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秋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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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昭公(元年~三十二年)(23)

王子朝使告于诸侯曰:“昔武玉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且为后人之迷败倾覆,而溺入于难,则振救之。’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至于惠王,天不靖周,生颓祸心,施于叔带,惠、襄辟难,越去王都。则有晋、郑,咸黜不端,以绥定王家。则是兄弟之能率先王之命也。在定王六年,秦人降妖,曰:‘周其有頿王,亦克能修其职。诸侯服享,二世共职。王室其有间王位,诸侯不图,而受其乱灾。’至于灵王,生而有頿。王甚神圣,无恶于诸侯。灵王、景王,克终其世。今王室乱,单旗、刘狄,剥乱天下,壹行不若。谓先王何常之有?唯余心所命,其谁敢讨之?帅群不吊之人,以行乱于王室。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贯渎鬼神,慢弃刑法,倍奸齐盟,傲很威仪,矫诬先王。晋为不道,是摄是赞,思肆其罔极。兹不穀震荡播越,窜在荆蛮,未有攸厎。若我一二兄弟甥舅,奖顺天法,无助狡猾,以从先王之命。毋速天罚,赦图不穀,则所愿也。敢尽布其腹心,及先王之经,而诸侯实深图之!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適,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后及大子寿早夭即世,单、刘赞私立少,以间先王,亦唯伯仲叔季图之。”

闵马父闻子朝之辞,曰:“文辞以行礼也。子朝干景之命,远晋之大,以专其志,无礼甚矣。文辞何为?”

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只取诬焉。天道不讠舀,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

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釜钟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已。”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

【译文】

二十六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初五日,齐景公攻取郓地。

安葬宋元公,像安葬先君一样,这是符合礼的。

三月,昭公从齐国到达,住在郓地,这是说已经到了鲁国境内。

夏季,齐景公准备送昭公回国,命令不要接受鲁国的财礼。申丰跟着女贾,用两匹锦缎作为财礼,捆紧在一起像一块瑱,到齐军中去,对子犹的家臣高齿奇说:“如果你能收买子犹,我们让你当高氏的继承人,‘给你五千庾粮食。”高齿奇把锦给子犹看,子犹想要。高齿奇说:“鲁国人买得很多,一百匹一堆,由于道路不畅通,先把这点礼品送来。”子犹收下了礼物,对齐景公说:“臣下们对鲁国国君不肯尽力,不是不能奉行君命然而据却感到奇怪。宋元公为了鲁国国君去到晋国,死在曲棘。叔孙昭子请求让他的国君复位,无病而死。不知道是上天抛弃鲁国呢,还是鲁国同君得罪了鬼神所以才到这地步呢?君王如果在曲棘等待,派臣下们跟从鲁国国君试探向鲁作战可胜与否。如果行,军事有了成功,君王就继续前去,这就不会有抵抗的人了。如果没有成功,就不必麻烦君王了。”齐景公听从了他的话,派公子钅且带兵跟从昭公。

成大夫公孙朝对季平子说:“城市,是用来保卫国家的,请让我们来抵御齐军。”平子答应了。公孙朝请求送上人质,平子不答应,说:“相信你,这就够了。”公孙朝告诉齐军说:“孟氏,是鲁国的破落户。他们使用成地太过分了,我们不能忍受,请求降服于齐国以便休息。”齐军就包围成地。成地的军队进攻在淄水饮马的齐军,说:“这是做给大家看的。”鲁国准备充分以后告诉齐国人说:“我们拗不过大家。”

