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原名祖诒,字广厦,号长素,广东省南海人。1858年3月19日(清咸丰八年二月初五日)出生于一个世代簪缨之家。其曾祖父做过福建按察使,祖父曾任连州训导,父亲康达初为江西补用知县;他的一个从叔祖曾跟随左宗棠镇压太平军,官至广西布政使,并一度署理广西巡抚。
康有为自幼读书,四岁时“已有知识,伯祖教之”。他天资聪颖,反应敏捷,深受家人宠爱。六岁时,他开始师从简凤仪先生读《大学》、《中庸》、《论语》等儒家经典。家人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走科举之路,光宗耀祖。但是这位“神童”不好八股文章,只是在家人的切责之下,才被迫虚应故事,结果他“名为学文,绝不一作”,还认为“两年费日力于试事(科举考试)及八股,进学最寡”。①①见中国史学会编的《戊戌变法》(四)第111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出版。感觉一无所获。
1876年,康有为十九岁时,受学于名儒朱九江。据称朱九江“硕德高行,博极群书,其品诣学术,……与国朝亭林、船山(指顾炎武、王夫之)为近,而德器过之”。①①同上第112页。朱九江强调“经世致用”之学,不喜无用的高谈空论。他力排汉宋以来学界的门户之见,将学术正义之源归宗于孔子。康有为在朱九江门下,致力于“周礼、仪礼、尔雅、说文、水经之学”,“楚词、汉书、文选、杜诗、徐庾文皆能背诵”。①①见《戊戌变法》(四)第113页。受朱九江的影响,康有为读书时特别注意可资“经世致用”的学问,而舍弃了“考据帖括之学”,认为“言道当如庄荀,言治当如管韩”,“千年来文家颉顽作气势自负,实无有知道者”。为了求得经世致用之“道”,他“时时取周礼王制、太平经国书、文献通考、经世文编、天下郡国利病全书、读史方舆纪要,纬划之,俯读仰思,笔记皆经纬世宙之言”。①①同上,第115页。他有感于外患不已、国势衰颓和朝政的腐败,在青年时代就立下了“经营天下”的宏愿。
1879年,康有为结识了在北京作翰林院编修的粤人张鼎华,由此“尽知京朝风气,近时人才及各种新书”。这一年,他开始接触一些西书,并初游香港,看到了瑰丽的宫室,整洁的道路,严密的巡警,“始知西人治国有法度,不得以古旧之夷狄视之”。①①见《戊戌变法》(四)第115页。1882年,他到北京应顺天乡试不中,归途路经上海,目睹了上海的繁盛景象,“益知西人治术之有本”。于是他大量购买了各种西书,如饥似渴地阅读,“自是大讲西学,始尽释故见”。①①《戊戌变法》(四)第116页。他广泛地涉猎了西学的声、光、化、电及各国史志,自觉学问“日新大进”。他还读过魏源的《海国图志》、徐继档摹跺环志略》等书,深受“师夷长技以制夷”思想的启发。
从1881年起,康有为开始在家乡开馆讲学。他一边讲学授徒,一边研读中外学问,并时有著述。在西方资产阶级思想的启发下,他开始形成了学习西方、变法图强的思想。1888年,他第二次到北京应乡试时,有感于中法战争清朝失败,“国势威蹙”,遂“发愤上书万言,极言时危”,恳请光绪帝“下诏罪己”,及时变法,以挽救国家的危亡。这是他第一次向光绪帝上书。但此书为顽固派所阻,未能上达光绪帝手中,他也被视为“狂生”,遭到守旧分子的嘲笑和攻击。这次上书失败,使康有为决心“专意著述”,为维新变法寻找更为有力的思想武器,建立起自己的理论体系。
上书失败后,康有为一度十分苦闷,甚至萌生了离开中国,到巴西去经营大种植园的念头。他曾作《去国吟》,说:“平生浪有回天志,今日真成去国吟。回首五云宫阙迥,柴车恻恻怆余心。”
回到广东后,康有为开始了更大规模的讲学活动。最初他讲学于广州府学宫的孝弟祠,1891年又在广州长兴里设立了“万木草堂”,一面研讨维新理论,一面授徒课业,培养维新人材。在万木草堂,康有为一反当时的传统,对教学的内容和形式进行了许多大胆的改革。他不讲四书五经、陈腐八股,而是以孔学、佛学、宋明理学为体,以史学西学为用,重点讲研今文经学,批判古文经学。康有为渊博的学识和主张变法维新的思想,吸引了不少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梁启超即是万木草堂的一位杰出弟子。在梁启超等弟子的协助下,康有为先后完成了《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两部名著,为变法维新奠定了理论基础。
《新学伪经考》刊行于1891年,它是康有为受当时今文经学家廖平的影响而写成的。这部书共十四篇,表面上看是一部根据今文经学批驳古文经学的学术著作,实际上则表达了康有为的政治思想。康有为运用历史考证的方法,力辨秦始皇焚书并没有烧毁官府博士所藏六经,西汉立于学官的今文经皆孔门足本,并无残缺。东汉时刘歆所争请立于学官的古文经均系伪造,故称“伪经”;刘歆伪造古文经书的目的,是为王莽夺取政权制造理论根据,湮没了孔子“微言大义”的精神,是王莽“新朝”之学,当称之为“新学”。康有为在这本书中,把自汉、唐以来封建统治阶级奉为金科玉律的古文经典,宣布为一堆伪造的废纸,不仅从根本上动摇了古文经学在当时学术思想领域的统治地位,而且使顽固派“恪守祖训”等教条失去了存在的理论根据,打破了泥古守旧的思想束缚,为维新派因时变革的政治主张制造了舆论。因此,《新学伪经考》刊行后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也遭至顽固派的围攻,清政府曾两次下令严禁。
