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云间池而伤心啊!中国人谁不知道云间池,千百年来,她用源源不断的水,养育了多少这里的人民,而现如今,你们看看满池的蓝藻,你们闻闻那腥臭的气味。”
“老同志,你住哪儿?”老赵问。
张干祥用手一挥:“那儿,离这不远,我天天到湖边来看,可是我着急没办法啊!听说市委来了新书记裘耀和,老百姓都传说他是有本事人,听说他当县委书记时一分钱没有就建公路、建县城;当市委书记时一分钱没有却一下子花了七八亿元建了五座大桥;当副省长时把天湖污染治理好了,我真想去见见他。”
老赵看了看“领导”,只见“领导”轻轻地摇了摇头。
老赵说:“张干祥同志,你为什么想见见才来的新书记?”
“看看他长的啥样子。”张干祥说,“主要是想请他到云间池亲自看一看,好让他下决心治理云间池。”
“他肯定会看的。”老赵说,“这几年来云间池污染越来越重,他怎么会不看呢?”
“那种走马观花的看没用,不知道根子出在什么地方。”张干祥说,“我要是见到他,一定领着他看看那些采矿、化工、养殖企业到底是怎么把云间池弄成臭水池的。”
“你今天能带我们看看吗?”“领导”说。
“你们?”张干祥摇摇头,“你们看了有什么用!你们就是报社记者,文章写了登在报纸上起不了什么作用,最后都是一纸空文!”
“张干祥同志,领着我们看看吧,多几个人造造舆论也好啊!”“领导”说。
“好吧!”张干祥看看他们,“你们不像记者,现在的记者哪有吃这样苦的,顶多站在湖边望一望,文章就写出来了。”
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张干祥站住了,指着那轰轰巨响的机器:“那几年,专家在云间池一带探明了储量高达四五十吨的优质磷矿,突然间采矿挖石的人蜂拥而至,转眼间,森林繁茂的茜山裸露了脊背,与此同时,大量矿石废渣随意倾倒进云间池,未经处理的废水和废气大肆排放到湖水里,来来往往的各种货车堵塞在那狭窄的公路上,白天黑夜都是刺耳的机器轰隆和采矿声。
“从那时开始,云间池水遭了殃,云间池里的鱼虾遭了殃,滨海市的人民遭了殃!”张干祥长长叹了口气,“矿产的无序开采,很快就将美丽的云间池变成中国三个污染最严重的湖泊。”
“走,咱们过去看看!”“领导”说。
“还有好远一段路呢,你们能走?”张干祥满脸疑惑。
“走,你们跟着我。”“领导”说着,在长满野草的荒野里迈开大步。
张干祥紧跟在后面,渐渐地赶不上了,在后面大声说:“你这位同志应该去和刘翔比一比!”
“领导”放慢了速度,取出地图,从地图上看,眼前应该是坐落在茜山区海北镇黄鱼村的玉龙山。
张干祥这时已经喘着气赶了上来,说:“不行了,人啊,岁数不饶人,嘿,想当年,凭你今天这速度。”张干祥摇摇头,“不行!”
“您今年贵庚啦?”
“刚刚过了花甲之年!”
“不老,第二个青春。”“领导”说。
“同志啊!你们看这当年被称为风景如画的玉龙山,现在早已不称之为‘山’了。山的主体几乎已被采石者掏空,从山下往上看,则像被齐腰砍断一样。位于半山腰的江南国资水泥海水有限公司的一个采石场,仍然紧张地作业。其实它就在云间池保护区规划红线内,可谁能奈何得了!”
“领导”看着老赵,低声说,“这些情况如果我们不到现场来恐怕不会有人告诉我们吧!”
老赵笑笑:“会的,只不过是迟早问题。”
张干祥看着“领导”,突然用那种惊讶的口气说:“你们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看看云间池污染的原因啊!”“领导”说。
“张干祥同志,感谢你今天带我们看了这些重要的情况,你一定会有收获的。”老赵说。
“你们再看,距离玉龙山不到一千米,江南国资水泥海水有限公司就坐落在云间池湖畔,而且就在村庄中间,就在它的旁边还有一家滨海中区特亚水泥有限公司。”张干祥说。
“众所周知,这两个水泥厂都是省里引进的合资企业。省环保部门曾经一度责令其停工,可是只停了一个星期,又开工了。”
“为什么?”“领导”睁大双眼看着老赵。
老赵笑笑,却没有说话。
“除了水泥厂,云间池西岸还聚集了大量的磷肥厂和其他化工企业。”张干祥说,“不用说,这些水泥厂、化工企业为省市政府贡献了份额巨大的GDP同时,也向云间池倾泻了不少污染物质啊!”
“喂,请问哪位?”