鲁军和齐军在炊鼻作战,齐国的子渊捷追赶洩声子,用箭射洩声子,射中盾脊,箭从横木穿过车辕,箭头射进盾脊三寸。洩声子用箭射子渊捷的马,射断马颈上的皮带,马倒地死去。子渊捷改乘别的战车,鲁国人误认为他是鬷戾,就上去帮他,子渊捷说:“我是齐国人。”鲁国人将要攻击子渊捷,子渊捷一箭射去,射死了鲁国人。子囊带的赶车人说:“再射。”子渊捷说:“大队人马可以让他们害怕,而不能激怒他们。”子囊带追赶声子,叱骂他。声子说:“作战的时候没有个人的愤怒,我回骂就是为私人了,我将要抵挡您一阵。”子渊捷还是叱骂声子,声子也就回骂他。冉竖用箭射陈武子,射中手,弓落到地上而大骂。冉竖报告平子,说:“有一个君子皮肤白胡子眉毛黑而密,很会骂人。”平子说:“一定是子彊,不是抵挡了他吧?”冉竖回答说:“既称他为君子,怎么敢抵挡他?”林雍不愿意做颜鸣的车右,下车,苑何忌割了他的耳朵,颜鸣要把他带走。苑何忌的赶车人说:“朝下看!”就看着林雍的脚。苑何忌砍斫林雍,砍断了他的一只脚,林雍用一只脚跳上别的战车逃回来,颜鸣三次冲进齐军,大喊说:“林雍来坐车!”

四月,单子到晋国去报告紧急情况。五月初五日,刘国人在尸氏打败了王城的军队。十五日,王城人、刘国人在施谷作战,刘军大败。

秋季,鲁昭公和齐景公、莒子、邾子、杞伯在专阝陵结盟,这是为了谋划送昭公回国。

七月十七日,刘子带了周敬王出去。十八日,住在渠地,王城的军队放火烧了刘子的城邑。二十四日,周敬王住在褚氏。二十五日,周敬王住在萑谷。二十八日,周敬王进入胥靡。二十九日,周敬王住在滑地。晋国的知跞、赵鞅领兵接纳周敬王,派女宽镇守阙塞。

九月,楚平王死去,令尹子常想要立子西,说:“太子壬年纪小,他的母亲不是正妻,而是王子建所聘的,子西年纪大而善良,立年长就顺于情理,建立善良的国家就得治。君王顺理国家太平,能不努力去做吗?”子西发怒说:“这是扰乱国家,宣扬君王的坏事,国家有外援,不能轻慢。君王有嫡出的继承人,不能混乱。败坏亲人、召来仇敌、混乱继承人,不吉利,我会蒙受恶名。即使用天下来贿赂我,我也是不能听从的,楚国有什么用?一定要杀死令尹。”令尹恐惧,就立了楚昭王。

冬季,十月十六日,周敬王在滑地起兵。二十一日,在郊地,就住在尸地。十一月十一日,晋军攻下巩地,召伯盈赶走了王子朝。王子朝和召氏的族人、毛伯得、尹氏固、南宫嚚保护着周朝的典籍逃亡楚国,阴忌逃亡莒地叛变。召伯盈在尸地迎接周敬王,和刘子、单子结盟。于是就驻扎在圉泽,住在堤上。二十三日,周敬王进入成周。二十四日,在襄王的庙里盟誓。晋军派成公般在成周戍守,就回去了。十二月初四日,周敬王进入庄宫。

