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早说我身有宿疾,恐活不长久,可如今,爹爹早已故去多年,我却还健在,原来我的生命真的如他所言,顽强的很呢。
只是如今,他恐怕早已不记得,是谁曾在百花深处将他遥遥凝望。
也许过不多久,这世间便再无人知晓,为何他竟会于一夜之间将她尽忘;也不会有人知道,那暗红的锦囊,针针心力,血染素锦,珠珠粒粒,浸心浸骨,兰香幽幽,摄心摄魂。
那是家乡自古相传的兰香焚情之咒:以我之血,焚以兰香,祭情遗忘。本是痴情女子为了心爱之人得以回心转意、相守白头而焚香血祭,从此恩爱和睦,两情不渝。兰若此番破釜沉舟,反其道而行,以血佐酒,兰香祭情,待到香囊之中幽香全无之时,他便也将她完全忘却了。
此法虽诡异邪惑,却非真爱之人不能施为。
他亦不会知道,她原来也曾那般深爱过他。
眼前干枯花架下,夏末里最后的一朵残红也在这凉凉秋意、萧索秋风中如折翼蝴蝶般独自飘零、摇摇坠落了。
爱是最不可以算计的
在同事和朋友中,许多是劝我不嫁的——理由是他有什么好?除了看上去四肢健全,五官端正,还有什么别的明显的优点吗?工作一般般,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车,而且在短期内看不到唾手可得的升值前景,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想嫁人想疯了。与他的劣势资源相比,我的那些优势资源其实并不能算是优势。我的学历比他高,硕士研究生毕业,但高学历对于要找老公的女人来说,算优势吗?
浪漫不属于我们,我们的结婚喜宴差得我都不愿意回顾。住在一间半地下室里,夏天只要下雨,我们家就顿成泽国。记得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我所有的书、甚至结婚证全都漂在水面上。我的房子小到只能摆一张大床和一个电脑桌,最小号的那种。
我给老公电话,才说一句就哭了。他火速到家,挽起裤腿就铲水,还对我说:“你就在床上呆着,别沾水了。”有他这一句话,我就不哭了,心里刹那间变得亮堂和欢喜起来。
很快我就走了****运——提职加薪出书挣钱,日子变得轻快起来。我们买了车,在郊区有了房,我开始喜欢大手大脚地花钱,但他却不习惯。但是我花的钱是我自己挣的,他能说什么吗?不能,既然不能就只好闷在心里,闷得时间久了,夫妻间的感情就生疏了。
人们更加认为他不配我,说我亏——我还年轻,而且眼看着就要更名利双收,我的一本书在畅销排行榜上待了3个月,而且居然还有男性追求者,哭着喊着要和我交往。他更加沉默,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工作上,那是一份平凡而艰辛的工作,我在电脑上劈里啪啦打一阵子,挣的钱就赶上他忙几个星期的了。
再再然后,忽然所有的人都说我配不上他了——男人是厚积薄发的,他开始走****运,甚至有一天他对我说。他准备去香港,他在他们公司的网站上看到一则招募海外员工的广告,他比照自己的条件,而且打了电话,说只要他这样的,报名就能批——在海外工作,一年的钱比国内两年的还要多。唯一的要求是不能带家属,而且一签最少是5年到8年。中间可以探家。
我沉默了。
然后是我们都忙,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忙到有一天我一阵眩晕——我得了一种罕见的危及生命的肿瘤。
在我治疗期间的一天,他等在拥挤不堪的医院走廊里,假装在看一张报纸,但是我看到他的眼泪早已经把报纸打湿。他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工作,我们靠积蓄和出租房屋为生,双双住在我母亲家。命运仿佛跟我开了一个无比残酷的玩笑——我刹那间失去一切。没有男人会爱我这样的女人,不再年轻,失去健康,丧失工作能力,但是我想活下去,我对他说:“我想活下去。”他看着我,说:“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活到很老很老,否则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什么都不干陪着你。”
以前我以为没有体面的生活,没有完美的职业,甚至没有众多的爱,我就活不下去。现在我才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可以不买衣服,不化妆,不喝咖啡,但是我要活下去。我就这样苟延残喘着。每当他和我一起出现在医院的走廊,我都能感受到周围的目光——那目光中除了有对我的怜悯,还有对他的同情,我知道人们认为他娶了我,亏了。
我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亏了,是不是想一走了之?他点头。我大怒,眼睛中泪光点点,我对他说,难道你不娶我,娶别的女人,她就一定不生病吗?就算她不生病,你能保证自己一辈子身体健康不需要别人照顾?生命是需要相互依存的,不能说今天我年轻漂亮,你年少多金,我们在一起就是般配的,明天我有个天灾人祸,或者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是谁亏了谁,谁欠了谁。如果是这样,感情还有什么价值?人的一生长着呢,起起落落,哪有那么多便宜的事全让你赶上?
