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司马懿吃三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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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建奇功,遭外放(4)

“不行!曹丞相决定在一个多月后亲自东征孙权,他想在此之前亲眼看到此事取得进展……”司马朗缓缓摇头说道,“曹丞相的心情甚是急迫。他今年已经六十岁了,而且还要不顾鞍马之劳、血战之险再上疆场……平心而论,朝廷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该对他有所礼敬和尊崇了!”

“这些理由,老夫岂能不知?”董昭深深叹道,“可是许都城里的诸位名士大夫就是不愿签名联署这道推戴表啊!总不成让夏侯尚、曹洪两位将军砍了他们的手来执笔签名吧?”

“董大夫此言,未免把这事儿看得太难了些。”一直坐在木榻左侧偏席上默不作声的司马懿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唔……”董昭双目亮光倏地一闪,急忙向他看来,有些惊诧又有些嘲讽地问道,“听仲达这么说,你对此事莫非已是胸有成竹了?且将你出奇制胜的妙策讲来听一听。”

司马懿并不马上回答,而是缓缓起身,走到书案一侧,极为小心地捧起了那厚厚一大叠诸郡太守、刺史所写的推戴表,像捧起了一座沉沉的石碑一样,一步一顿,慢慢行到董昭面前,恭敬至极地呈了过来:“董大夫请看。”

董昭在万般惊疑之中,伸手接过了那叠推戴表,轻轻放在了自己席位的一侧,然后拿起面上那一份,认真翻看起来。

一阅之下,董昭顿时面色大变,“啪”的一声,放下了这一份奏表,又从身旁那叠推戴表中间抽出一份,急速翻阅着。他一连翻看了十三四份奏表,方才停住了手,坐倒在席位之上,呼呼喘着粗气,脸颊也渐渐泛起了一阵浓似一阵的潮红。

“太……太好了!”半晌之后,董昭那一声微微颤抖着的欢呼从胸腔深处直迸出来,一下便打破了室内的一团沉寂,“有了这些州郡太守、刺史的推戴表作为佐证和铺垫,老夫便可一举打开局面,游说到更多的顾望中立之士倒向推助曹丞相晋公加礼中来……”

司马懿只是静静地退回自己的席位坐了下来,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对董昭此刻这般惊喜失常的形态举动早已预料一般,平静得视若无睹。

许久许久,董昭方才定住了心神,抬起头来,犹如第一次才认识了司马懿一般注视着他,脸上表情似有无限感慨:“仲达真乃惊世奇才也!借着沉到各州郡去观风巡检,一下子便弄了这些奏表回来。真是好眼光!好手段!好计谋!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啊。拥戴曹丞相晋公加礼第一功,非你莫属,老夫钦佩之极。”

司马懿听了他这番赞词,却急忙伏身深深谢了一礼,面色从容淡定,仍是平平静静地说道:“晚辈今日之举,也不过是顺天应人罢了,何功之有?倒是董大夫此去联络许都城中的贤士大夫,才堪称是重任在肩,功勋过人。如今晚辈仅有一言奉上,兹事体大,关乎我等举族安危,只能成功,不可失败啊!”

“这……老夫自然是懂得的。”董昭点了点头,面色忽又一滞,不无隐忧地说道,“有了这些推戴表作呼应,其他的名士大夫倒好对付,最难的还是去说服荀令君啊……”

曹丕脱颖而出

丞相府的白玉堂顶上低垂而下的层层黄帘,被阵阵秋风吹拂得轻轻飘扬,犹如叠叠金波,看上去异常富丽堂皇。

曹操端坐在紫檀木方榻之上,背衬着雕有“七星拱月”图案的高大屏风,目光灼然地看着面前的那张乌玉案几,默然不语。黑亮如漆的乌玉案几之上,整整齐齐地摞放着高高的一叠奏表,高度几乎与坐在木榻上的曹操胸口平齐。

他的长子五官中郎将曹丕、次子威武将军曹彰、三子平原侯曹植,三兄弟垂手侍立在乌玉案几之前,神情凝重肃然。

“知道为父今天为什么把你们召来了吗?”曹操将目光从那高高的一叠奏表之上移到了三个儿子的面庞之上,缓缓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问道。

“孩儿不知,请父相示下。”曹丕三兄弟闻言,急忙躬身答道。

曹操慢慢抬起手来,指了指那乌玉案几上放着的一叠奏表,沉沉缓缓地说道:“这里有四十五个州郡太守、刺史和二十八名贤士大夫共同奏请朝廷给为父晋公加礼的推戴表……你们谈一谈为父此刻该如何回应此事?不要拘谨,心底想什么就说什么。为父都认真听着呢!”

