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蔡瑁和张允在心念一闪之际也曾想过背叛曹操,投奔周瑜,但他俩立刻觉得这种念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荒谬。曹操是谁?曹操是威盖天下、权倾宇内的堂堂大汉丞相,手下谋士如林,良将如雨,雄师百万,跺一跺脚就能让江东六郡天崩地裂!周瑜他们算什么?别看眼下靠着长江天堑还能拼命支撑一时半刻——待到曹操那十万劲旅彻底适应了船上颠簸之后,顺势跨舟横江而过,周瑜、孙权、刘备、诸葛亮、鲁肃等一干人等必成齑粉矣!
“马腾派给他儿子马超和韩遂的信使已经安然躲过哨岗的巡查,回到凉州了吗?”曹丕屏退了所有无关人等,在丞相府后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问了司马朗一句。
“大公子,根据本座在长安的‘眼线’来报,马腾派出的密使昨天已经安全抵达了凉州境内。”司马朗陪在他身后,款款答道,“本座相信用不了多久,马超和韩遂那边就会掀起不小的动静来……”
“唔……他俩掀起这些动静是必要的。但他们的破坏力却绝不能超出咱们的可掌控范围之内啊!”曹丕虽然口气故作平淡轻松,眉宇间仍挂着一缕隐隐的忧色,“老实讲,激起关西马氏兵变作乱以掣肘南征大军获取全胜,这是一步非常棘手的‘险招’。对这一点,丕是抱有顾虑的。”
司马朗从他脑后瞧了一下他的脸侧颜色,心中暗想:这位大公子,当真是“志大而胆怯,欲盛而意浮,谋已定而心难安,敢做而不敢当”,顾虑重重,怕前怕后,也委实难以侍候。但他此刻是只能一个劲儿地为这位大公子积极加油打气:“大公子,依朗之见,您不必太过忧虑。朗事先已向司隶校尉、镇西将军钟繇大人通报过了,请他牢牢据守潼关,对西凉马氏时刻严防密备。”
“钟繇?唔……钟繇倒是能够压制西凉马氏的一把好手!”曹丕一听,双眼倏地精芒连闪,“司马主簿,咱们若能将他也延揽过来当然是最好的了。就是不知道钟繇他这个人可不可靠……”
“大公子,钟繇此人一向对您的贤德倾慕有加,早就深怀翼戴拥护之心,只不过以前和您鲜有机会相交共游罢了。”
司马朗从怀里缓缓取出一只锦囊,恭敬之至地呈递上来:“数日之前,他曾以八百里加急快骑从潼关那里送来家族传世之宝五行玉佩,托朗转赠于大公子您,以表示对您的折腰归服之意。”
“真的?”曹丕听了,顿时大喜过望,眼睛马上盯向了司马朗手中那只锦囊,“颍川钟氏的传族之宝‘五行玉佩’可是稀世难得之极品啊!快、快、快,打开这宝囊给丕欣赏一下。”
司马朗颔首而笑,将那只锦囊缓缓打开,只见五块莹润剔透的玉佩赫然入目。一块形如螭龙,青若绿叶;一块状似卧虎,白如瑞雪;一块形似灵龟,黄如黍米;一块状如鸾鹤,红似樱桃;一块形若盘蛇,黑如亮漆。曹丕一见之下,倏地抓在自己手中,立时看得有些痴了:“好看!好看!实在好看!钟繇大人既有此心,殊为难得。司马主簿,您从府库中拨取五十匹锦缎出来,作为丕的答谢之礼送过去。丕的关西‘防马’大事,就交给他全权去办了!你转告于他,丕对他的翼戴拥立之意永不相忘!”
司马朗任他翻来覆去地把玩着那“五行玉佩”,含笑点头答允。
曹丕转过身来,又吩咐自己的贴身亲信、侍卫长朱铄道:“朱君,丕给仲达兄写了一封询问南征军情战况的密函——你且找一个忠贞可靠的死士,替丕及时给仲达兄送去,如何?”
朱铄欠身一躬,朗声而答:“属下遵命。”
蒋干过江
“唉……曹丞相若能早用蒋某游说江东之计,则周瑜、鲁肃等早已束手归命矣,又何至迁延了这许久?”
