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26日,清晨。
山寨门口的平坪。岜沙人在跳芦笙舞。游客越聚越多。
沈默、夏晓薇和林涛绕开人群,悄然离开。
出了寨门,沈默招手打车。
月亮突然出现,对林涛说:“告诉他们跟我来,有人在等你们。”
夏晓薇对着林涛挤眼儿,微笑。
林涛朝沈默翻白眼:“有人在等你,让你跟她走。”然后转身附在夏晓薇耳边悄悄说话。
沈默看看林涛,又看看夏晓薇。
月亮显然是不耐烦了,上前拉起夏晓薇的手就走。
林涛和沈默跟上。
绿荫掩映处,一辆黑色大切诺基停在路边。
月亮敲击着车窗(苗语):“易龙哥哥,我把他们领来了。”
易龙摇下半个玻璃(苗语):“月亮,谢谢!不要对人讲我的事情。”
月亮(苗语):“易龙哥哥,你是岜沙的英雄,岜沙的女孩儿不会出卖英雄的。”
易龙点头(苗语):“月亮是个好女孩儿。”
月亮转向林涛(苗语):“下次记得去我家哦!”
林涛摸头,傻笑。
月亮跑掉。
易龙摆头:“上车吧诸位。”
沈默迟疑不决。
易龙:“奉我阿爸之命,送你们去石门坎。上千里路,你以为我愿意?我阿婆欠你们家的人情,我这是在还债。”
沈默上车,副驾座位。
夏晓薇、林涛上车。车的后排两座中间上放着一个纸箱。
易龙:“面包,火腿,矿泉水。饿了吃,渴了喝。”
汽车猛然发动,几个人的身躯剧烈摇晃。
大切诺基行驶在山路上。
林涛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杀过人?”
“杀人在逃犯。害怕吗?”易龙猛打方向盘,山路有一个急转弯,“但是你别想告发我,否则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你。”
夏晓薇:“为什么要杀人呢?”
易龙:“他该死。”
夏晓薇:“一个人的生死不应该由你来说。”
易龙:“如果我现在停车,把你强暴了。你再问问姓沈的兄弟——他会不会杀了我?”
林涛欲起:“你……放屁!”
夏晓薇扯住林涛的衣服。
林涛坐下。
夏晓薇:“他?肯定不会。”
易龙:“那他不是个男人。不过,你身边的小兄弟也许会——他更像个男人。”
沈默干咳。
太阳高照。汽车在行驶。
沈默回头:“林涛,给我拿瓶水。”
林涛取出一瓶水递给夏晓薇:“姐,喝水。”
夏晓薇摆手:“还不渴。”
林涛转手杵给沈默。
下午五点三十分。贵阳郊外,高速公路。大切诺基一头钻进雨幕。
雨幕中,山峦起伏。
夏晓薇的手机响,一个陌生的号码,来自贵阳。
“二小姐!快来救救大小姐……”电话里是王小翠急促的声音。
“我姐怎么了?她在哪?”夏晓薇焦急地问。
“贵阳,精神病医院……”电话里的声音突然中断。
“喂,喂,喂……”夏晓薇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回拨,无人接听。
沈默回头:“怎么回事?”
夏晓薇冲易龙:“去贵阳精神病医院,我姐出事儿了!”
沈默:“晓蔷怎么了?她怎么会在贵阳?”
夏晓薇扭头,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
沈默冲夏晓薇:“你倒是说话啊!”
易龙疑惑:“贵阳精神病医院?我知道贵阳有两家精神病医院,一个在麻冲北路,一个在百花山路。能确定在哪一家吗?”
沈默:“晓薇,都什么时候了?要呕气也得先救出晓蔷。把手机给我!”
夏晓薇将手机递给林涛:“给他。”
林涛转手递给沈默。
沈默调出夏晓薇手机里刚才的电话号码,用自己的手机拨打114查询,之后把手机还给夏晓薇。对易龙说:“麻冲北路。”
天色渐晚,雨一直在下。贵阳似乎有永远下不完的雨。
大切诺基进入贵阳市区。
华灯初上。雨中的麻冲北路。车辆人流,熙来攘往。
两个女子在狂奔——夏晓蔷和王小翠。脚下溅起片片水花儿。
路人侧目。
女子身后约百米处,两个壮汉不顾西装革履的形象,以更快捷的速度狂奔。
路边,暗影里闪出另外两个同样精壮的汉子,迎面走上前去。
四个男人不由分说扭打在一起。
人们纷纷躲闪,伞和伞撞在一起,一把伞撞落在地。地上,水汪汪一片,闪耀着灯光的倒影。风吹过,伞在路边滚动。
两个女子在狂奔。
四个男人在打架。
“警察来了!”有人喊。
四个男人立即住手,稍一迟疑之后,迅速各自逃离。
夏晓蔷和王小翠在跑,零乱的脚步没有方向。
夜色有多浓,恐惧就有多深。
大切诺基从鹿冲关大道拐进麻冲路。
夏晓蔷和王小翠与大切诺基擦肩而过。
一辆帕萨特轿车与大切诺基擦肩而过。
帕萨特停下,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下车后的男人像两只黑色的鹰,掠过雨幕,扑向夏晓蔷和王小翠。
夏晓蔷和王小翠挣扎,像落入虎口的羔羊一般无力。
大切诺基停下。
易龙说:“都别动!等我回来。”
沈默:“你要干什么?”
易龙指反光镜:“你看!”
