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秋左传
18035300000014

第14章 僖公(元年~三十三年)(2)

等到太子申生被杀害的灾祸发生之后,晋献公派遣寺人披攻打蒲城。重耳说:“国君和父亲的命令不能反对。”便下令说:“谁抵抗君父军队,谁就是我的敌人。”重耳跳墙正想逃跑,寺人披砍断了他的衣袖。重耳于是逃亡到翟国。

夏天,公孙兹前往牟国,在那里娶亲。

鲁僖公和齐侯、宋公、陈焕、王侯、郑伯、许男、曹伯在卫地首止相会,会见周王的太子郑,目的是安定太子郑在成周的地位问题。

陈国的辕宣仲(涛涂)怨恨郑国的申侯在召陵出卖了自己,因而故意劝他在齐桓公所赐封邑虎牢筑城,说:“把城筑得美观,可以扩大名声,子孙将永远记住你。我愿意帮助你去请求。”于是辕宣仲就替他向诸侯去请求,结果把虎牢城修筑得非常壮观。辕宣仲就在郑伯跟前诬陷说:“把所赐封邑的城墙修筑得那样坚固,目的是企图搞反叛。”申侯因此而得罪于郑伯。

秋天,诸侯会盟。周天子派周公召见郑伯,说:“我安抚你去跟随楚国而不要亲近齐国,并且让晋国辅助你,这样就可以稍稍安定了。”郑伯对周王的命令感到高兴,但对于不朝见齐国又感到害怕,因此要逃回去而不参加盟会。郑大夫孔叔劝阻他,说:“国君不能轻率行事,轻率行事会失去亲近的人;失掉了亲近的人,祸患必然会到来,等到国家发生了困难再去请求结盟,所失掉的就多了,您一定会后悔的!”郑伯不听,离开军队,独自一人悄悄回国了。

楚国的鬥穀於菟灭掉弦国,弦国国君逃到黄国。

这时江、黄、道、柏四国正和齐国友好,它们都和弦国有婚姻关系;弦国国君依靠这种关系而不去侍奉楚国,又根本不准备设防,终于亡了国。

晋献公再次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宫之奇劝谏说:“虢国是虞国的外围,假如虢国灭亡,虞国也一定跟着灭亡。晋国的野心不能启发,外国军队不可疏忽。借路一次已经有些过分,难道还可以借第二次吗?俗话讲的‘辅和车互相依存,嘴唇没有了,牙床就会受到寒冷’,说的就是虞国与虢国的关系。”虞公说:“晋国是我的同宗,难道还会害我吗?”宫之奇回答说:“太伯、虞仲,是周太王的儿子,太伯不跟随在侧,因此没有嗣位。虢仲、虢叔,是王季的儿子,他们都做过文王的卿士,对王室有功绩,受勋的记录藏在盟府。如今晋国将要灭掉虢国,对虞国又怎么会爱惜呢?况且,虞国和晋国的关系能比桓叔、庄伯更为亲近吗?如果晋国爱亲族国家的话,那么桓叔、庄伯的族人有什么罪过?但却被杀戮,不就是因为他们使晋国感到威胁的原因吗?亲近的宗族由于受宠而有威胁,尚且杀害了他们,何况我们国家呢?”虞公说:“我祭祀用的祭品丰盛洁净,神灵必定依从我。”宫之奇回答说:“下臣听说,鬼神不亲近任何人,而只依从德行。因此《周书》说:‘上天没有私亲,它只帮助有德行的人。’又说:‘祭祀的黍稷不芳香,只有美德才芳香。’又说:‘百姓不能改变祭物,只有德行能当作祭物。’这样说来,不是德行,百姓就不和顺,神灵也就不愿享受了。神灵所凭的,就在于德行。假如晋国取得了虞国,而发扬美德作为芳香的祭物去供奉神灵,神灵难道还会吐出来吗?”虞公不听,答应了晋侯使者的要求。宫之奇带领着他的家族逃走说:“虞国今年举行不了岁终大祭了!成功就在这一次,晋国不用另外出兵了。”

