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队员向他报告:原定炸桥的炸药不足。胡凌影一听,气得双脚乱跳,如果在广州一事无成,他还有何面目回军统复命?于是他立即打电话给李及兰,无论如何要搞到点炸药把海珠大桥彻底炸毁。
李及兰接到电话后,当即给谭南光下死命令,不管采取什么方法都要弄到炸药给胡凌影运去。
这可难坏了谭南光,在这种节骨眼上到哪去搞炸药呢?最后挖空心思终于想到:第四补给区尚残留部分炸药,于是他慌忙指挥乘车前去搬运。到了仓库里面,他发觉只有少许炸药,于是他索性将所有废弃的手榴弹以及一切可以爆炸的物品,都给胡凌影运到了海珠大桥。
当谭南光把刚刚搜集到的爆炸物品交到胡凌影手里时,已经临近深夜。胡凌影连忙把这批东西直接运到桥上,随着已经安装好的炸药的引爆,桥上的炸药也发出巨响。一瞬间,这座大桥沉重地往下落,在一片闪亮的火光中消失。
1949年11月中旬,毛人凤跟随蒋介石再次来到山城重庆。此时,人民解放军已经由北向南、由东向西,以摧枯拉朽之势,快速向这座西南重镇推进。重庆已是四面楚歌,朝不保夕了。
11月20日,毛人凤召集在重庆的保密局高级特务传达蒋介石的最近指示。
“我们得到报告,广州撤退时,广州卫戍总司令李及兰对广州的建筑和空军的物资,破坏不彻底,致使空军三千多吨物资都被共军得去了,总裁对此极为震怒。”说到这里,毛人凤停顿了一下,故意把声调又提高一个高度:“现在总裁指示:在重庆撤退前,将重庆的各兵工厂、水电厂、广播大厦及飞机场等大楼建筑物予以破坏,总裁叫我负责主持。各位,此事责任重大啊!”
毛人凤讲完后,眼睛环顾四周,在座的特务各自神情不一,但都一言不发,面面相觑。在这种情况下,特务都不愿说些什么,只是每人心里都在想:谈何容易,重庆这么大,这么多兵工厂、水电厂,如何着手,这不是说干就干得了的。况且,时间又这么紧迫。一句话:难啊!
顿时,整个会场静了下来,场内烟雾缭绕,毛人凤看透了众人的心思,说道:“当然,这个计划是非常庞大的,光靠我们的力量是无法办到的,无论人力、物力都严重不足。因此,我们将同重庆的有关单位共同实施。具体问题待日后商定,但核心是以我们保密局为主,望各位精诚团结,以党国利益为重,做好这次重大的爆破工作。”
11月21日,毛人凤又在他的住所嘉陵新村六号再次召集了保密局西南特区区长徐远举、兵工署稽查处处长廖宗泽、重庆卫戍总司令部保防处周养浩、交通警察局局长马志超、重庆警察局副局长李济中、第五区公路工程局警卫稽查组组长陈粟冬、保密局第七处处长成希超及保密局第五处处长兼重庆办事处处长郭旭等几方单位参加的会议,对重庆爆破进行全面布置。
会上,毛人凤首先发话,他说:“为了执行好这次重庆大爆破计划,我们成立了一个专门的领导机构:重庆破厂办事处,或者叫破坏指挥部。为了便于在重庆各地自由行动,不受任何阻挠,这个机构名义上让重庆卫戍总司令杨森担任总指挥,但实际上仍是由我直接负责领导。”跟着,毛人凤又确定了破厂办事处的各个分支机构及其负责人。