却见曹植面色肃然一正,跨前一步,躬身进言道:“父相,依孩儿之见,您应当恪守谦谦君子之道,主动上奏给陛下,辞去这些太守大人和名士大夫的推戴!”

他此语一出,曹丕和曹彰都禁不住吃了一惊,诧异莫名地瞅了他一眼,却似各怀心事,暗暗思忖,没有多言。

曹操脸上表情沉如渊潭,不曾泛起丝毫波动,仍是缓缓问道:“你还有什么理由吗?”

“父相!您在孩儿心目之中,一直是一位顶天立地、济世拯民的大英雄。当年董卓专权,扰乱汉室,您在陈留高举义旗,躬率义师,奋不顾身,浴血奋战,讨伐董贼。后来,在荀令君的辅佐之下,您又敢为人先,迎当今陛下于许都,奉天子以令不臣,一举荡平袁绍、袁术、吕布等乱世奸贼,终于肃清中原,大功告成。”曹植双眉一扬,目光炯然,面无怯色,正视着曹操,侃侃言道,“如今中原已安,天下尚待底定,值此拨乱反正之时,植儿认为父相更应以身作则,恭守臣节,秉忠诚之贞,守退让之实,卓然立于崖岸之上,不给刘备、孙权等逆贼任何诬蔑父相的借口!

“自建安十三年来,陛下册封您为大汉丞相,独掌朝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此等荣耀已足以表彰父相的丰功伟绩。据植儿所知,大汉开国数百年来,也仅有贤相萧何曾享此荣耀。而萧何之功德巍巍,也只不过被特赐为‘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而已。父相却比他多了一个‘赞拜不名’。这一切足以证明,朝廷对父相的尊崇实乃大汉开国以来无人能及。植儿恳请父相自重名节,不可为了虚名而损了一世英名!君子爱人以德,而不当诱人以利。这些太守大人和名士大夫的所作所为,不遵礼法,居心私隘,置我曹家以不谦、不顺、不逊、不轨之恶名!请父相万万不可听信啊!”

他一口气讲完了这长长的一篇谏言之后,便闭住了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表情极为认真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见曹操一动不动地端坐在紫檀木榻之上,仍是面色沉沉,深如古井。他一字不漏地听罢了曹植的进言,缓缓伸出双掌,“啪啪”轻轻拍了两下,慢悠悠地开口了:“植儿果然是出口成章,洋洋洒洒!不过,你这一番话,为父听来怎么觉着就像是荀彧所说的?”

“不错。这番话正是孩儿从荀令君所授的天理大道之中领悟出来的。”曹植也毫不掩饰和回避,坦言道,“父相既然提到了荀令君,孩儿就在此多言几句。依孩儿所见,这荡平诸逆、肃清中原的赫赫之功,乃是荀令君与父相并肩打拼而来的。如今荀令君尚能做到恭谨谦逊,约己以薄,禄位仅居一尚书令,既未封邑也未受侯。和他相比,父相所享之尊荣已远远胜出——您还不知足吗?”

“放肆!有你这样咄咄逼人地和父亲说话的吗?哼!你跟着他们只读了几篇子曰诗云,写得几首诗词歌赋,就敢到为父面前来指手画脚?”曹操听着听着终于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挺,竟从榻上勃然而起,大袖一挥,向曹植厉声叱道,“天理大道,礼法典章,本相难道比他荀彧还研习得差了?你不要抬出他讲的那些大道理来压本相!这七十余张推戴表乃是天下四方士民自愿呈奏上来的,本相又能奈何?去年铜雀台建成之时,本相已经写了一篇《让县自明本志令》昭告天下,我曹孟德决非贪功恋势之徒,要于功成身退之后燕居铜雀台,安享天年。你以为本相所言乃是空话?正因如此,本相才就这七十余张推戴表之事咨询你等意见……不曾想到你这孩儿竟是这般无礼!”

