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应该是有点怨善逝的。抱着这样的怨,睡梦里画面纷纷扰扰,弄得我焦头烂额。
我不得不和善逝一起历劫,准确地说,加上玚珏,我们三人一起历劫,突破这个我百般依恋的梦境。
这天天火漫漫,如落雨一般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顷刻整个世界地动山摇。看着一山比着一山沉沦塌陷,我心头也跟着下沉。玉泱的弟子们惶恐不堪,无法独自面对这场天灾,一幅幅惨烈的画面呈现在我眼前,让人心惊胆寒。
看着殷倪于关键时候反而收敛起了平时的冒失,已然能担起重任,临危不乱地指挥着玉泱弟子井井有条地退出玉泱往山下跑,我的心情亦跟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一起一伏。直到一轮天火直奔玉泱山,刺目的火光似要焚烧了一切……
“殷倪!”
他仿佛能够听见我的呼喊,转过白衣身影来,带着满满的沉重。只需要一把火,就能将那样美好年纪的少年烧成灰烬了……
“阿寻!”玚珏狠命地拉住我,与我说,“别闹,你饶是现在下去也救不了他们。他们都是从你的幻境里滋生的,并非真实!”
幻境,真实。
只消一瞬间的犹豫,我便眼睁睁看见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化为了乌有。善逝在前,抬手结下一层金印,笼罩在三人四周,阻去了天火的侵袭抵挡了炎炎的热度。热风撩起他银长的发,一双细长的琥珀色眼半窄,金袍盈风猎猎翻扬,将一切凌驾于脚下。
甚至都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善逝便清冷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并非人人都能当造物主,有赋予世间万物于生命的能力,必须有承担万物濒临毁灭的勇气。”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生气过。突然想亲手打破善逝那冰冷无情的神态,也想看到他或惊讶或难过或彷徨无措的失态。
我甩开玚珏的钳制,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善逝,别说得你好似目空一切堪比佛陀。这是我一手创造的世界,这里曾有我爱的人。我说放不下那便是放不下,说回来便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回来。若不是你们加以阻拦,我说不定已经和孟桓卿双宿双飞了!他放弃了修道,我们做一对平凡夫妻,饶是天灾人祸又如何,人世匆匆几年几十年,就已经胜过了当神仙的百年千年!我毕竟不是你,我敢作敢为,而你呢,做过的事情却不承认。”
金芒大振,将我思绪全部震出了脑外。耳边,轰地一下,所有我与梦境之间的联系,都碎裂了开来……
恍惚间,我看见那双经久不变的清冷瞳色,猛地瑟缩了一番。
醒来的时候,黄昏之色明暖,山峦青翠苍雄,暮色薄雾萦绕其间,飞鸟时有鸣啼。光景一片幽寂安宁。日光呈丹金,红霞的光辉掩映着妙严宫棱角分明的宫殿屋檐,我蹲在白玉长阶尽头的妙严宫宫门,身上披着一件玚珏的绯衣外袍,却久久等不到他归来的人影。
他应当是离去了,回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