八月甲午日,晋侯包围虢国的上阳。晋侯问卜偃说:“我能成功吗?”卜偃回答说:“能攻克。”晋侯说:“什么时候?”卜偃回答说:“童谣说:‘丙子日的清晨,龙尾星看不清。军服威武美好,夺了虢国的旗号。鹑火星形如大鸟,天策星没有光耀,鹑火星下列成军阵,虢公将要逃奔。’日子将在九月底十月初丙子日的清晨,太阳在龙尾星之上,月亮在天策星之下,鹑火星在日月中间,就是这个时候。”

冬季,十二丙子日初一,晋国灭掉虢国。虢公丑快速跑到京城。晋军回国,住在虞国,乘机袭击虞国,灭掉了它。俘虏了虞公和大夫井伯,将其作为秦穆姬的陪嫁随从。从此晋国代替虞国进行祭祀,并且把虞国的赋税奉献给周王室。

因此《春秋》记载说:“晋人执虞公。”这是归罪于虞公,并且是说灭掉虞国这件事太容易。

僖公六年

【原文】

六年春,晋侯使贾华伐屈。夷吾不能守,盟而行。将奔狄,郤芮曰:“后出同走,罪也。不如之梁。梁近秦而幸焉。”乃之梁。

夏,诸侯伐郑,以其逃首止之盟故也。围新密,郑所以不时城也。秋,楚子围许以救郑,诸侯救许,乃还。冬,蔡穆候将许僖公以见楚子于武城。许男面缚,衔璧,大夫衰绖,士舆榇。楚子问诸逢伯,对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启如是。武王亲释其缚,受其璧而祓之。焚其榇,礼而命之,使复其所。”楚子从之。

【译文】

六年春季,晋侯派大夫贾华领兵攻打屈邑。夷吾守不住,和屈城百姓订立盟约而后逃走。准备逃到狄,晋大夫郤芮说:“您在重耳之后出走,又是去同一个狄,这就说明您有跟重耳有同谋的罪过。不如前往梁国,梁国接近秦国而且得到它的信任。”于是夷吾到了梁国。

夏天,各国诸侯攻打郑国,这是由于它逃避上次首止结盟的缘故。诸侯军围攻新密,这是郑国要在不适当的时侯筑城的缘故。

秋天,楚成王出兵围攻许国以救援郑国。诸侯军援救许国。楚军因此回国。

冬天,蔡穆侯带领许僖公在武城见楚子。许男双手在背后反绑,嘴里含着玉璧,大夫们身穿丧服,士抬着棺材。楚成王问大夫逢伯是什么意思。逢伯回答说:“从前武王战胜殷朝时,微子启就是这样见武王的。武王亲手解开他的捆绑,接受了他所含玉璧而举行除凶之礼,烧掉了他的棺材,很有礼节地叫他回到以前的封地。”楚子听从了逢伯的话。

僖公七年

【原文】

七年春,齐人伐郑。孔叔言于郑伯曰:“谚有之曰:‘心则不竞,何惮于病。’既不能强,又不能弱,所以毙也。国危矣,请下齐以救国。”公曰:“吾知其所由来矣。姑少待我。”对曰:“朝不及夕,何以待君?”

夏,郑杀申侯以说于齐,且用陈辕涛涂之谮也。初,申侯,申出也,有宠于楚文王。文王将死,与之璧,使行,曰,“唯我知女,女专利而不厌,予取予求,不女疵瑕也。后之人将求多于女,女必不免。我死,女必速行。无适小国,将不女容焉。”既葬,出奔郑,又有宠于厉公。子文闻其死也,曰:“古人有言曰‘知臣莫若君。’弗可改也已。’

秋,盟于宁母,谋郑故也。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

郑伯使大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实违君命。若君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无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苟有衅,从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夫子华既为大子而求介于大国,以弱其国,亦必不免。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良为政,未可间也。”齐侯辞焉。子华由是得罪于郑。

冬,郑伯请盟于齐。闰月,惠王崩。襄王恶大叔带之难,惧不立,不发丧而告难于齐。

【译文】

七年春季,齐国人进攻郑国。孔叔对郑伯说:“俗语有这样的说法:‘心志若不坚强,为什么又害怕屈辱?’既不能坚强,又不能软弱,这是可能导致垮台的原因。国家危急了,请君王向齐国屈服以挽救郑国。”郑伯说:“我了解他们来侵略的原因,姑且稍稍等一下。”孔叔回答说:“如今情况危急,国家命运已经到了早晨挨不到晚上的紧要地步,怎么能等待君主呢?”

