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正室,名叫正本堂。
正本堂十分宽敞,里面除了供奉着很多灵位外,还屹立着一尊雄伟的雕像。这尊雕像,高近一丈,雕的是一个中年人,他羽扇纶巾,脚踏双龙,肩顶日月,腰间佩一个装有飞刀的刀囊;他手指远方,虎目飞眉,透发出一股独步天下、气吞八荒的威势。
这尊雕像,就是唐门始创者的雕像。
在这尊雕像的前方,左右分放着两个蒲团。这两个蒲团,一个是唐童的专座,另一个是唐严的专座,平时大多时候,两位老者都在这两个蒲团上打坐静修。
当然,相对而言,唐童那个蒲团空着的时候比较多一些,因为唐童性情天真、童心未泯,好动不喜静,如果不是唐严威颜恐吓的话,只怕他连在蒲团上静修一个时辰都办不到。
在正本堂中,终年香火不绝,燃有很多的蜡烛和香。将香点燃,插在雕像前的香炉中,然后用新鲜果品换了神供桌上的旧物后,唐拾正要身退。
这时,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的唐严说话了:“你二师父喝茶了吗?”
“喝了。”
“他散步也有不短时间了,你去叫他过来坐禅静修。”
“大师父,二师父出去了。”
“什么?他出去了?他去哪里了?”唐严脸上闪过一道严厉之色。
“今夜山门有敌来犯,二师父去助阵了。”
“荒唐!那些小辈打架,他去凑什么热闹?成何体统?他回来时,你就叫他到我这里领罚,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是。”
“好了,你下去吧。”
“是。”
唐拾答应着,退出正本堂。自始至终,他的脸色都表现得很平常,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退出正本堂后,唐拾走到院子里,然后直奔祠堂大门。
这时,暮色四合,天已较黑了。
唐拾坐在祠堂大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灯笼,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使命,就是在看到那只金色凤凰后,做好一些事,然后站在祠堂大门前等待。
林幽蝉静,在祠堂大门前方密林处,亮起一点亮光,那一点亮光忽明忽灭,明灭了三次。
唐拾看到了,知道这是有人在与他对暗号。
他手举灯笼,在身前划圈三次。
“朱先生,暗号对上了。”幽林深处,一个陌生的声音。
“好,我们过去。”是朱先生的声音。
三道人影,从幽林深处现身出来。他们当中,有两人是刚刚从地牢中逃出不久的阿豹和朱先生。
另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他一身黑衣,脸上戴着一个鬼脸面具,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他,就是悲凉王大闹玄冰阁时,在柱子后面向朱先生招手的那个人。
他是朱先生逃狱计划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朱先生要借助他的力量,才能避过重重关卡,才能到达祠堂这里。
冲出地牢大门后,朱先生看到这个人在柱子后向自己招手,原本想叫马小英和唐白馨随自己一起逃走的,但是唐白馨在激战时意外从玄冰阁弟子口中得知唐晨打擂受了重伤,她放心不下,决定先去看看唐晨伤势,而马小英自然是唐白馨到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于是,唐白馨、马小英便和朱先生、阿豹分开了。
至于悲凉王,只是朱先生用来吸引唐门注意力的工具,既然已经出了牢门,一切当然就按计划行事,各行其道,悲凉王便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朱先生。”唐拾一看到朱先生,快步迎上,抱拳作揖。
朱先生点点头,感叹道:“昔日黄毛儿,如今已经长大了。和十年前相比,你的容貌变化很大,不过,你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和善,似乎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境从未变化过。”
“弟子最艰难的时候,就是十二年前母亲病故他乡、无钱下葬的时候,先生帮我葬母后,我便再没有遇到其他更艰难的事了。”唐拾至今想起那件往事,依然对朱先生充满感激。
十二年前,那时他只有八岁,随母亲千里跋涉,去京城寻找失散多年的父亲。岂料,到了京城,没找到父亲,他们的盘缠又用光了,而且就在那个时候,母亲居然染病不治,最后病死街头。
为了葬母,八岁的他足足在街头跪了三天,乞求路人出资帮助。可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漠,对于他的乞求,人们视而不见。直到第三天晚上,他因跪得太久,加之饥饿,头脑一阵晕厥,只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好人。
那个好人出钱料理了他母亲的后事,还给了他食物和衣物。
那个好人,就是朱先生。
朱先生的大恩大德,唐拾认为自己这辈子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朱先生的人了。