“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裘书记的秘书小姚。”
“是姚秘书啊,裘书记在吗?我是圣治县郝思明。”
“噢,是郝县长啊!裘书记有事去了,他把手机留给我了,你有什么事如果方便的话,就对我说,我会记下来如实转告他的。”
“行,那麻烦姚秘书转告裘书记,请他方便时给我打电话。”
其实小姚也感到奇怪,自从来到滨海之后,小姚充分认识到自己责任的重大,正如裘耀和说的那样,江南是南国边陲的重要省份,边境和好几个国家比邻,据说边境驻守着大量的武警部队,其中一个重要任务就是防止境外的毒品流入,当然各种人员也就相当复杂。所以对小姚来说,他不支持裘书记自己单独行动,那样做不能说没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他曾对裘耀和说过,现如今他已经身居省委常委、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和当年的县委书记、市委书记、副省长不一样了,他希望裘书记如果要单独做什么事最好把他带在身边,遇到什么情况总能应付一下。可今天一早,他连早饭也没吃,就对小姚说,他有事要出去,临走时居然还把手机留了下来。这让小姚真的有些莫名其妙,小姚岂能不了解裘耀和的性格,他要做的事,那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有好多熟悉不熟悉的人打裘书记的手机,他都说裘书记有事去了,但现在看看已经到了中午,还不见裘书记的影子,他的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正当小姚心神不宁时,抓在手里的裘耀和的手机又响了,小姚一看号码,是K省的区号,心里慌了起来,这个号码是裘耀和家里的电话。
在裘耀和得知被调往江南省工作时,他知道裘书记也犹豫过,但最终他们全家还是决定暂时不把家南迁滨海,依然留在北方K省,原因主要是两家三位老人,老人自然是故土难离,更何况滨海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人生地不熟,所以决定还是裘耀和只身一人、无牵无挂地南飞赴任。说是无牵无挂,那也是不现实的。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妻子岂能离开丈夫,儿子又怎能不需要父亲的关爱,父母年龄越来越大,又怎么不需要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呢?
当小姚把电话放到耳边时,传来了阿姨那熟悉的声音。
“喂,老裘啊……”
“不,阿姨,是我,小姚。”
“小姚,老裘人呢?”
“他有事去了。”小姚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尽管他的心怦怦直跳,但他警告自己,千万不能表现出一丝的慌张,免得身在几千里之外的阿姨为自己的丈夫担心。
“你怎么会不和他在一起呢,那他为什么把手机交给你?”
“他有重要的事,”小姚说,“他不让我问。”
“这个人,有多少天都不给家里打个电话了,家里可是有三个老人啊!现在有两个老人生病,唉,算了,小姚,他回来后让他找时间给我打个电话。老人生病的事千万别告诉他。”
挂了电话,小姚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裘耀和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在那特殊的年代里,赶上停止十年招生后的第一次大学招考,他考上了农业大学,大学毕业后进了省级机关,还当上了处长。人们常说,官至处级止。确实,在中国这样的一个国度里,一个人能在K省省级机关当到处长,确实也应该满足了,何况那又是一个经济发达的省份,收入也是不错的了,从个人家庭来说,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了。谁知裘耀和年纪轻轻又出任沂州市委常委、副市长,兼任县委书记,而且再登上市长、市委书记的正市厅级领导岗位。谁都知道,在裘耀和的仕途生涯中,他没有任何关系和后台,每前进一步都是经过他自己的努力奋斗,凭他脚踏实地的苦干,才进入了副省级这个高干的行列的。
他在这十年当中,经历过多少酸甜苦辣,有过多少坎坷,流过多少汗水,甚至多少次都在政治上命悬一线。裘耀和到底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艰难,媒体和外人永远不知道,小姚是太了解了。中央谈过话之后,裘耀和愉快地服从了中央的决定。但在小姚的问题上,他还是尊重小姚个人的意见,他说如果小姚不想随他去南方,希望留下来的话,他当然会把他留在省级机关,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如果他愿意跟着他到边陲南国的话,那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裘耀和的突然南调,这是小姚没有想到的,觉得有些太突然了。在他当裘耀和的秘书期间,小姚也不止一次想过,按照其他副省级领导秘书的去向,一定会在省级机关安排一个很好的位置的,处级干部那是必然的,弄得好将来还是有可能上市厅级的,甚至更高的位置也大有人在。然而,领导突然间从一个经济发达的省调去南国边陲,工作会更累不说,家庭、生活要经历一次大动荡,而且工资收入也要少得多。
经过一番犹豫和思考,小姚还是毅然决定跟着裘耀和。
在临走之前,小姚表示一定全力支持裘耀和的工作,同时也向裘书记的夫人表示,他会尽一切努力在支持领导工作的同时,保护好领导的健康和安全。可是今天,小姚似乎心里没了底,裘书记到底去了哪里,不带手机,这是不常见的,裘耀和也常常把手机交给小姚,甚至一般的电话也常常让小姚来替他回答对方的问题。可是像今天这样,这么长时间不见裘书记,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家里又来了电话,这让小姚的心里怎么也不踏实。
直到吃中饭时,仍然没有消息,小姚去餐厅吃饭时碰到高秘书长,连高秘书长都问他,裘书记怎么没来吃饭,这更让小姚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了。
但是,裘耀和曾经要求过小姚,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惊慌失措,凡是在他不和他在一块儿时,他都必须随机应变。当然,小姚也逐步从裘耀和身上学到了沉着稳健、每临大事有静气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