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把病历和检查结果按类整理,还附带补充了车祸一事,复印了几份,然后等活动举行。
那天,她和伯母早早来到市政府门前的广场,横幅彩旗飘扬,媒体云集,繁闹异常,等领导讲完话,媒体的记者离开,专家开始坐诊已经十点了。
十位专家坐在临时的小活动房间看病,她和伯母分开排队等候,十一点半下班,下午两点开始,她和伯母都刚好在上午结束前排到,只是,她们都没有得到什么新的诊断结果,专家很细心的比较了几份病历和检查结果,认为医院的决策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地方。
两人垂头丧气地找了家小饭店吃了碗面,伯母挑起一根面条愣半天,根本难以咽下,她对大口吃着的霜降说:“怎么办,专家都这么说啦!没了腿,这日子怎么熬啊?”
霜降振作精神,说:“伯母,赶紧吃,吃饱了有精神早点去排队,今天必须把十个专家问完,才能死心呢!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了!”
饭后,霜降让伯母先去排队,自己转到聚集了很多算命的摊位的街道边,找了六个无聊闲站着的还算精神的老年人,告诉他们伯父的病情,恳求他们帮自己排队候诊,告诉他们递上病历一定问问有没有其他的诊断可能性,没有的话要把病历撇下,请求专家如果想到类似的病历就给上面留着的手机号联系,结束后每人发二十元,然后就带着他们一起去排队。
看看一点半不到,队伍已经拍得长长的,霜降为自己的决定松了口气。
可是,一直等到所有的专家都过了一遍,结果毫无二致。
霜降几乎想哭了;伯母也累极了,加上绝望,她就坐在广场上痛哭失声;她挽着伯母的臂,陪着她垂泪。
她劝伯母回家,因为无人照料的伯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天空飘起雪包雨,看似雪花,到身上就成了水,浸入棉衣,涩涩的潮冷,她们相互扶着坐车回家,想着笼罩在阴霾里的日子,心里分外凄苦。
到了家,伯父因为喝了放在保温杯里的豆浆,起身方便没站好,摔倒在地上,房间里充满了难闻的气味,他狼狈地爬上床,连带把床都弄脏的不成样子。
霜降看着厉声呵斥伯父的伯母,心里充满悲凉……贫贱夫妻百事哀啊!难道以后的日子他们就这样过吗?
她帮着伯母换洗床单被罩,伯母抹抹眼泪说:“霜降,你不要恨伯母这样子吆喝他,实在是这种日子我过够了,不是想着段申将来出来无依无靠,我早买包老鼠药一起喝了,一闭眼就省得受这种折磨了!现在这样,活着也是你们的拖累啊!”
霜降说:“伯母,你一向明理,即使腿锯断了,按个假肢经过锻炼也照样能够生活,你卖东西,他可以帮你看看摊子,呆在这样荒凉缺乏交流的地方,人很容易想不开,等伯父的腿做了手术,按上假肢,你们就回洛川摆个摊卖个菜什么的,苦是苦点,可也能轻易养活自己啊!说什么傻话,你们要是有个长短,将来段申哥哥出来,你还让他活不活了!”
“霜降,你想,动手术按假肢需要多少钱啊!现在我手头不过两千块,到大医院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我都愁死了!”
“我有钱,伯父的腿就包在我身上,你就安心照顾伯父吧!”霜降说。
伯母狐疑地打量霜降说:“多少?你哪来的钱?”
霜降随口说:“两万!骗来的!”
“啊呀!你这孩子,你哥哥一念之差后悔莫及,毁了咱们这个家,你要再有个什么事情,我死了哪有老脸进你家祖坟啊!到底咋来的,赶紧还回去!”伯母大声失色说。
霜降笑笑说:“你还真信啊!开个玩笑,是向同学借的!”
伯母松了口气,接着又质问:“什么样的同学能借你那么多啊!”
“我谈了男朋友,他家条件不错,向他借的!”霜降觉得伯母并不好骗,就编了个相对可信的谎言。
伯母叹口气说:“因为你伯父的腿,让你向人家低头,他不会因此看轻你吧!等伯父病好,我们一起攒钱尽早还给人家,不占人家的便宜,看好自己的门,女孩家身家清白关系一辈子的大事,不要沾小便宜吃大亏啊!”
第一次听到伯母如此为自己考虑,霜降心里很是温暖。
这时,霜降的手机响了,她接住了,传来一个很温和的声音说:“是韩霜降吗?我是今天坐诊的医生!”
霜降赶紧伸手制止伯母的说话声,赶紧说:“我是,我是!有什么消息吗?”
那人说:“你留下的病历,晚饭时我们大家仔细推敲了,还有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是车祸撞伤了腿,当时可能因种种原因没发现,伤腿在错位的情况下又长好了,现在新的神经肌肉可能覆盖到原来的骨臼里,稍动产生挤压就疼得难以忍受,几年前一个北京的专家接过一个类似的病例,对象是个小孩子,一次研讨会他讲过那个病例。”
霜降惊喜地说:“你能够帮我联系上他吗?”
“这个有点难,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和所属的医院。”
“那就行,那就行,你说,我记着呢!”霜降激动得声音直发抖。
记下了医院和医生的名字,霜降高兴地抱着伯母说:“有救了,有救了!专家打电话说北京的这个医生治好过这样的腿!”
伯母的眼睛一亮继而又叹气说:“认命吧,不要又像今天一样空欢喜一场,我的神经真是受不了了!”
霜降说:“明天我就去北京,联系这家医院,找到这位医生,医生救人天经地义,再加上他做过类似的手术,没理由不接啊!你等我一星期,无论怎样,咱都不让伯父这样等下去了!”
伯母点点头说:“辛苦你了,跑来跑去!”
霜降黯然拍拍她的肩,两人一起扭干床单和被罩,搭在房里的木头堆上,准备睡的时候,听到房内的滴答声,伯母熟练地走过去,放下一个盆子接涔进瓦缝里滴下来的水,“这是这个院漏得最轻的房子了。”伯母好似宽慰霜降一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