夏天,郑国杀掉申侯来讨好齐国,同时也是由于陈国辕涛涂的诬陷。开始,申侯,申国君主的外甥,受到楚文王的宠信。文王临死之前,送给他玉璧,让他出走,说:“只有我了解你。你一心贪得财货却永不满足,向我索取,向我要求,我不加罪于你。以后我的继承人将会对你有很多索求,你一定不免于罪。等我死后,你必须赶快走!不要到小国去,他们不敢收留你的。”安葬楚文王以后,申侯逃往郑国,又受到厉公的宠信。子文听到申侯被杀的消息,说:“古人有一句话说道:‘了解臣子没有比国君更清楚的了。’这是不能改变的啊!”

秋天,鲁僖公和齐侯、宋公、陈世子款在宁母会盟,是为了策划攻打郑国的原因。

管仲对齐桓公说:“臣听说,招抚有离心的国家,用礼;怀柔疏远的国家,用德。凡事不违背德和礼,没有人不归附的。”于是齐侯以礼对待诸侯,诸侯各国的官员都愿意接受齐国赏赐的物品。

郑伯派太子华接受会议的命令,他对齐侯说:“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违背君王的命令。君王假如铲除他们而同我国讲和,我国做您的封内之臣,这样,对君王也没有什么损害。”齐侯准备答应他。管仲说:“君王用礼和信会合诸侯,却用邪恶来结束盟会,也许不行吧!儿子和父亲互不违背叫做礼,坚守命令恭敬相处叫做信。违背这两点,没有比这更大的邪恶了!”齐桓公说:“诸侯曾经讨伐郑国,没有得胜,如今郑国发生了矛盾,借这个机会,不是很好吗?”管仲回答说:“君主若用德安抚诸侯,加上教训,它不接受,然后率领诸侯讨伐郑国,郑国挽救危亡还来不及,哪敢不害怕?如果领着郑国的罪人去攻打,郑国就有理了,还害怕什么?况且会合诸侯,是为了尊崇德行,联合诸侯而使奸人列于君位,又将用什么昭示后世子孙呢?诸侯的会见,他们的德行、刑罚、礼仪、道义,没有一个国家不记载的;如果记载了让奸人在君位的事,君主的盟约就完了。事情做了而不能记载,这说明事情不是美德。君主不要答应!郑国一定会接受盟约的。子华已经做了太子,却要求借大国来削弱他的国家,也必定避免不了祸患。郑国有叔詹、堵叔、师叔三个贤明的人执政,还没有空子可以钻。”齐侯向子华辞谢。子华因此得罪了郑国。

冬天,郑国派使者到齐国请求订立盟约。

闰十二月,周惠王驾崩。襄王担心大叔带乘机叛乱,担心不能被立为国君,所以不发布丧事的消息,而把大叔带将发动变乱的事向齐国报告。

僖公八年【原文】

八年春,盟于洮,谋王室也。郑伯乞盟,请服也。襄王定位而后发丧。

晋里克帅师,梁由靡御。虢射为右,以败狄于采桑。梁由靡曰:“狄无耻,从之必大克。”里克曰:“拒之而已,无速众狄。”虢射曰:“期年,狄必至,示之弱矣。”

夏,狄伐晋,报采桑之役也。复期月。秋,禘而致哀姜焉,非礼也。凡夫人不薨于寝,不殡于庙,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则弗致也。冬,王人来告丧,难故也,是以缓。