接下来,毛人凤又宣布:“根据总裁指令,这次大爆破计划主要针对重庆市的十个地区:第十兵工厂;第二十兵工厂,包括磁器口詹家溪分厂在内;第二十一兵工厂,包括鹅公岩分厂在内;大渡口钢铁厂;第五十兵工厂;南岸第三十、第三十一兵工厂;第二十五兵工厂;长寿水电厂;军械总库;小龙坎广播电台;重庆大溪沟电力厂。此外,还有白市驿、九龙坡和珊瑚坝三个飞机场,在这十个地区之内,共计划破坏十七个单位。每个地区设指挥官一人负责。各飞机场的破坏,由技术总队副总队长胡凌影负责指挥。”
说到这里,毛人凤呷了一口茶,眼睛瞅了瞅离他不远处坐着的徐远举,然后正声道:“这次整个计划的具体拟定,由徐远举负责。要把决定破坏的目标,绘成蓝图上交核定。”
最后,毛人凤严厉地指示:“对于各兵工厂的破坏程度,要以一年不能恢复生产为原则,对于水厂、电厂、广播电台则是彻底摧毁。破坏所需经费由郭旭预算交国防部财务处。爆炸所需的黄色炸药,估计二百一十一三百吨由国防部第四厅发给。”
这次会议一散,破厂办事处随即开始了紧张的策划工作。
11月23日,在焦急不安中度过了两天的毛人凤再次把分散工作的破厂办事处各部门的人员汇集起来,敲定最后的计划:(一)决定破坏目标五百余处;(二)派交警总局副局长彭自强为掩护部队总指挥;(三)确定各兵工厂的破厂指挥官;(四)破厂炸药规定预先搬运到指定位置,随同武装部队进厂,由交警第一旅在涪陵招募的一千新兵搬运炸药,每人发给奖金银元一元。(五)武装部队进厂和发出破坏命令,通用重庆卫戍总司令杨森的命令。(六)长寿水电厂的破坏,先派员前往。(七)军械总库所有大批武器,可在破坏时抢运一部或全部,以作保密局武装之用。(八)执行发火命令后,地区指挥官即率领交警部队和各厂稽查人员以及技术总队技术员等立即向预定安全地点集中。
以上计划,毛人凤一边报蒋介石审批,一边则开始着手实施。在等待批准的时候,毛人凤如坐针毡,他在考虑这个计划实施的最佳时间,但他怎么也拿不定主意,如果破坏迟了,又会和广州一样,不能完成任务;如果破坏早了他又恐蹈1938年长沙大火惨案的覆辙。何去何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毛人凤禁不住想到:难道我毛某如别人所认为的那样,是平庸之辈么?他越想越苦恼,越苦恼越拿不定主意,于是决定求教高人。
当晚,毛人凤在杨森的公馆里设宴招待参谋次长萧毅肃、陈良,兵工署署长杨继曾和杨森等人,要他们帮忙商量研究破坏时机。席间,负责作战的参谋次长萧毅肃嘴里嚼着东西,借着酒劲,满脸涨得通红,口齿含糊不清地讲道:“兄弟以为等共军到达南川附近时进行破坏为最佳时间。”话音一落,在座的人都连连随声附和。这时,毛人凤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不断地说:“高见、高见。”
又过了一天,蒋介石的批复下来了,同意照办并批准破坏费用银圆券十七万九千一百元(其中搭发银元三万元),由郭旭去找参谋次长陈良批交国防部财务预算署发给具领,并请陈良通知国防部第四厅拨大卡车十辆备用。
就在蒋介石批复下来之际,毛人凤的重庆大破坏计划已经全部布置就绪,只待时机。
谁也没料到,解放军向重庆的推进是如此的迅速。
从贵州方向进入四川境内的一支解放军先头部队正在綦江附近同国民党队伍展开激烈的战斗,准备通过綦江大桥,挥戈直逼重庆。顿时綦江告急!
