。”
神父抬起头却笑了笑:“……鱼在水中行……”洪强一愣,却又开了一枪打死了神父。
11
芥川赶到了华东日军司令部的军部大楼,找到高原大佐说:“明天的茶会人太多,而且最近治安也很不稳定,是不是您就不必亲自出席了?”
高原有些激动:“你知道什么,这是东京特地为了表明我们大日本帝国对中国人的一片诚意,也是表示天皇眷顾着这片土地上的臣民,我怎么能随随便便不出席呢?至于安全问题,有你的72号和宪兵队保护,怕什么呢?”
芥川点头:“既然如此,我一定做好保卫工作。”
高原点了点头又问:“这次负责指挥宪兵保卫工作的不是山田君?”芥川听得一愣,马上摇摇头。
辞别高原,芥川又赶回梅机关。在路上他交待负责监视向亦鹏起居的田木,一定不要让向亦鹏知道他就要在三天后出庭作为证人指证山田文夫的事情。芥川靠在车后座的靠背上微微闭着眼,他心里有些乱。明天茶会的保卫,三天后精心策划的“庭审”,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没有安排好,但目前又看不出什么不对,这让一向谨慎的他有些困惑。
12
向亦鹏被蒙着眼睛,被人带着走进了一个陌生的房间。拿下眼罩以后,他立刻四下打量着,房间里布置得颇有些气派,靠墙的一排酒柜也显出了不一般的气魄。隔壁房间传来一阵悠扬的旋律,正是他经常弹的那一首。向亦鹏去轻轻打开门,那房间没有开灯,窗外月光映照下的钢琴边,一个女人静静地弹着钢琴。
乐曲弹完了,女人转过身望向他,眼神里带着冷酷。她走几步站在了向亦鹏的面前,这女人正是林璇……他伸出手,林璇躲了一下但没有躲开,慢慢抚摸着林璇的脸庞,这个死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又复生了!
向亦鹏惊愕地坐在了后面的沙发上,强烈的震惊感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林璇坐到他对面说:“很意外?其实不应该意外,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向亦鹏有些结巴:“你真……真的……是……他的……他的人?”
林璇冷笑着:“讽刺吧!为什么你当初没有坚持对我的怀疑呢?到现在,你还是不敢相信?留学日本期间,有一天晚上,芥川先生突然告诉我,我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他只是我的养父……我的母亲是日本人,死在中国人的手上。
向亦鹏吃惊地看着林璇:“你在日本……就开始为他工作?”
林璇:“可以这么说……后来,我跟养父一起回到了上海,又重新见到了你。”
向亦鹏:“这是安排好的?”
林璇:“不,我没想到回来以后会那么快的遇到了你……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走了几年,再次见面,我发现自己还是没有真正的忘记你。”
向亦鹏:“你现在说这个……不觉得很可笑吗?”
林璇看着向亦鹏,点点头:“你说的对,是很可笑……开始,养父对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遇到阎天和你,他才决定让我留在你们的身边搜集情报……后来的事你也很清楚,我一直在你们的眼皮底下秘密活动……你们都怀疑过我,但为什么不坚持呢?直到战争爆发前,养父才开始正式起用我,为了掩藏我的身份,他不惜使出苦肉计,让我射杀他,而那个杨修远却成了替罪羊。”
向亦鹏笑了:“原来我和阎天都被骗了,一直被骗着。你走的那个夜晚……你约好跟我见面,也是安排好的?”
林璇:“是……那是养父的计划,只是没想到我的确受了伤,在我养伤期间,养父决定不再让我回去。”
向亦鹏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他看着林璇:“既然这样……你不应该跟我见面。”
林璇有些奇怪的问:“为什么?”
向亦鹏:“至少……在我心里还保留着那个叫林璇的女人……可是现在……”
林璇起身离去,不过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告诉向亦鹏好戏才刚刚开始。房间里一片静谧,向亦鹏坐在地上,身体和思想仿佛都还是飘着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撞击也太剧烈,他无声的笑了,这类似于梦境的再度重逢让人无所适从,不过还是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