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我军在西北战场只占相对优势,要想把胡、马主力一举消灭于一役,是有一定困难的,我们必须把他们分割开来,区别先后,集中力量,各个歼灭。胡、马联合反扑咸阳、西安失败后,胡宗南集团理应退出关中,退守秦岭,避免被我聚歼;青、宁‘二马’也应退回平凉。现在,胡、马却在渭河之滨的狭长地带布成了一个‘口袋阵’:青、宁‘二马’的第八十二军、第一二九军在彬县、永寿以东;第十一军、第一二八军驻永寿、麟游以北地区;胡宗南集团的主力集结于武功以西渭河两岸地区守备。青、宁‘二马’和胡宗南之间,积怨很深,貌合神离,他们做出这样的部署,是因为他们任何一方都需要联合,只有联合,才能苟延残喘。他们这种一面联合作战,一面又各怀鬼胎,各打各的主意的态势,这就为我军利用矛盾,各个歼灭敌人,提供了有利条件”。
接着,彭德怀又以提问的口气说: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究竟应当首先从何处开刀?是钳胡打马,先马后胡?还是钳马打胡,先胡后马?这就成为西北战场实施战略决战必须首先回答和解决的一个关键性问题”。
关于这个“关键性”问题,彭德怀经过深思熟虑,做过多种方案,也早已成竹在胸,但在得到了毛泽东主席的指示后,才果断地下了最后的决心。此刻,他打了个手势,接着说:
“敌情在变,我们的作战方案也要变。起初我们决定钳胡打马,先马后胡,大家清楚,胡宗南部遭我多次打击后,战斗力已大大削弱,而青、宁‘二马’则还有一定战斗力。因此,西北战场决战的斗争是歼灭青、宁‘二马’的主力,只要歼灭了青、宁‘二马’的主力,就可以基本上解决西北的问题。”
他望着大家,稍微停顿了一下,坚定地说:
“钳胡打马,先马后胡的有利条件是,青、宁‘二马’的主力远离他们自己的老窝,人地生疏,供应线长;而我军则背靠物产丰富、人口稠密的关中平原,距离老解放区也很近,在人力物力的支援上都比较方便,把青、宁‘二马,主力歼灭于陕西,在战场条件上,要比让他们逃回老巢再打更为有利。”
彭德怀讲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接着就用一种深思熟虑的语调大声地说:
“当然,也有不利的一面。这就是打马比打胡费力。我们必须从精神上、物资上和作战方法上做好充分准备。毛主席主张,不打无把握之仗,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个问题,我们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
讲到这里,他的右手渐渐地捏成一拳头,然后又慢慢地松开来,端起茶缸喝了一口凉开水,继续说:
“敌人总是按照我们的愿望办事的。正当我们考虑如何向敌人开刀时,因为我华北两兵团入陕的强大威慑,青、宁‘二马’的主力就从乾(县)、礼(泉)地区慌忙撤退到麟游山区,企图以此为机动位置,有利时可支援胡部进出关中,不利时则退守平凉,并将兵力分散配置于宽大正面,以防我突然进攻和免遭聚歼。而胡宗南主力则猥集于扶(风)眉(县)地区的渭河两岸,以5个军之众集团配置,目的是既便于机动,又利于坚守。胡、马兵力的这种部署,可以说是既可联合作战,又能保存实力的两全之计。”
彭德怀讲到这里,又伸手端起茶杯,又“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看了看他的同志、战友、部属们,最后下结论地说道:
“从当前敌军的部署情况来看,青、宁‘二马’的兵力分散,正面也太宽,确使我军难于包围聚歼。而胡宗南主力集中于扶眉地区,与青、宁‘二马’虽可南北策应,但中间空隙很大,很利于我军向其侧后迂回包围。这,就是我军聚歼该敌的良好战机!”