王子朝派人报告诸侯说:“从前武王战胜殷朝,成王安定四方,康王与民休息,一起分封同母兄弟,以此作为周朝的屏障,还说:“我不能独自承受文王、武王的功业,而且还是为了后代,一旦荒淫败坏而陷入危难,就可以拯救他。”到了夷王,恶疾缠身,诸侯没有不遍祭境内的名山大川,为夷王的健康作祈祷。到了厉王,他的内心乖张暴虐,老百姓不能忍受,就让他住到彘地去。诸侯各自离开他们的职位,来参与王朝的政事。宣王有知识,然后把王位奉还给了他。到了幽王,上天不保佑周朝,天子昏乱不顺,因此失去王位。携王触犯天命,诸侯废弃了他,立了继承人,因此迁都到郏鄏。这就是由于兄弟们为王室出力。到了惠王,上天不使周朝安定,使颓生出祸心,波及于叔带。惠王、襄王避难,离开了国都。这时候就有晋国、郑国都来驱走不正派的人,以安定王室。这就是由于兄弟们遵先王的命令。在定王六年的时候,秦国人中降下妖孽,说:“周朝会有一个长胡子的天子,也能够完成自己的职分。使诸侯顺服而享有国家,两代谨守自己的职分,王室中有人觊觎王位,诸侯不为王室图谋,受到了动乱灾祸。”到了灵王,生下来就有胡子,他十分神奇聪明,对诸侯没有做什么恶事。灵王、景王都能善始善终。现在王室动乱,单旗、刘狄搅乱天下,专门倒行逆施,说:“先王登位根据什么常规?只要我心里想立谁,有谁敢来讨伐?”带了一些不好的人,以此在王室中制造混乱。他们侵吞没有满足,贪求没有限度,惯于亵渎鬼神,轻慢抛弃刑法,违背触犯盟约,蔑视礼制,诬蔑先王。晋国无道,对他们加以赞助,无限度放纵他们。现在我动荡流离,逃窜到荆蛮,还没有归宿。如果我们一两位兄弟甥舅顺从上天的法度,不要帮助狡猾之徒,以服从先王的命令,不要招来上天的惩罚,除去我的忧虑并为我谋划,就是我的愿望了。谨敢完全披露腹心和先王的命令,希望诸侯认真地考虑一下。从前先王的命令说:“王后没有嫡子,就选立年长的,年纪相当根据德行,德行相当根据占卜。”天子不立偏爱,公卿没有私心,这是古代的制度。穆后和太子寿早年去世,单氏、刘氏偏立了年幼的,来违犯先王的命令。请所有长于我或小于我的诸侯考虑一下。”

闵马父听到王子朝的辞令,说:“文辞是用来实行礼的。子朝违背了周景王的命令,疏远晋国这个大国,一心一意想做天子,太不讲礼了,文辞有什么用处?”

齐国出现彗星,齐景公派人祭祀消灾。晏子说:“没有益处的,只能招来欺骗。天道不可怀疑,不能使它有所差错,怎么能去祭祷?而且上天的有彗星,是用来清除污秽的。君王没有污秽的德行,又祭祷什么?如果德行污秽,祭祷又能减轻什么?《诗》说:‘这个文王,小心恭敬。隆重地事奉天帝,求取各种福禄,他的德行不违背天命,接受着四方之国。’君王没有违德的事,四方的国家将会来到,为什么怕有彗星?《诗》说:“我没有什么借鉴,要有就是夏后和商,由于政事混乱,百姓终于流亡。’如果德行违背天命而混乱,百姓将要流亡,祝史的所作所为,于事无补。”齐景公很高兴,就停止了祭祷。

齐景公和晏子在路寝里坐着,齐景公叹气说:“多么漂亮的房子啊!是谁会据有这里呢?”晏子说:“请问,这是什么意思?”齐景公说:“我认为在于有德行的人。”晏子说:“像君王所说,恐怕在于陈氏吧!陈氏虽然没有大的德行,然而对百姓有施舍。豆、区、釜、钟这几种量器的容积,从公田征税时就用小的,向百姓施舍时就用大的。您征税多,陈氏施舍多,百姓倾向于他了。《诗》说:‘虽然没有德行给予你,也应当且歌且舞。’陈氏的施舍,百姓已经为之歌舞了。您的后代如果稍稍怠惰,陈氏又如果不灭亡,他的封地就变成国家了。”齐景公说:“对啊!这可怎么办?”晏子回答说:“只有礼可以制止这个,如果符合礼,家族的施舍不能扩大到国内,百姓不迁移,农夫不变动,工人、商人不改行,士不失职,官吏不怠慢,大夫不占取公家的利益。”齐景公说:“对呀!我不能做到了。我从今以后开始知道礼能够用来治理国家了。”晏子回答说:“礼可以治理国家,由来很久了,和天地相等。国君发令,臣下恭敬,父亲慈爱,儿子孝顺,哥哥仁爱,弟弟恭敬,丈夫和蔼,妻子温柔,婆婆慈爱,媳妇顺从,这是合于礼的。国君发令而不违背礼,臣下恭敬而没有二心,父亲慈爱而教育儿子,儿子孝顺而规劝父亲,哥哥仁爱而友善,弟弟恭敬而顺服,丈夫和蔼而知义,妻子温柔而正直,婆婆慈爱而肯听从规劝,媳妇顺从而能委婉陈辞,这又是礼中的好事情。”齐景公说:“对呀!我从今以后开始听到了礼应当加以崇尚了。”晏子回答说:“先王从天地那里接受了礼以治理百姓,所以先王尊崇礼。”