他愣住转而笑了,说:“我也是这么想。本来我还以为我多高尚,在你危难之际肯留下来陪你,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不这么做,反倒有些天理难容了。”
其实,我知道和我现在相比,他当然更爱我的年轻时代,那个时候我才华横溢,健康充满活力。但是,什么叫爱?如果爱就是截取一个人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光,之后再去寻找新的灿烂,那叫爱吗?
现在,我出了院继续正常的生活。但我常常想,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也许我和他早已劳燕分飞,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在一起的理由了——他去香港可以拿到双倍的薪水,而我也可以像时尚杂志中的单身贵妇一样再寻寻觅觅,找一个配得上我身份和收入的男人。但是命运不是这样安排的,它让我懂得生活远不是一场投资游戏,你甚至永远无法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配得上你的,因为你不知道命运对你的安排——它可以瞬间使你失去一切,使你没有任何谈判地位,使你配不上任何人,只要那个人四肢健全五官端正。
我是直到那一刻,付出沉重的不能再沉重的代价,才知道真爱是不可以算计的。如果一个人爱你,他(她)必须爱你的生命,否则,那不叫爱,那叫“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那种爱,虽然时尚,虽然轻快,但是毫无价值,因为你只要如日中天一帆风顺,那种爱就比比皆是俯首可得,就像如果你银行里有几个亿的现金,全世界所有的珠宝商都会为你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但是你千万不要破产——如果你破产,哪怕是生意上遇到最小的麻烦,你都会看到最职业的拒绝,依然对你微笑,但是绝对不会再给提供任何服务——他最多是对你说:“我们相信你有一天一定会再成为我们的客户。”
爱与生命一样,需要我们的珍惜和耐心。有的时候,你必须坚持,忍受一些不得不忍受的痛苦,然后你才有可能感受到生命的喜悦和爱的美好,我真的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在付出那么大那么多代价以后,才懂得这一点。
相濡有时,相沫有时
一、
喜庆的喇叭声,绵延无绝,在宽敞的小巷内回荡飘扬着,随着迎亲队伍,不断向前飘荡着。
巷内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街上人人议论纷纷,面带春风,这无疑是城内的一桩喜事。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门当户对。
新娘,可是城内首富幽丞相之女,幽沐哚,虽只有十几岁出头,但却生的标志可人,引人注目。
听说沐哚还和当今太子相交甚好,本以为帝室会和幽丞相联姻,不晓皇上却在半月前给幽家女指了婚。天下谁人都知幽沐哚钟情于太子,本以为她会反对指婚,不晓,她却只咬咬嘴唇便应了下来。只是那日无人看见,她齿下的唇,被咬的那样嫣红,随后又变的如雪梨花般的惨白。唇上的一行齿印,如烙在上面一般,久久不落。
有人说,幽丞相是不敢违抗圣命,才同意此门亲事,还有说,新郎乃太子眼前红人,年少便是右相,此门亲事也不为委屈幽家女。传言蜚语如大雨后的爬山虎,越长越盛,越传越远。直至传到耳线众多的新郎罗蕞佑耳朵里,他却只轻蔑一笑,悠悠道:“为何没有传言说幽家小姐,是惊讶于本相的俊朗不凡,年轻有为才应下来的。”不过是一句戏言,蕞佑却感到胸口隐隐作痛,拳心握的不留缝隙,自己终是失败的。
至于那真正原因,恐怕也只有幽沐哚知道,她可是比幽丞相还早应了下来。当初幽丞相因无法高攀皇室而举棋不定,不晓幽沐哚却只接到一封密涵,就应了下来。
只是那密涵来者,无人知晓。