彭德怀讲到这里,把他的右手向空中有力地挥舞了下,然后又迅速将五指握起来,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会场里顿时活跃起来。
彭德怀看到这种情况,有意地收住了话头,给大家留了片刻交头接耳和相互议论的时间。
有的说,胡、马之间矛盾很深,从他们的部署来看,都希望对方首先遭到我军的攻击。
有的说,他们的部署既可联合作战,又可以保存自己,所不同的是,胡宗南害怕被歼而兵力集中,“马家军”害怕被歼而兵力分散……
听了大家的一阵议论后,彭德怀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会场,又和身旁的贺龙司令员交换了一下意见,便高声讲道:
“同志们!面对这一情况,我们决定:钳马打胡,先胡后马,歼胡宗南主力于扶眉地区!”
会场里立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大家用掌声对彭德怀的决心表示完全的赞同。
彭德怀高举双手,又同时往下压了压,意思是让大家安静下来。
接着,彭德怀以第一野战军司令员的名义,对部队作了以下部署:
——第十九兵团(附骑兵第二旅),于7月10日进至乾县、醴泉以北一带高地,构筑工事,钳制青、宁“二马”,确保主攻部队左侧的安全;
——第十八兵团第六十一军卫戍西安,并向西安南山子午镇地区敌人进攻;
——第二兵团于7月11日,隐蔽集结于武功以北的临平镇以东地区,12日向扶风和扶风以西的益镇方向攻击前进,并迅速占领扶风西南的罗局镇,以协同第十八兵团(欠第六十一军)将渭河北岸的敌第一一九军、第三十八军、第六十五军压缩包围聚歼;
——第十八兵团(附第七军),在7月12日沿咸(阳)凤(翔)公路和陇海铁路,向武功以南以西的敌人进攻,协同第二兵团聚歼敌人;
——第一兵团沿渭河南岸、秦岭北麓向西攻击前进,在7月12日开始各个歼灭周至、眉县地区的敌第九十军、第三十六军,然后向宝鸡以南发展进攻,切断敌人南退的通路,策应渭河北岸的作战。
彭德怀最后用锵镪有力、浓重的湖南口音说:
“我命令,全军将士高举毛泽东的胜利旗帜,发扬人民军队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密切协同,不怕牺牲,奋勇作战,以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和压倒一切敌人的革命胆略,聚歼胡宗南集团主力于扶眉地区!”
彭德怀讲完,高举拳头,又狠狠地砸到了讲桌上。
会场上再次爆发起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前委会议结束后,参加会议的第一野战军各兵团、军的主要将领们,都满怀着必胜的信心,迅速地奔赴各自的战斗岗位。
彭德怀在散会时,走到杨得志和李志民面前,拉住他们的手,亲切地说:
“得志、志民同志,我祝你们在西北战场上旗开得胜,打一个漂亮仗。你们那里是保证战役顺利进行的关键,一定要把青、宁‘二马’盯得死死的。请你们代我向第十九兵团的全体指战员问个好!我彭德怀感谢同志们,大西北的各族人民也永远会记住你们的功绩的……”
杨得志和李志民激动地向彭老总表示:
“请彭总放心。我们第十九兵团的全体指战员,决不辜负党和人民对我们的殷切希望,决不辜负毛主席对我们的培养教育,在彭总的直接指挥下,我们一定要打好到西北战区来的第一仗!”