昭公二十七年【原文】

二十七年春,公如齐。公至自齐,处于郓,言在外也。

吴子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掩余、公子烛庸帅师围潜。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遂聘于晋,以观诸侯。楚莠尹然、工尹麇帅师救潜。左司马沈尹戌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与吴师遇于穷。令尹子常以舟师及纳汭而还。左尹郤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潜,吴师不能退。

吴公子光曰:“此时也,弗可失也。”告鱼专设诸曰:“上国有言曰,不索何获?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鱼专设诸曰:“王可弑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光曰:“我,尔身也。”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夹之以铍。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执羞者坐行而入,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光伪足疾,入于堀室。鱼专设诸置剑于鱼中以进。抽剑刺王,铍交于胸,遂弑王。阖庐以其子为卿。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墓,复位而待。吴公子掩余奔徐,公子烛庸奔钟吾。楚师闻吴乱而还。

郤宛直而和,国人说之。鄢将师为右领,与费无极比而恶之。令尹子常贿而信谗。无极谮郤宛焉,谓子常曰:“子恶欲饮子酒。”又谓子恶:“令尹欲饮酒于子氏。”子恶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来辱,为惠已甚。吾无以酬之,若何?”无极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择焉。”取五甲五兵。曰:“置诸门,令尹至,必观之,而从以酬之。”及飨日,帷诸门左,无极谓令尹曰:“吾几祸子。子恶将为子不利,甲在门矣,子必无往。且此役也,吴可以得志,子恶取赂焉而还,又误群帅,使退其师,曰:‘乘乱不祥。’吴乘我丧,我乘其乱,不亦可乎?”令尹使视郤氏,则有甲焉。不往,召鄢将师而告之。将师退,遂令攻郤氏,且爇之。子恶闻之,遂自杀也。国人弗爇。令曰:“不爇郤氏,与之同罪。”或取一编菅焉,或取一秉秆焉,国人投之,遂弗爇也。令尹炮之。尽灭郤氏之族党,杀阳令终与其弟完及佗,与晋陈及其子弟。晋陈之族呼于国曰:“鄢氏、费氏自以为王,专祸楚国,弱寡王室,蒙王与令尹以自利也。令尹尽信之矣,国将如何?”令尹病之。

秋,会于扈,令戍周,且谋纳公也。宋、卫皆利纳公,固请之。范献子取货于季孙,谓司城子梁与北宫贞子曰:“季孙未知其罪,而君伐之,请囚,请亡,于是乎不获。君又弗克,而自出也。夫岂无备而能出君乎?季氏之复,天救之也。休公徒之怒,而启叔孙氏之心。不然,岂其伐人而说甲执冰以游?叔孙氏惧祸之滥,而自同于季氏,天之道也。鲁君守齐,三年而无成。季氏甚得其民,淮夷与之,有十年之备,有齐、楚之援,有天之赞,有民之助,有坚守之心,有列国之权,而弗敢宣也,事君如在国。故鞅以为难。二子皆图国者也,而欲纳鲁君,鞅之愿也。请从二子以围鲁,无成,死之。”二子惧,皆辞。乃辞小国,而以难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