《孔子改制考》刊行于1897年,共二十一卷。书中,康有为发挥“托古改制”的理论,认为《六经》是孔子为了改变当时社会状况,按照自己的政治思想观点,假托古圣先王尧、舜的言论而制作的。他把孔子塑造为托古改制的“素王”,认为孔子改制的精义,主要表现在《春秋》一书中,而《公羊传》则是正确阐述《春秋》的典籍。康有为发挥《公羊传》“通三统”、“张三世”的学说,认为人类社会必然沿着“据乱、升平、太平”三世有序不乱地向前发展。他强调当时的中国必须由据乱世通过维新进入升平世的必要性,论证了变法维新的必然性。《孔子改制考》问世后,产生了更大的震动,顽固派攻击康有为托古改制的理论,是“明似推崇孔教,实则自申其改制之义”,是“无父无君”的叛逆行为,说康有为“假素王之名号,行张角之秘谋”,“害道乱真,莫此为甚”,请皇帝毁他的书,杀他的头。
康有为的这两部书,标志着他维新变法理论的形成。面对着强大而顽固的封建势力的阻挠与破坏,康有为用改良的观点对儒家经典作新的解释,利用孔子的权威来论证他自己的“布衣改制”的权利,用以减轻顽固派“非圣无法”、“离经叛道”的阻力。虽然从学术考据上来看,这两本书多处牵强附会,漏洞很多,却有力地推动了维新变法思想的传播。
1893年,康有为考中举人。第二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清军惨败。1895年春,他偕梁启超赴京参加会试,听到清廷将与日本媾和签订割地赔款的《马关条约》的消息时,极为震惊和愤慨。他和梁启超等四处奔走、鼓动,联合了在京会试的各省举人一千三百余人,在松筠庵集会,并联名上书,要求光绪帝拒和,迁都,变法。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公车上书”。这次上书影响巨大,参加者都是举人,有着广泛的社会联系。虽然上书再一次被顽固派所拒,但其内容却广为传播,宣传了维新变法的思想。康有为也因领导和组织了这次上书,而被视为维新领袖。
公车上书虽然失败,康有为却在会试中考中进士,被授予工部主事的官职。但他并未到任,而是继续从事变法的宣传和发动。五月末,他再次上书,提出了“富国、养民、教士、练兵”等改革主张。这次上书终于送达光绪帝之手,光绪看过之后颇为赞许。一个月后,他第四次上书,提出“设议院以通下情”的建议,但此书又为守旧分子所阻。为了“开通风气”,康有为于1895年8月创办了《万国公报》(后改称《中外纪闻》),由梁启超等人编辑撰稿,宣传西学,鼓吹变法。每期印一千余份,免费赠送在朝官员。为了开风气、开知识,“合大群而后力厚”,康有为还先后在北京和上海组织了维新团体强学会。强学会每十日聚会一次,每次都有人演讲“中国自强之学”,团结和影响了不少爱国官吏和知识分子,也得到了帝党翁同返热说闹С帧S⒐传教士李提摩太等亦参与会事。强学会的活动,引起了顽固派的不满,不久后即以“植党营私”的罪名,封闭了强学会和《强学报》。然而,在康有为等人的大力宣传鼓动下,变法维新的浪潮已成不可阻挡之势,各地出现了许多鼓吹变法的学会和报馆。上海强学会解散之后,梁启超等又创办了《时务报》成为宣传维新的又一个阵地。康有为、梁启超的大名传遍了通都大邑、僻壤穷乡。
1897年11月,德国强占胶州湾。以此为开端,列强索地霸港,掀起了又一轮瓜分狂潮。康有为看到外患日烈,马上赶到北京,第五次上书给光绪帝,希望他“因胶警之变,下发愤之诏”,决心变法。1898年1月,光绪帝谕令总理衙门传见康有为。传见时,康有为驳斥了荣禄“祖宗之法不能变”的谬论,说“祖宗之法以治祖宗之地也,今祖宗之地不能守,何有于祖宗之法乎?即如此地(指总理衙门)为外交之署,亦非祖宗之法所有也。因时制宜,诚非得已”①①《戊戌变法》(四)第140页。随后,他奉命上《统筹全局折》,指出,中国处于当前之形势,非变法不可,“能变则全,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仍亡”。他要求光绪帝效法日本明治天皇,大誓群臣,锐意变法。
在上书的同时,康有为又在北京发动建立了保国会。保国会的章程开宗明义:“本会以国地日割、国权日削、国民日困,思维持振救之,故开此会以冀保全。”开会之日,康有为首先登台演说危亡惨祸,慷慨激昂,听众无不为之感动。保国会于1898年4月正式成立,以“保国、保种、保教”为宗旨,参加者一百八十余人,一些官僚、知识分子和富商也列名会籍。受其影响,各地接连成立了保滇会、保浙会、保川会等组织。但是,保国会只集会演说了三次,就遭到了顽固派的攻讦,他们散布流言,说保国会“保中国不保大清”,弹劾康有为。康有为虽然受到了光绪帝的保护,保国会却被迫中止了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