会后,各部队根据彭德怀的部署,进行了紧张的战前准备,并准时占领了出击地域。
一场大战,很快就要在三秦大地展开了。
扶眉战役
1949年7月10日,西北战场规模空前的扶眉战役,在彭德怀的指挥下打响了。
当时,胡、马联合反扑西安、咸阳的计划失败后,在渭河之滨的狭长地带布成了一个“口袋阵”,青、宁“二马”的第八十二军、第一二九军在彬县、永寿以东;第十一军、第一二八军驻永寿、麟游以北地区。胡宗南集团则在武功以西、渭河两岸地区守备。
他们之所以要作出这样的部署,是因为他们任何一方都需要联合,才能苟延残喘。如胡不联马,即使退守秦岭,也不能阻止人民解放军的重点追歼;马不联胡,即使退守平凉,也难以阻挡人民解放军长驱直入甘肃。因此,他们只有在麟游和扶风、眉县山区并肩作战,才有避免被人民解放军各个击破的可能。但是,他们又都各怀鬼胎,都幻想借助对方的力量,削弱人民解放军的进攻锋芒,以保存自己的实力。不仅如此,他们还都希望对方首先遭到人民解放军的攻击,所以他们所作的如此部署,都是既可以联合作战,又可以保存自己。所不同的是,胡宗南害怕被歼而兵力集中,“马家军”则是惧怕被歼而兵力分散。
扶眉战役开始前,人民解放军各部队,为了打好这一仗,都组织侦察人员,深入到敌占区活动,弄清了各自的进军路线和敌人的守备情况。
各部队首长都亲自对部队进行了深入的战前动员,向指战员们深入浅出地讲清了粉碎胡、马“口袋阵”的作战方针,要求大家克服盲目轻敌思想,提出了战役指挥和战术要求,号召发扬猛打猛冲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敢于刺刀见红,坚决打好这一仗。
有些部队,还对不同种类人员分别提出了不同的行动口号。如,政工人员要“人人开口,个个鼓劲,提高士气,瓦解敌军”;炮兵战士要“弹不虚发,百发百中”,侦察人员要“胆大机智,准确及时报告情况”;通信人员要“迅速准确完成通信联络任务”;医护人员要“发扬英勇精神,救护负伤同志”;炊事人员就要“做好饭菜,烧好开水,及时送到前线”;后勤人员要“保证弹药粮草供应”;担架人员“要英勇抢救伤员,保证不丢一个”。共产党员要“冲锋在前,处处作表率,保证完成上级赋予的战斗任务”,全体指战员都要认真执行民族政策和俘虏政策。
各部队经过几天广泛深入的政治工作和思想动员,全军上下洋溢着一派同仇敌忾,摩拳擦掌的热烈气氛。请战书、决心书、保证书,像雪片似的送到了各级指挥员的手里。各部队斗志非常昂扬,士气空前高涨,为夺取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思想政治基础。
战役开始后,担任钳制青、宁“二马”的第十九兵团首先行动,按时进入指定地域,修筑工事,扬言发动进攻,以迷惑敌人,掩护主力的行动。第六十一军当晚向西安以南子午镇发起攻击,守敌第十二师向南逃跑,被歼千余人。
7月10日晚,第二兵团的第三、第四、第六军从礼泉、乾县突然出动,越过漆水河绕道西进,冒着酷暑炎热,长途强行军,隐蔽集结于预定位置。
7月11日拂晓,人民解放军第二兵团,在许光达等同志的指挥下,迅速攻占青化镇和益店镇,并从胡部与“二马”的结合部,由北向南突然、隐蔽地迂回到敌第三十八军、第六十五军、第一一九军之侧后。第四军经过150里的急行军,于12日3时攻占罗局镇,7时占领眉县车站,截断敌军的退路。
周士第等同志指挥的第十八兵团,于7月11日兵分三路,沿陇海铁路和咸阳至凤翔的公路,由东向西发起进攻,直插胡部之纵深。第六十二军于12日攻占武功,歼敌一部;第六十军于12日插入武功攻击扶风之间的杏林镇和绛帐镇,歼敌一部。
王震指挥的第一兵团,从渭河南岸攻击前进,用部分兵力歼灭辛口子、黑山寺守敌一部,主力沿长安至益门公路及秦岭北麓齐头并进,12日歼敌第九十军一个师另两个团,并占领哑柏镇、横渠镇等要点。
这样,在一天之内,中国人民解放军就从西面断敌退路,从北面、东面插入敌人纵深,将胡宗南的3个军,压缩在罗局镇以东,午井镇以南的渭河滩上,给敌人只在渭河南面的眉县留下了一个缺口。
胡宗南万万没有想到,彭德怀会这么快就对他下手。
当人民解放军第二兵团主力从其第一一九军阵地侧翼隐蔽通过,迂回到胡部主力侧背的时候,敌军长王治岐还认为这只是我们的小股地方部队。待解放军已插到胡部第三十八军后面,并发起攻击时,胡部第十八兵团司令兼第六十五军军长李振,还认为是人民解放军在解放扶风时留下来的武工队,趁夜间袭扰而已。李振把这一情况虽然报告给坐镇宝鸡负责总指挥的裴昌会(敌西安绥靖公署周主任、第五兵团司令长官),但裴昌会却不相信会有解放军部队跑到他们的三十八军后面来,去攻击他们的第三十八军军部。
胡宗南糊涂,他部下的各级将领也糊涂。这么一些糊涂虫,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在“敌情”问题上如此的一错再错,这仗还怎么打?