重庆嘉陵新村六号,毛人凤公馆内。他正躺在睡椅上,眯着双眼,像是在考虑着什么。桌上的收音机正在传出一阵软绵绵的女人声音:
“……中央社重庆前线消息:自总裁坐镇行都以来,胡宗南、宋希濂部,联防作战,效果良好……今日国军在白马山一带堵击自贵州流窜入川之共军残部,全线告捷……目前重庆防务,固若金汤……”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使毛人凤惊吓一跳,他忙抓起听筒,对方传来了蒋介石的声音:
“宋希濂部不知干什么吃的,把共匪都要引到重庆了,眼下共军进展速度非常迅速,你火速派人去把綦江公路大桥给炸掉,以防止其直抵重庆。”毛人凤立即回答:“是”,一边掏出手绢擦去额上的细汗。他当即给技术总队副总队长下达了执行命令。
很快,胡凌影带领二十多人随着载满炸药的两部卡车风驰电掣般地往綦江奔去。
一路上,胡凌影迎面看到的都是前线退下来的国民党残兵败将。凭感觉,他料定前线肯定战事吃紧,不由得心急火燎起来,忙叫司机加快速度。
快接近綦江时,已经能够很清楚地听到枪炮声了。他慌忙来到第二军陈克非那里,与陈一道赶往綦江九孔大桥。待他们走近大桥桥头,桥对面已经出现了解放军的影子了。一阵枪响,胡凌影手下有两名特务当即倒在地上,这时候他们根本顾不得炸桥了,慌忙上车调转车头,狂奔回重庆。
胡凌影窜回重庆后,立刻又被毛人凤派往长寿,去炸毁那里的水电厂和第二十五兵工厂。
11月27日,胡凌影这次在一个武装交警班的护送下,带领十几个爆破技术人员杀气腾腾地冲向长寿。他们先来到第二十五兵工厂,刚一到厂门口就被迅速赶来的工人护厂队拦在那里,长达一个多小时。双方发生冲突,情急之下,带队的中队长侯佳誉即命交警开枪镇压,武装护送胡凌影等人进厂安置炸药,几十分钟后,第二十五兵工厂便被炸毁,下午他们又赶到长寿水电厂实施爆破,致使长寿在很长时间内缺水断电。
11月28日中午12时,毛人凤赤膊上阵,亲自前往破坏指挥部下达命令:令交警总局副局长彭自强通知掩护部队进厂安装炸药,等候他的命令然后全部引爆。鉴于先前工厂的抵抗,毛人凤叫各个掩护部队带去国防部长阎锡山的命令:
“各兵工厂厂长:因战争接近重庆市郊,兹命令停工,将厂区警戒勤务交给交警部队接替,违令不遵者,军法从事。”
彭自强在接到毛人凤命令,加之有阎锡山的“尚方宝剑”,于是急令他的交警部队——掩护破厂部队立即行动,当晚8点左右,全部到达各自指定的兵工厂,安装好了炸药,只等毛人凤一声令下。
徐远举独坐在长官公署二处的办公室,眼睛注视着山城美丽的夜景,陷入了思考:留在西南的日子不会很长了,急转直下的战局,使许多党政要员人心涣散,即使老头子坐镇重庆也无法控制这种分崩离析的局面。军队之间严重的派系之争,各单位又彼此互相拆台,造成这种江河日下的惨淡场面又能怪谁?连他按计划到国防部四厅去领取预计的黄色炸药及引爆雷管都被那帮官员刁难,以致无法全部满足,到现在为止,小龙坎广播电台和军械总库两处的预计安放炸药,仍未到位。
想到这里,一向暴躁的徐远举把桌上的一只杯子向墙角处扔去。突然间,他的强烈不满的情绪统统都倾注到了毛人凤身上,这个被人认为“守成有余、创业不足”的局长,一向做事缺少魄力和思考,以致他不能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地去办事。
猛地,徐远举把电话摇通了毛人凤住宅。
“报告局长,现在我们领到的雷管和炸药与按计划所需还差得多,目前小龙坎广播电台和军械总库还没有炸药安装,但据我们所知,国防部还存有大量炸药。”
“混蛋!有炸药为什么不给我们?难道放置不用,留给共产党用吗?我立刻呈报总裁。另外你马上组织人到各兵工厂检查一下炸药安置情况。说不定最近两天就会接到总裁点火爆破的命令。”
11月29日,蒋介石在他们居住的防空山洞里,突然召集陆、海、空军头目紧急开会。参加这次会议的有:顾祝同、王叔铭、钱大钧、杨森、晏玉琮、萧毅肃、蒋经国、俞济时以及毛人凤。在会议上蒋介石决定:军队及政府各部门全部撤出重庆,同时对重庆的大建筑予以破坏。蒋介石问毛人凤:“爆破计划安排得怎么样?”毛人凤站立答道:“大部分地区已经布置完毕,只等总裁命令。”蒋介石厉声命令:“你马上通知各部执行!”