猎猎的江风,将站在岸边码头的蒋干身上的衣袂吹得左右飘扬摇荡。他却是目视对岸,昂头挺胸,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蒋干的这句话是朝着前来送行的司马懿说的。他在曹营居留的这十余日之间,与司马懿的关系混得最熟,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聊天海侃。司马懿总是很虚心地向他请教江东方面的有关信息,对周瑜的脾气习性,孙权的用人处事等各个方面的情况最是关注。而蒋干见司马懿这般谦虚好问,也不禁大是受用,对他的每个问题几乎是“倾囊相告”。前几日,司马懿还从夏侯渊、曹纯那里花了很大气力给他搞来了一瓶据说能防瘟治疫的“朱颜酒”,这一份殷殷关切之意让蒋干对他煞是感激,更觉得司马懿这人值得深交。
司马懿听了蒋干那句感慨,却只是笑而不应。他是懂得曹操突然一改前轨,急着要蒋干过江到赤壁敌寨去游说周瑜、鲁肃的原因的。前天下午,由张辽、徐晃率领的北路大军沿汉水东进,先头部队在沔阳一带遭到关羽、张飞二员刘方骁将的狙击,初战失利,只得暂时滞留沔阳难以前进。而且,还有一种“风声”传进曹军乌林水寨:刘备有可能已亲率一万劲卒自夏口城潜行西来,准备配合江东水师从陆地方向朝乌林水寨发动奇袭!这两个情况,极大地震动了曹操。再加上水师营中军心有些不稳,他亦一时无力行舟南攻赤壁,就只得顺势启动蒋干这步“闲棋”,让他先去赤壁水寨那边试着游说一下周瑜、鲁肃。虽然明白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司马懿自然是要守口如瓶的,不可能把这些内情也向蒋干透露。
蒋干浑然不觉司马懿的反应,直盯着停在岸边准备接送自己过江的那一叶轻舟,心情却是十分激动。自己终于要渡过长江一展口舌之长,为大汉朝廷说下江东六郡八十一县,立下赫赫奇功了!激动之下,他的脸庞都放出红红的光泽来。
“蒋君,懿一向坚信您口才出众,有郦食其伏轼而下齐国七十城之奇能。懿将在这长江北岸随时恭迎您的捷报。”司马懿用手指了指那叶轻舟上横刀仗戟地侍立着的八名虎贲武士,徐徐而言,“您毕竟是代表我大汉朝廷前去劝说周瑜、鲁肃他们归附投诚的,这些虎贲武士更能帮你衬托出堂堂天朝钦使的凛凛威仪,让那些不识中原礼仪教化的江东蛮夫们见识一下我大汉朝廷的赫赫天威!”
蒋干知道这八名虎贲武士是司马懿特意向曹操进言而给自己争取过来的,心头更是感激万分,拱手作礼谢道:“多谢司马君为蒋某设身处地考虑得如此周到!司马君真乃蒋某三生幸遇的‘知音之士’也!虽鲍叔牙待管仲之真情笃意,今亦远不能及也!大恩不轻言谢。待得蒋某从赤壁水寨建得奇功回来,日后必有重报于你!”
司马懿向前一扬手,做了一个送行的姿势:“那,懿诚祝蒋先生此去一帆风顺了!”
瞧着蒋士所乘的那一叶轻舟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终于像一星小黑点儿似的悠悠逝去,司马懿才收回了目光,投向了湛蓝的天际,仰着脸庞,神情一片苍茫。
许久许久,他才开口了,话是朝着眼下唯一一个留在他身边静候着的牛金说的,牛金现在是以部曲亲兵的身份一直跟着他。司马懿是这样说的:“牛金,你是不是觉得我司马家中人未免太残忍了?为了一族一姓之私利就残害了那么多荆州无辜水卒?”
牛金有些木然地答道:“牛某只知道二老爷和公子您做这些事一定是自有道理的……牛金也不好多想什么,多说什么。”
“唉!我司马家对不起这一万三千重症病卒啊!谁让他们活在了这个‘竞于势利’的大乱之世呢?‘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殷国司马氏只有用结束这个乱世来回报这些被‘献祭’的无辜军民了!”司马懿叹息道。
最后,他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向牛金吩咐道:“砸碎那只‘犀角樽’,将它研磨成粉,投放到我军水陆两营的所有供水源渠中去。是到了应该真正彻底切断军中疫情‘病根’的时候了……”
天衣无缝的反间计
第二日凌晨,蒋干乘船从对岸慌慌忙忙疾驶而回,仿佛着了火似的一上岸就径直跑向了曹操的寝帐。
他进帐后过了片刻,数名亲兵侍卫奉令从曹操的寝帐之中急奔而出,分别将夏侯渊、曹纯、毛玠、司马懿等从被窝里唤起,丞相有十万火急的要务召他们即刻面议。
一踏进曹操的寝帐,司马懿一眼就见到蒋干正满头大汗地坐在曹操榻床的右下首,而夏侯渊、曹纯、毛玠等已在榻床左侧长席上肃然而坐。曹操已经披好了棉袍,在榻床上坐起身来,潮红的脸庞上隐隐泛着凛凛的怒意。他面前那张案几之上,放着一封启了封口的帛书信函。
“仲达,你也瞧一瞧这封信罢。”曹操让一名亲兵侍卫将那帛书信函递了过来。
司马懿接信在手,退到毛玠的下位坐下,慢慢阅着,面色却微微变了。那信函上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江东水军周都督:
瑁尝思,己身曾为荆州牧府司马,本欲一意尊汉顺旨,安民保荆,故当曹兵压境之际,力劝荆州牧刘琮归顺曹贼,以解兵祸。
不料曹贼妄自尊大,刻薄寡恩,反视我荆州军民为私奴,隆冬严寒,胁之东进不休,士卒缺衣少暖,多患疫疾,苦不堪言。曹贼却于夜中围而屠之,烧杀而亡一万三千余人,毫不顾恤,实为人神共愤。蔡某每一念之,心肠俱裂。欲投明主,恨无良机。而都督雄姿英发,韬略过人,又兼与瑁姻亲诸葛亮有谊,瑁甘愿身率荆州之众投奔而无悔。须缓得数日,若是曹贼前来水师营中巡视慰问,但得其便,瑁即率部曲亲兵反戈起义,立斩曹贼之首,献于麾下。幸勿见疑,先此敬呈。
荆州蔡瑁、张允共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