这样,胡宗南集团就被置于了十分被动的地位。
由于胡部的上上下下,对人民解放军情况的错误判断,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些现象:当人民解放军已经战斗在他的纵深时,还没料到这是向他即将发起的大举进攻,当判定是人民解放军的大举进攻时,却还没有料到他们已面临全军被歼的灭顶之灾。
看来,胡宗南集团,此次又是必败无疑了。
当胡宗南发现这一切时,如梦初醒,急得浑身出虚汗,虽然下令撤退,但为时已晚。
这时,胡宗南集团被人民解放军团团包围的3个军,接到胡宗南拼命突围的命令后,虽然不惜一切代价,向解放军阵地进行了轮番的冲击,企图从中杀出一条生路,但早已无济于事。人民解放军在其正面实施封堵的是许光达指挥第二兵团第四军。这支英雄部队,在企图突围而急红了眼的敌人面前,英勇顽强,经受了严峻的考验,也付出了较大的伤亡。仗打到最后,其中有个百余人的连队,打得只剩下5个人。但是,他们却仍然坚守阵地,岿然不动,始终没有后退半步!
敌人突围的企图,终于化成了泡影。
胡宗南曾经估计,人民解放军华北两兵团入陕后,至少需要有一个月时间的休整才能作战,而且会首先对“二马”发起攻击。他认为,他的5个军聚集在一起,解放军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一口把它吞掉。他还梦想,乘解放军向“二马”的部队进攻之时,他就挥师全力向我侧击,以支援“二马”的作战行动,取得胡、马联合作战的胜利,好向老头子请功领赏。
但是,彭德怀这次的战略运筹,却又大出胡宗南的预料,略施巧计,就把胡宗南的5个军装进了他所设的“口袋阵”里。当胡宗南如梦初醒之时,他的主力已面临着被全歼的巨大危险。在西北战场上,胡宗南总是被彭德怀搞得晕头转向,摸不着边际,可胡宗南这位黄埔生、蒋校长的“得意门生”,就是从中学不出一些有益的教训来。
在以往的岁月里,类似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多次。
就战争的智慧而论,胡宗南与彭德怀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想当年在黄埔时,胡宗南的名气不小,也算个了不得的人物,远远超过了他的同期同学徐向前、左权、陈赓和另外一个红军将领许继慎。许继慎本来也是可以成大器的,令人遗憾的是,在鄂豫皖苏区的“白雀园”大肃反中,许继慎被张国焘以“莫须有”的罪名秘密处决了,临死前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然而,在黄埔的时候,胡宗南却根本没有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在黄埔的时候,胡宗南就参加过讨伐陈炯明的东征作战。北伐以后,在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的中原大战中,也还打过一些胜仗。可惜的是,这些在胡宗南的军旅生涯中,却只是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