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后背和胸口又痛又麻。外面阳光正好。脑子里第一个想法不是白光刺眼,而是我还活着。那两刀没有刺中心脏。
侧脸趴着,脖子很酸。我艰难地扭头,一转脸就看到床边椅子上坐着洛天宝。
他的头歪在椅子靠背上睡着,还没醒来,怀里抱着一只医用的白色枕头。这个清冷孤傲,高大俊美的男人,看上去脸色苍白憔悴,竟像是重病之人。连睡中的眉头都是锁着的。
我无法细细体会他的心情,但是我能感受到破碎的疼痛。他那么爱那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样为他疯魔。
可是时间把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只有他仍旧独自在黑夜里,沉沦在回忆的悲伤中。我想起他在除夕那天,用那么多酒精来麻醉自己,我想象到他心里被挖掉了一个大窟窿,汨汨流着血,却得不到修补。
不知是为他伤心,还是为自己没有立场的难过。我撇着嘴鼻塞,眼泪也流了出来,忙抽噎着伸手擦,却牵扯到伤口,我“嘶”地叫了一声。
洛天宝听见声音睁开眼,他好像睡得很浅,眼里布满了血丝,我又感到心疼。
“你醒了?很痛吗?”他见我流泪,凑过脸问。
“嗯……”我本想说‘不是’来安慰他的,却本能的说了实话。不知怎么的,看见他此刻那温柔包容的脸,我就是想对他坦诚。
他眼里露出自责,抽过纸巾帮我擦脸上的泪水,“伤及到肺叶,不过自复地很好。麻醉过后会很痛,要是受不住,我去叫医生来帮你打一针止痛剂。”
“现在还行,用不着。”
“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他轻声询问,眼里是不曾见的关怀,我觉得背后也不是很痛了,浑身暖暖的。肚子也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饿了。
“嗯……想喝胚芽奶茶,还有冬瓜蓉馅饼。”我带着鼻音道。
“好,你等会。”他起身欲走。
“天宝!”我叫住他。
“嗯?”
“我爸爸知道我受伤的事吗?”
“你手术后我就一直陪着你,还没告诉他。”
“那就好,不要告诉他,我不想让他担心。”
“……好。”
这个病房只有一个床位,洛天宝关上门走了,房间一下子就冷清起来。背上的麻醉药效渐渐褪去,疼痛一直延续到肺里一样地灼热,脑子里渐渐只有痛的感觉。
门打开的声音,隐约进来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我趴着脸看不见,“天宝,你回来啦?”心里一热说道。
“司凡,是我。”
“哦,是乔希念啊。”
他走过来,坐到刚才洛天宝做过的椅子上,脸色不是很好看,像是没睡好。
“你怎么来了?”我对上他的眼睛问。
“来看看小傻瓜啊。”他摸摸我的头。
“都怪我!我要是不生你的气,上去陪在你身边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
“生我的气?为什么生我的气?”我不解。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就是生气啊!……我没想到那个弱不禁风的画师,竟然做到这种地步。我在楼下看到你满身是血,我真的以为你会……”
我朝他笑,“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苦笑,“你真是笨蛋!”
洛天宝回来了,乔希念看到他,跑到他身边黑着脸瞪他道:“混账,真想把你剁剁蒸熟,放油锅里炸脆了,涂上番茄酱喂猪!猪都不屑吃你!杀千刀的臭狐狸!”
洛天宝把提着的东西放到桌上,淡淡望着他道:“嚷嚷什么,这是病房。”
乔希念一下子像憋出内伤,我好像看到他身边刮一阵凄凉的风,头顶上阵阵雷雨。
真不明白这两人怎会变成上司与助理的关系,我禁不住笑,胸口一阵撕扯,一边皱着眉忍一边还是“嗤”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乔希念怨愤的脸无辜地望着我。
我努力不让身体抖动,“你好可爱!”
“吓?”
乔希念脸忽然红了,局促地摸摸鼻子,扭了扭走到我身边坐下,低斜着眼道:“真的吗?”