反光镜里,两个男人扭拖两个女子,如老鹰抓小鸡。
沈默推开车窗,雨水立刻打进车里。
“是晓蔷!快去救人!”夏晓蔷的身姿像是一道符咒,紧紧地勒在沈默心上。
林涛:“我也去!”
易龙:“好,我负责打人。你们两个救人。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车上等我。”
夏晓薇懵懵懂懂地看着同车的三个男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易龙对夏晓薇说:“你呆在车上别动。”
三个人下车,急跑。
易龙身手敏捷,几步冲上前去,猛然挥拳。那男人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松手,倒地。另一个男人放开王小翠,朝易龙扑来。
沈默上前拉住夏晓蔷:“晓蔷,跟我来。”
林涛跑上来,对着刚刚被易龙打倒在地的那人一通猛踹。
沈默拉着夏晓蔷直奔大切诺基,王小翠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易龙闪过一击,对林涛喊:“小子,快走开,别误事!”
林涛转身跟在王小翠身后跑。
地上的男人爬起来。两个男人两夹击易龙。易龙左闪右避,突然凌空飞起一脚,正中一个当胸。转身一个连环腿,左脚一甩,踢在另一人的脸上。
夏晓薇打开车门。
沈默将夏晓蔷推上车。王小翠上车。林涛上车,关门。
沈默快步进入副驾位。
易龙三下五除二将两个男人打得晕头转向,迅速回到车上。
大切诺基疾驰而去。
两个男人爬起,看着大切诺基消失在夜色中。冷冷一笑,钻进帕萨特。往向反的方向而去。
拐出小巷的大切诺基看上去像是摆脱了跟踪者的样子。
夏晓蔷和王小翠似乎惊魂未定。
夏晓薇看着浑身湿透的夏晓蔷:“姐,你们怎么会在贵阳?精神病医院是怎么回事?”
夏晓蔷:“田野。田野有问题!我……很累。让小翠说。”
夏晓薇看王小翠。
王小翠就从血手印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夏晓蔷如何住进虞江精神病医院,又如何在田野的安排下乘飞机来到贵阳,住进贵阳市精神病防治康复医院。谈起这些事,王小翠仿佛依然心有余悸:“来到贵阳之后,大小姐就被关进医院。我当然也陪在大小姐身边。从那以后,田先生就再也没露过面。大小姐的所有事情,都必须征求那两个男人的同意……”
沈默:“两个男人?是刚才那两个人吗?”
王小翠:“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夏晓蔷突然变得狂燥不安,声嘶力竭地喊:“不!不是他们!还有两个!”
所有人都被震惊。
王小翠:“大小姐,你看错了。就两个,就是他们俩!”
夏晓蔷急促地喘息:“不!你撒谎。你在撒谎!你和田野是一伙儿的。你们合伙来害我!”
王小翠尴尬在看着夏晓薇:“二小姐,这些天,大小姐一直都这样……医生说,说是精神分裂症。”
夏晓薇盯着王小翠:“你是说,我姐姐第一天发病时程校长也在场?”
王小翠:“还有一位姓王的医生也在。”
沈默:“既然是晓蔷病了,那怎么说田野有问题呢?什么原因让你打电话求救?”
王小翠的表情很奇怪,眼睛一直看着夏晓薇:“二小姐,我……我可以不当着这么多人说吗?”
贵阳西郊,灯火阑珊。
大切诺基渐渐将繁华的闹市甩在身后。
夏晓蔷因为虚弱而安静地睡着。
夏晓薇看表。差五分九点。
“就这么离开贵阳了?也不知道姨爹姨妈他们回来没有?”林涛兀自说道。
沈默拿起手机拨打自己家的电话,没人接。
“停车!”夏晓薇突然喊道。
“怎么了?”易龙踩刹车。
“她们的衣服还湿着呢!总得让她们换一换。男士请先下车回避。”夏晓薇说。
易龙不屑:“除了你自己,谁的衣服不是湿的?外边还下着雨。我们怎么回避?”
夏晓薇看窗外,雨打在汽车玻璃上,噼啪作响。
“莫明其妙!”易龙开车。
雨停下来的时候,大切诺基已经远离贵阳。
贵黄高速公路安顺段,车辆已经不是太多。
沈默摇下车窗:“我们到安顺打尖。”
贵阳,乌当区某条小巷,一座普通的民宅。
伊万诺夫站在窗前,听着外面的雨声。
田野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又迟疑地看着伊万诺夫。
伊万诺夫回身,点了点头。
田野接听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只看到田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挂断电话时,在日光灯下也能看出那一片酱紫色。
“你很让我失望,跟了我这么久,你的定力还是这么差——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说吧,又出了什么状况?”伊万诺夫看着田野。
“我……我妻子,夏晓蔷跑了,从医院里跑掉了。还有那个保姆,王小翠。”田野嗫嚅。
“你在医院里不是放了人了吗?两个男人看不住两个女子?”
“有人接应她们……”
“你的心乱了。也许我应该考虑让你退出这次行动。”
“不!先生,我只是担心我妻子的病。我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这件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你是知道的,为了等这一天,我付出了毕生的精力。它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我不允许参与行动的人有一丝一毫的疏漏。”
“我明白,我会做到的。”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一只茶几两组沙发几乎什么都没有,茶几上有一部红色电话。红色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
伊万诺夫弯腰拿起听筒,只听不说。约一分钟,他放下电话对田野说:“你的妻子和她的妹妹在一起,还有那个叫沈默的年轻人。他们在十分钟之前进入安顺市区,刚刚住进一家名叫红旗旅馆的小店。——你现在放心了?”
“先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