毛人凤在散会后,于当日下午2点从蒋介石的山洞中打电话给“破厂办事处”,下达了破坏命令。下午6时,各兵工厂、水电厂、广播电台都收到了破坏命令,随即开始点火爆炸。
黄昏时候,大约7、8点钟,一阵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山城上空。
据亲身经历了那场爆炸的一位老人介绍:那天大约7点多钟,刚吃过晚饭,我们一家坐在屋里,突然,一声炸雷似的爆炸从远处袭来,窗户的玻璃被震得当当响。开始我们还以为是飞机来轰炸,但紧接着,又有几声巨大的爆炸,听声音很近,墙上挂的东西被震落在地,玻璃几乎全被震碎。当时,我们的耳膜被震得嗡嗡响,现在回想起还十分害怕。
那些兵工厂所在地,化龙桥、小龙坎、南岸等地,爆炸声隆隆不绝,大火把整个天空都映得通红,著名的雾都在顷刻间成了火海,不少人在爆炸中丧生,更多的人葬身火海。大街小巷,拥满了逃难的人,扶老携幼,其呼号声不绝于耳,情景令人惨不忍睹。
当时的报纸对这次大爆炸有如下记载:
《大公报》12月3日载:“30日夜解放军入城时,南岸六公里老厂附近的伪国防部兵工署所属火药厂被破坏。一时红光闪烁,爆炸声震动全市。该厂附近民房倒塌不少。”
《大公报》12月8日载:“伪中央国际广播电台和重庆广播电台,……交警所十人执枪,28日晨8时半人台,至晚6时许,先后有一吉普车、两台大卡车进台离去后,约十五分钟一声巨响,两个电台即被破坏。”
《新民晚报》12月6日载:“电力公司第三发电厂……在六箱TNT炸药的威力下,洞中设备全被破坏,大锅炉爆炸。六个正在工作的工人殉难。……据统计,此次受蒋匪军破坏之动力厂除电力公司外,尚有大渡口钢铁厂,铜元局兵工厂,郭家沱五十兵工厂,二十兵工厂,磁器口发电厂……”
《商务报》12月8日载:“29日……夜10时,洞子口火药爆炸,山崩地裂,附近几个台子成为平地,随即二十一厂刘家台电厂爆炸,3时新电厂也爆炸,……(这一地区)整个损失:全烧户一千二百一十六户,半烧户一千三百一十六户,重伤九六人,轻伤五十人,死亡三百八十八人,全部灾民九千一百六十九人。将近一万的灾民无家可归。”
这次爆破,使整个重庆的兵工厂全部遭到破坏。小龙坎广播电台和军械总库两处,由于炸药没有运到,幸存下来了。
重庆大溪沟发电厂,是供应整个城市电力最主要的发电厂。这个电厂也被毛人凤列为重点破坏对象。在那里,电厂的工人同特务之间进行了惊心动魄的斗争。
11月28日,毛人凤命令下达后,彭自强率掩护部队强行进厂安装炸药。该厂工人在知道他们要进行爆破时,就组织起来进行护厂斗争。他们巧妙地与敌人进行斗争,没有武器,便用工具代替,把破厂掩护部队及安装炸药的特务全部赶出了厂门。破厂掩护部队面对工人护厂队的坚决反抗,无计可施,便向当地警察局的分局长宣善舆求援。宣立刻带领大批的武装警察赶到现场,企图以武力冲进厂内安置炸药,并下令开枪警告,而工人并没有被穷凶极恶的敌人吓倒,反而更坚决地与之拼死抵抗,他们一直把反动警察阻拦在大门口外,没有后退半步。在经过几次冲突之后,工人虽然付出了惨重的牺牲,但却把重庆水电厂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在其他的兵工厂,也发生了类似护厂工人与掩护破厂部队之间的激烈冲突,致使敌人的原定计划未能全部实现。
11月29日,蒋介石从山洞逃往白市驿机场,沿途他看到曾经非常熟悉的地段,不禁感慨万千。八年抗战,他已经与这里结下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