我望着他笑,“嗯。”
洛天宝在一旁道:“司凡,吃东西了。”
我“哦”了一声挣扎着要起来,洛天宝道:“你躺着别乱动!”,口气冷得像冰锥。
我立马乖乖不动弹,洛天宝过来把我翻了一个身,虽然很小心,我还痛得闭眼咬紧牙。
“喂!你轻点!”乔希念叫道。
洛天宝不睬他,把我放好后按动床头的开关,床就自动折叠,可以坐着吃饭。
乔希念本来想留下来陪我的,但是洛天宝又吩咐了他一大堆工作。乔希念骂他卑鄙小人,下辈子他变成上司了也把他当牲口来使。抱怨泄愤了一通,洛天宝像块石头,一点反应也没有。乔希念只好哭丧着脸和我挥手告别。
晚上洛天宝回去冲了个澡,就又赶过来。去卫生间端来热水,帮我擦身子。我很不好意思,但是没有力气拒绝。
“洛天宝,你也上来睡床上吧。”
我看他又要坐在椅子上将就,那样睡很不舒服的。
“两人太挤了,你会不自在。”他兀自裹着带来的毛毯。
“不挤不挤,你上来,你这样睡我会睡不着的。”我盯着他道。就算平时我不敢跟你讨价还价,但是现在病人为大。
他看了我一阵,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还是上来了。把我轻轻向一边移了移,自己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又很温暖,我朝他身边贴了贴,又贴了贴,动得满头是汗。
“怎么了?”他问。
我不看他眼睛,“没什么没什么。”
“要是哪里不舒服,或者很难受,马上叫我。”
“嗯。”
他闭上眼不说话,面容沉静。比早上那个憔悴的样子要好很多,我轻轻伸手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料,身上虽然很痛,但是心满意足。
上厕所什么的都是洛天宝抱着我去的,虽然不好意思,但是看他一脸自然的表情,几次下来后也就不那么拘谨了,但是还是会脸红。他一看就不是会照料别人的人,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心里又是开心又是受宠若惊,又有点失落,他最多是自责,因为他我才会受伤,照料我是责任,我又觉得是我拖累了他。心情矛盾。
伤口一天一天好起来,半个月这样就出院了。在医院的日子很纯粹,每天都有洛天宝陪着,上药、吃饭、上厕所……一下子有点舍不得这样的时光。
乔希念开车来接我,见到我就说我皮肤变得水嫩光滑,都能掐出水来,趁机在我脸颊亲了一口,我忙红着脸打开他。我想应该是洛天宝每天不说话,只知道一个劲削水果给我吃的缘故。
乔希念说家里已经被他清理好了,他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还说会付我房租。我惊讶,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声就跟住到我家啊?他理直气壮,说上次见了我爸爸,说好要保护我的,应该有个朋友在身边有个照应,而且他又不是常住,过段时间就会搬走,就算我不答应他也会在我家门口打地铺。我辩不过他,况且他说的也有道理。
洛天宝在一旁冷冷地不说话,乔希念在旁边兴高采烈地说以后每天都可以吃到我做的好吃的了。一左一右,左边的冷得像冰,右边热得像火,我夹在中间只好闭嘴。
到了家里,屋子里多了些男人用的东西,而且一看上去就是散发高度荷尔蒙的男人的东西,乍然的我有点别扭,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两个男人‘同居’。但看乔希念那高兴劲,又不好说什么,毕竟他对我没有恶意,他是一个好人。只随他去,看他把牙刷放在我的一起,还故意把毛巾紧挨着我的,虽不习惯但也不觉得讨厌。
晚上我做了年糕小豆汤,又烧了竹笋肝、百味鸡丁,让乔希念下楼去买点桃子芒果做口味不同的大福饼,他乐得屁颠屁颠地,像个大孩子。
做好了晚饭,我就上楼想把洛天宝喊下来一起吃,这么多天他照顾我很辛苦。乔希念不高兴地嘟嘴,“干嘛叫他?让他饿死好了!要不是因为他的破事,你才不会受伤受罪……”
我笑:“又不是故意的,他每天照顾我也很辛苦啊,你怎么这么对你的上司,你可是他的助理,不怕他扣你薪水啊?”
“他辛苦,我每天处理公司的事更辛苦!……”
“好了好了,你也辛苦,等会你多吃点把力气好好补回来。”我看他那样子,憋住笑。
“哼!”
他别过头自知理亏,索性先吃上,把每一道菜都狠狠吃一口。
我敲了敲洛天宝的门,他开门看是我,“有什么事吗?”
他屋里黑漆漆地竟然没开灯,站在门口似乎并不想让我进去。
“哦,我做了点菜,想喊你下去一起吃的。最近谢谢你照顾我。”
“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照顾你是应该的。我吃过了,就不下去了。”说着就要关门。
我忙拉住门边,“你怎么不开灯啊?”
“我就快睡了。”他看看我的手。
我尴尬地放开,笑道:“哦……那你好好休息。”
“嗯。”
他的门关上了,我站了好一阵才离开。刚才看他的脸,很是疲惫的样子。
那天他和陈画奇争吵决裂,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情绪,就被我的伤生生拖到自责中,然后在医院不分日夜地照顾我。我真是笨,就算普通的情侣,分手后还要难过一阵子,何况是洛天宝?
他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但他也需要时间来清理伤口。他是有多难过?我竟不自觉。
在医院里,他的温暖,他的温柔,历历在目,手心仿佛还残存着他肩膀的温度。只是那样的时光是特殊的,我不应该留有奢望。
插足进他们的事,我真是糊涂了。我有什么资格管别人的感情?和洛天宝又认识多久?
脸上感到羞愧难当的热,这段楼梯走了好久,才到家。乔希念一看洛天宝没有来,龇着牙笑。我也没什么心情吃,草草吃了几口,就洗澡上床了。
睡到半夜,模模糊糊被摇醒。一看是乔希念,我揉了揉眼睛,“乔希念,怎么了?”
他盯着我咽了咽口水,“小司凡,那屋有蟑螂,我不敢在那屋睡了。”
“啊?有蟑螂?不可能啊,我去看看。”我迷糊着,也没多想,起身就要去客房看看。
“在哪呢?”我拿着一只鞋,睁着发涩的眼睛问。
“躲到床底了,看不见。”
我见床底黑乎乎的,也没兴趣大半夜捉蟑螂,就说:“明天去买杀虫剂再说吧,你不敢在这睡就去睡沙发吧。”我实在是困,不想啰嗦下去。
“……哦……”他低着头,有点委屈,我心说这么大男人还怕蟑螂,你还羞呢!
“早点睡吧。”我打个哈欠关上门。
正要做梦,又被摇醒,我没好气,“又怎么了?”
“小司凡,我冷……”乔希念耷拉着脑袋站在床前。
“暖气是开着的呀!要是冷,橱里还有备用的棉被,你多盖一条就好了。”我闭着眼道。
“不行!还是冷!”
“那你要怎样?”我不耐烦。
“我要跟你睡!”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