后来,在朱先生的巧妙安排下,他遇到了唐严、唐童二人,并深得两老怜惜,最终被带回唐门,从此便成了两老的关门弟子。
虽然身在唐门,但唐拾一直想着要报答朱先生。
可这十年来,朱先生从未叫他做过任何事,甚至从未叫他送出过任何一份关于唐门的情报。
现在,朱先生终于动用他了,他打心里感到高兴。
——高兴,那是因为终于可以报恩了。
但高兴的同时,他也感到一丝难过。
——难过,那是因为他要对不起两位教养他十年的师父了。
“你是一个好孩子,可惜,我却让你卷入了武林的争斗中,罪过,真是罪过。”朱先生看着唐拾,面露感伤之色。
“朱先生,你不要这样说。你于我有大恩,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能为你办事,我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呢。”
“嗯。”先先生眼露欣赏之色,拍了拍唐拾的肩膀,道:“阿拾,好样的。今天我们一起离开唐门,从此你就可以放下一切,轻轻松松了。怎么样,我叫人给你安排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回先生,二师父唐童已被我用言语诓到别处去了;大师父唐严在正本堂内,我已在那里点燃了那三根悟真香,想必现在他老人家……已经散功了。”
“只是想必怎么能行?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检验出那个老家伙是不是真的散功了?”阿豹在一旁说道。对于他来说,朱先生的安危重于一切,他可不想因为任何的疏漏,令朱先生再陷于危境。
“当然有。朱先生,你且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试探试探。”
朱先生点点头。
唐拾于是转身,快步向正本堂奔去。
看到唐拾消失在墙里深处后,朱先生张目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就在这时,一道秘语传入了他的耳中。
素来平静的朱先生,心头不禁有些激动起来,因为那是他的得意弟子孙文超的声音。他与孙文超师徒情深,虽然一直有联系,但也已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老师,我是阿超,唐虚盗得东西后,已先我一步离开,只是不知因何缘故,他至今未至。等一会儿你和阿豹他们先行一步,我且在这里等等他,顺便断后。”孙文超用秘语传音的功夫对朱先生说道。
朱先生听了,微微颔首,他虽然看不到孙文超,但他知道,孙文超一定能够看到他。
朱先生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能,然后他食指扣掌,手掌一翻,作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小心叛变。”
这种手语,乃朱先生独创,只有他身边最信任的人才能读懂。
“知道了,老师,我会小心的,要不要我去查一下,看他是否已经叛变?”
朱先生又连做了几个手势。这几个手势连在一起,意思是——“不用,我走后,过一炷香时间如果他还不来,你马上撤走。他是否叛变,日后自有分晓。”
“是。”孙文超答道。
“万事小心。”——朱先生做完这个手势后,再没多说什么。虽然,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应当是一起离开的,不过,现在事情出了一些意外,这样安排也是不得已。
虽然孙文超留下来断后和等人危险不小,不过朱先生相信,以孙文超的能力,必能安全脱身,毕竟他已在唐门卧底数年。
阿豹和鬼面人看着朱先生连做手势,均大惑不解,不过,他们都聪明地没有问。
……
唐拾急急忙忙跑入正本堂中,他的脸上露出十分惶急的神色。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这可不像你。”静坐在蒲团上的唐严睁开眼睛,脸露威严之色,不过仍是淡淡地说道。
“大师父,不好了,二师父被抬回来了,他身受重伤,快不行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唐拾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他插在香炉中的那三根悟真香已然燃了大半。
“什么?!你二师父怎么了?他在哪里?快带我去!”唐严听说唐童受了重伤,本来淡定的心忽然变得焦急起来。
他原本是一个急脾气之人,不过,这么些年来,他修身养性,脾气已变得十分平和,可是,乍一听到自己最关心的弟弟受了重伤,他还是忍不住焦急起来。
他这个弟弟,虽然武功高绝,但是性情天真,胸无城府,了无心机,被人暗算也是大有可能的。
毕竟,江湖中人,手段阴险歹毒的,大有人在。
他说着,就要站起身来,想赶紧去看看唐童的情况。可是,他才起身,就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来,他还没有站直,就又坐回蒲团上。
再一次用力,想起身,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他想运转真气,可是却发现丹田内空荡荡的,神识竟无法在那里感应到一丝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