曹丕一见,急忙拉了一下曹植的袖角,向他连使眼色。曹植这才敛去了扬扬意气,有些不情愿地俯下头来,低低地说道:“父相既是这般襟怀坦荡,谦敬淡泊,孩儿刚才便真是出言无状,冒犯您了。请父相恕罪。”曹丕见三弟已经俯首认错,也急忙在旁躬身奏道:“父相息怒!三弟此言亦是为父相保全名节着想,不过太直率了一些,还请父相原谅!”

曹操哼了一声,这才悻悻地坐回紫檀木榻之上,渐渐恢复了平静,缓缓又问曹丕道:“丕儿,你对此事有何见解呢?”

曹丕闻言,眉棱倏地一跳,一瞬间心底思绪已是越过了千丘万壑,反复回转了不下百十道弯。今日来此之前,司马懿已在私底下向自己提醒了多次,只有巧言劝说父相一意晋公而升,自己才会迎合到父相的欢心,从而换取他对自己更大的青睐和宠信。一念及此,他狠狠地咬了咬牙,仰起脸来看着父亲,同时欠身答道:“孩儿认为,父相长期居于丞相之位,所享封爵却与张绣、张鲁、刘琮等归降投诚的逆臣不相上下,孩儿见了也觉心有不甘。古语有云,唯有非常之功,堪受非常之赏。父相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勋,朝廷亦当不吝爵赏,公平相待才是!您辞不辞那封爵,是您的事儿;朝廷给不给那封爵,却是朝廷自己的事儿!可是他们却连这么一点诚意都不愿拿出来,岂不让人寒心?还有,父相自己若是一味谦逊自持,只怕下面的将士、属臣看着也心不能平啊!依孩儿看来,这七十三张推戴表,正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父相完全可以受之无愧!”

听了曹丕这番话,曹植不禁全身一震,目光一转,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的大哥曹丕,眼中露出了深深惊讶之色。而曹丕似是不敢与他正视,微微侧过了脸,避开了他直射而来的凛凛目光。

曹操把这一切都瞧在了眼里,却是不动声色,最后又问曹彰道:“彰儿,你又有何见解?”

曹彰双目迎视着他,一眨不眨,扬声答道:“孩儿觉得还是三弟讲得有理。荀令君为朝廷立下的功劳与父相相差无几——他若是亦能晋爵加礼,父相便可随他一同晋爵加礼;他若不愿晋爵加礼,一味安于现职,不求封赏,父相也只得耐心等待一番了!孩儿也希望父相能晋公加礼,流芳百世,但孩儿更希望父相的晋升能让天下士民心服口服,毫无二言才行!”

“唉……尔等难道不知,为父对待荀令君堪称推心置腹,仁至义尽?这二十余年来,为父亲笔所写的请求朝廷重重封赏荀令君的奏章就有一百七十八份!以荀令君的老成谋国、济难破敌之功,便是封他为万户之侯、三公之爵也有所不足!”曹操坐直了身子,微微摇了摇头,深深说道,“可是他一直却谦让不已,拼死拼活地硬是不肯受赏!朝廷待他甚厚,本相也待他不薄。然而,他这般谦退,本相也无可奈何。也罢!植儿、彰儿,你俩都认为荀令君该当享受万户之侯、三公之爵的殊荣,本相就派你俩前去荀府劝说他接下此赏如何?”

“孩儿遵命!”曹植和曹彰听了,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欣然之色,齐齐躬下身来,拱手应道。

“还有,你俩顺便告诉荀令君,本相决定将你们的妹妹曹蓉许配给他的长子荀恽为妻,我们曹府从此与他荀家结为秦晋之好。”曹操略一沉吟,又温声说道,“希望你俩能不负本相所托,让荀令君接受本相这一番美意。你俩去吧!”