罗公子一袭大红喜服,骑在马上,浓眉皓目,眉宇之间,无处不流露着俊逸潇洒的气质,引得,叫人移不开视线。只是眉眸之中,隐隐透露着凛凛清冷之气,目光咄咄,饶有逼人之气。
听说,罗蕞佑也有一心上人,只知那女子貌美盛花,仿若仙子,却不知其名处。他也从不向人透漏,只是常常独自到后园的濡沫亭去,提一壶香醇,伴着醉意,看着那满园的箬花发呆,一副神魂颠倒,醉生梦死的模样。
此刻,整个世界断然与他无关,只有金灿灿的一园箬花,将他包围,绚丽的黄色,映的他的脸,那样黯淡,恍若失去了光泽的一块美玉。
喜欢她,为什么不把她娶回来,何必独自在这黯然神伤呢?每每此时,他的丫鬟清儿都会在远处隐身遥望,重重叹息,见相爷这样,着实不忍那!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灼灼,清而徐远,微微抽畜的嘴角,无不透漏着不甘。
是呀!何必呢,他也常常这样问自己。
只是答案,无从得知。
他苦笑一声,拿起酒壶一饮而尽,浩大的箬花园里,但有他一人,远远望去,高大的身影,却显凄凉。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叫风流倜傥的罗公子竟为之这般。
罗蕞佑,也是一个痴情男子啊!
只是痴情反被无情误,造就一世哀伤。
只是。
悔时,晚矣。
骏马上的新郎,唇角轻扬,目光咄咄,不时回头看大红花轿。
轿内的女人,是否也如她般的貌美盛花,美若仙子呢!轿内的女人,俨然已是他的妻,只是他是否真正拥有了呢!他回过头来,重重叹息一声,眼神变的虚而飘渺起来,思绪,又被拉到了一年前。一年前,西湖河畔的她,巧笑盼兮,美目流转,回眸一笑,便掠了他的魂去。为何,轿内那个凤冠霞帔的女子,比一年前的她美上千百倍,他还是感觉怅然若失呢!
乱了。
一切都乱了。
二、
室外喧哗无比,室内静如坟邸,令人窒息。
床头静坐的新娘,双手反绞,心如鹿撞。
咣咚————
门忽的被撞开,打破室内的沉寂,沐哚忽的心一抽紧,嫣红的上唇瓣紧张的张开,又慢慢合上,似一只完好的樱桃。新郎洒步而入,两颊绯红,目光飘渺,跌撞的进来。
他醉了。
可他很清醒。
目光如散落的乱芒射向红帐喜床,那端坐的美人儿,线条优美,杨柳细腰坦露的洁白玉臂,似一根线一样,牵动了他身体某处的情愫。
他立在那,嘴角似痴迷似的扬起,烛光映下,目内波光清转。
这次,他才真的醉了。
醉的好深。
醉的把她当作她,不得自拔。
红烛高照,红绸漫天遍地的铺了满室,蔓延了一室的喜气。烛光下的可人儿,在灯心跳动下虚无缥缈,若有若无,他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扶在窗塌上,生怕,她会倏然消失。那一颤一颤的脚步,越来越近,直至盖头下出现一双大脚,她已是心如鹿撞。
此时,已是近在咫尺,垂手可摸。
却似遥不可及。
蕞佑把手慢慢伸过去,却突然停在空中,空气也随之凝固。
半饷。
他定定神,一手触到一抹红色,慢慢将其拉下,樱红的嘴,小巧的鼻子,水玲珑般清透的杏仁眼,都镶嵌在洁白如玉的瓜子脸上,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红巾落地,一张绝美的脸连及黑长的发,金黄的凤冠完整无缺的呈现在他面前。映在他双瞳内,映在烛火下,美如画卷。金黄的烛光,红色的壁辉,衬的她的脸那样不真实。恍如梦境,似乎一触即碎,消失无踪。
他看的痴醉了,扯下丝巾的手,还留在半空,整个人如石化了般,不得动移。
眼前的美人,却不看他,避开灼热的视线,缓缓闭上了眼睛,似在等待什么,又似在惧怕什么。
他又怎么忍心去伤害她,他的目光似有轻波在转,充满无限怜惜,垂在她耳旁的手,一点一点的靠近直到道触摸到一块光滑如玉的肌肤,方才停顿下来。
那一刹那,只觉她轻轻一颤,憋紧了呼吸。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温柔的爱抚着她的脸颊,似在抚摸一块价值连城的至宝,他,不会伤害她。挨在她身旁,缓缓坐下,抚在她左脸颊上的手轻轻把她头板过来,面向自己。
烛光映照下,那张浓妆的脸,却越显苍白。
他爱怜的抚着,轻轻的说,喝了交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你可爱我?