宋公疾,大子兹父固请曰“目夷长,且仁,君其立之。”公命子鱼,子鱼辞,曰“能以国让,仁孰大焉?臣不及也,且又不顺。”遂走而退。

【译文】

八年春季,周王室使者与诸侯在洮地会盟,是为了商讨安定王室的事。郑伯要求参加盟会,表示顺从。周襄王的王位确定之后才正式举行丧礼。

晋国的里克率领军队,梁由靡驾驭战车,虢射担任车右,在采桑打败了狄人。梁由靡说:“狄人不因为逃跑感到羞耻。如果追击,必能获胜!”里克说:“使他们有所畏惧就行了,不要因为追击招来更多的狄人。”虢射说:“一年以后,狄人必然再来,这次不去追击,就是向他们表示示弱了。”

夏天,狄人攻打晋国,这是为了报复采桑之役的仇恨,此事正好应验了虢射所说的不出一年的预言。秋天,鲁国在宗庙举行禘祭,把哀姜的神主放入太庙,这是不合乎礼制的。因为,凡是夫人,不是在正房死的,不在祖庙中停柩,不向同盟国发讣告,不陪祀祖姑,就不能把她的神主安放在太庙里。

冬天,周天子的使者前来报告周惠王的丧事。因为发生祸难,因此讣告晚了。

宋桓公患了重病,太子兹父一再向桓公请求:“目夷年长而且仁爱,君王应该立他为国君!”宋桓公就立目夷为君。子鱼推辞说:“能够把国家推让给别人,世上还有比这更大的仁义吗?我才能不及他,而且又不符合立君的礼制。”于是就退了出来。

僖公九年

【原文】

九年春,宋桓公卒,未葬而襄公会诸侯,故曰子。凡在丧,王曰小童,公侯曰子。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

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秋,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

宰孔先归,遇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此会也。东略之不知,西则否矣。其在乱乎。君务靖乱,无勤于行。”晋侯乃还。

九月,晋献公卒,里克、郑欲纳文公,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乱。

初,献公使荀息傅奚齐,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公曰:“何谓忠贞?”对曰:“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无猜。贞也。”及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将死之。”里克曰:“无益也。”荀叔曰:“吾与先君言矣,不可以贰。能欲复言而爱身乎?虽无益也,将焉辟之?且人之欲善,谁不如我?我欲无贰而能谓人已乎?”

冬十月,里克杀奚齐于次。书曰:“杀其君之子。”未葬也。荀息将死之,人曰:“不如立卓子而辅之。”荀息立公子卓以葬。十一月,里克杀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

齐侯以诸侯之师伐晋,及高梁而还,讨晋乱也。令不及鲁,故不书。

晋郤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曰:“人实有国,我何爱焉。入而能民,土于何有。”从之。齐隰朋帅师会秦师,纳晋惠公。秦伯谓郤芮曰:“公子谁恃?”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公谓公孙枝曰:“夷吾其定乎?”对曰:“臣闻之,唯则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今其言多忌克,难哉!”公曰:“忌则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

宋襄公即位,以公子目夷为仁,使为左师以听政,于是宋治。故鱼氏世为左师。

【译文】

九年春季,宋桓公去世。还没有安葬,宋襄公于是会见诸侯,所以《春秋》称他为“子”。凡是在葬事期间,周王称为“小童”,诸侯称为“子”。

夏季,在葵丘会见。重温以往的盟约,同时也是为了重修友好关系,这是合于礼制的。

周襄王派宰孔赐给齐桓公祭肉,说:“天子祭祀文王、武王,派遣我赐给伯舅祭肉。”齐桓公想下阶拜谢,宰孔说:“还有一道命令。天子派我说:‘因为伯舅年事已高,加上功劳,另赐一级,无需下阶拜谢。’齐桓公回答说:“天子的威严就在面前,小白我岂敢接受天子的命令而不下阶拜谢?不下拜我恐怕栽跟头,给天子带来羞辱,怎么敢不下阶拜谢?”于是齐桓公走下台阶拜谢,登上台阶接受祭肉。

秋天,齐桓公在葵丘和诸侯会盟,说:“凡是我们一起缔结盟约的人,既然已经盟誓,就需要彼此友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