“父相把蓉妹也许配给了荀恽大哥?这真是太好了!”曹植、曹彰兴高采烈地欢呼着,躬身辞了父亲,竟是携手雀跃而去。

待他俩的脚步迈出白玉堂门口的一刹那,曹操满面的温和之色倏地便冷却了下来。他紧紧皱起了眉头,脸色沉郁难看,心底里暗暗叹了一口长气。想不到荀彧的影响力竟是如此之大,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站到了他那边一齐来劝阻自己晋公加礼。唉,看来,不搬开他这块挡在前面的绊脚石,自己只怕是永远也登不上国公之位的了!可是,要搬开荀彧这块绊脚石,又谈何容易呢?瞧荀彧这举动,他自己是决不会退让一步的。这不是逼着自己痛下杀手吗?但是,荀彧身为当世儒宗,又是定乱功臣,名望之盛,鲜有其匹。当初本相杀了一介狂儒孔融,尚且引来天下汹汹之言,扰得本相数年来不得清净。若是这一次本相又对荀彧下手,只怕连植儿、彰儿他们都要对本相侧目而视,怒容相对了。况且,荀彧的高风亮节,嘉德懿行,本相素来也都是深深敬佩的——倘若真的要对他举起手中的利刃,自己恐怕也是心有不忍,难以出手吧?

想到这里,曹操心中顿时异常悲哀起来。上天啊上天!你为何待我曹操如此不公?这中原神州都是本相东征西战肃清平靖的,这四方百姓都是本相拨乱反正赐予安宁的,然而你却降下什么狗屁的礼法纲常,让荀彧离我曹家而去投回了汉廷,让本相不得不向那个碌碌无为的庸才皇帝俯首称臣!他们刘氏一族自己昏庸无能,酿成宦官乱政、党锢之患、董卓之祸、中原混战,早就不配再当这华夏之主了!是我亲冒矢石,奋不顾身,铲除了袁绍、袁术、吕布等祸国殃民的逆贼,让中原大地重新归于安定,让汉室君臣重新归于安乐。那么,本相享有这国公之爵、九锡之礼,又有什么可以让人争议的?本相真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父相……您……您怎么了?”正在他心神激荡之际,曹丕有些惊惶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将他一下唤回到现实之中。

“哦……丕儿……”曹操心中一定,急速回过神来,立刻变得镇静如常。他沉吟了一下,向曹丕招了招手,让他趋近前来,伸手指着乌玉案几上那高高的一摞推戴表,缓缓说道,“其实呢,本相也不认为那个国公之爵、九锡之礼就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非要把它们弄到手不可。这四十五个州郡太守、刺史代表治下士民献上来的四十五张推戴表,就是天下百姓拥护、爱戴我曹氏一族的一份份真情厚意啊!当不当那个国公倒没什么,只要能拥有这一片片赤诚的民心,我曹氏一族便能无往而不胜。

“丕儿啊!植儿、彰儿都是不知世事艰险、不识人心险恶的厚道人,循规蹈矩惯了,不敢有非常之念,破格之举。这终归还是他们历练太少了。今后,为父也要多多留意教诲他们。而你是我曹府长子,年纪要大一些,历练也要多一些,所以你今天讲的这些,倒还算体会到为父为了曹家大业的这一片苦心。为父深感欣慰啊!当今之势,我曹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进则大权在握,能制人而不为人所制;退则大权尽失,受制于人而不能制人!我们不能像霍光那样自毁门户,虽是骑虎难下,也唯有勉力而上。”

“父相说得如此恳切,孩儿自当体念,与您同甘共苦。”曹丕一听,顿时全身一颤,急忙垂首恭然答道,“孩儿愿竭尽所能,为父相分忧解难!”

曹操听了,这才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向白玉堂外高呼一声:“来人!”

守候在堂门之外的家将曹洪应声而入,抱拳问道:“请丞相示下。”

曹操沉吟片刻,肃然吩咐道:“去把在前厅一直等候本相召见的董昭大夫和司马懿传召进来。”

曹洪欠身一礼,接令而去。

曹操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屏风,又对曹丕吩咐道:“丕儿,你且去这屏风后面稍候片刻,听一听本相和他俩议一议这推戴为父晋公加礼之事。待会儿,为父还要听你一抒己见。”

曹丕懂得这是父相在考验自己如何察言观行,便恭恭敬敬应了一声,转入到那座高大屏风后面站着,侧身倾听前边的一切响动。

司马懿被曹操玩弄于股掌之间

“噔噔噔”一阵清脆的步履声响划破了白玉堂里的寂静,董昭和司马懿很小心地踏着光滑如镜的地板,在层层黄帘形成的一条狭长甬道里趋步而来,径至曹操面前的那张乌玉案几左侧躬身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