她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似翩蝶在飞。他看的恍了神,回过神来却见她木然的看着自己,两眸清波没有半点色彩,似干旱的池地,毫无生气。
半饷,她并不答话,蕞佑无奈的笑笑,那样苦涩,让人听了心里乍凉。这样的结果,他早已预料到了,为何,亲眼看到,还是这样失望呢?
他转身去桌上倒了两杯酒,坐与她身旁,小心的递到她面前,琼浆满杯,璃光清转,似是不慎,就可以洒出来,却被他端得一滴不落。
她斜视片刻,不动声色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苦涩的笑笑,独自饮尽。
她还是不说话,只安静的并手坐着,似乎一切都由罗蕞佑摆布。
现在可否叫我一声夫君?蕞佑正视着她,眉头紧蹙,似在等待一件不可能的事。
夫君,薄唇微启,字吐出来,却无限冰冷,全无小女子的娇媚。
那,你可爱我?罗蕞佑又继续追问道,他的目光,充满期待。沐哚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一口气,又缓缓睁开眼,似是很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爱。只是话间,眸中流露着无限哀愁,切咬的牙齿,似在说恨般。
爱。
蕞佑眼中流露着贪婪的目光,他将手中的玉制酒杯朝后抛落,强而有力的双臂将她按在床上,宽大的身体完全覆盖着她娇小的身体,似捕捉到一个可餐的猎物。
同刻,被抛出的玉器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划破这室内的窒息,但很快又无声无息。
她忽的心头一紧,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如果是为了一份情,为那密涵,那她也甘愿了。
掉落的声响似敲击了他身体某处的神经,更勾起他的欲望,他疯狂的把头埋下去,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上,他的唇自颈如飞云流走到发鬓,耳后,吻到她光滑的脸时,却触到湿湿的液体。
他停住,那液体却自唇流入口内,好苦!他仰起头,看到她脸上的两行清泪,在烛光下正晶莹剔透,樱红的唇瓣也因痛苦而轻轻抽畜着。
他怔住。
良久。
他蓦地从她身上起来,破门而去。嗖的声起,一阵清风自门而入,屋内高照的红烛瞬间熄灭,黑暗包围了一室。
躺在床上的人缓缓坐起身来,双手紧紧按住一起一伏的胸口,双眸怅然的望着门外那抹逐渐消失的红色。月光下,双眸内波光轻转,清晰可见。
婚宴上的人都散了去,罗相府内一片寂静,未免凄凉。
又是一壶清酒,濡沫亭上的单只形影,在薄浠月光下,印地上一影,对影成二人。偌大的园内,金灿灿的箬花海在月光下开的更加炫目,开成一片无边无际的忧愁。
春宵一刻值千金,此夜长的叫人忧愁。
洞房花烛,本应在帐床内抵死缠绵,却人各一方,各腹心事。
长夜漫漫。
三、
次日。
沐哚起来时。罗蕞佑已入宫上早朝,两个丫鬟侍侯沐哚洗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