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猛地闯进那片由大树围着的林间绿地,草地那一边的大树下有三个人,我们的委托人就在其中,她的头垂着,可能昏过去了,嘴巴被手帕捂着。她面前是那个令人生厌的伍德利,他腿上扎着绑带,两腿叉开,一手叉腰,另一手拿着鞭子晃动,显得非常高傲。在这两个人之中还站着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穿了一件浅色花呢的上衣,外套是白色短法衣。这里看上去像刚刚结束了一场婚礼仪式。看到我们刚到那儿,他立即把那本祈祷书装进口袋,随即指了指那混蛋新郎的背,愉快地向他祝福。
“他们不会是正在举行婚礼吧!”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来吧!”我们那位领路人喊着,“快来!”
他冲向林中的空地,我俩紧跟其后。当我们赶到姑娘面前时,她摇摇晃晃地靠着树,以防摔倒了。那个自称牧师的人,嘲弄地向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那混蛋伍德利狂吼一通后,得意洋洋地大笑着,向我们冲来。
“你现在把胡子摘掉吧,鲍勃!”他说道,“我认识你,一点儿也不含糊,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给你们介绍一下伍德利太太。”
我们的领路人用他独特的方式回答了那个混蛋,他拉掉了伪装用的黑胡子,把它扔到地上,那刮得光光的土黄色的脸孔就露出来了。然后他举枪对准那年轻的暴徒,而那暴徒正要挥鞭朝我们打来。
“是的,”我们的伙伴说道,“我就是鲍勃·卡拉瑟斯,我要看看那位姑娘现在好不好,要是她受到什么伤害我非杀了自己不可。我跟你说过,如果你再打扰她的话,我要做什么。皇天在上,我说到做到!”
“晚了,她早已成为我的太太了。”
“不会的,她只不过是你的寡妻罢了。”
枪声真的响了,我看见从那混蛋的前心喷出了鲜血,他大叫一声,身子一歪就倒下了。那丑八怪似的红脸立即变得苍白无色,样子恐怖极了。那老头依然穿着白法衣,张口大骂,那些脏话我真的是第一次听说。他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枪,还未来得及举起,福尔摩斯的枪口早已瞄准了他。
“行了,”我的伙伴冷冰冰地说,“把枪放下!华生,你把枪拿过来!对,把枪对着他的头!好的,非常感谢。还有卡拉瑟斯,你也把枪交给我,我们绝不能再动用武力了。好的,把他的枪也拿过来!”
“你是谁?”
“我叫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们。”
“噢!”
“我从表情上看得出来,你们也许很早就认识了吧。不过在警察到达这之前,一切事情全由我来处理。喂,你!”他朝着树林中空地那边一个被吓傻的马夫喊道,“到这边来,骑马把这信送到法纳姆。”福尔摩斯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匆匆地写了几句,“把这张纸条交给警长,在他到来之前,我必须代他监视他们。”
福尔摩斯那坚强的能主宰一切的气势控制着这悲惨的场面,那些人都完完全全地顺从他。威廉森和卡拉瑟斯把受伤的伍德利抬进屋里,我扶着那位受了惊吓的姑娘。可恶的伤者被抬到了床上,福尔摩斯要求我给他检查伤势。我把检查结果告诉他时,他正坐在老式饭厅里,里面还挂有壁毯,被监视的威廉森和卡拉瑟斯坐在他前面。
“他没有死。”我说道。
“什么!”卡拉瑟斯从椅子上跳下来,大声叫喊道,“我先到楼上把他解决了再说,你们不会要告诉我,那位美丽动人的姑娘就要受这混蛋伍德利一生的折磨吧!”
“这还用不着你来过问,”福尔摩斯说道,“她绝对不会成为他的妻子的,有两条理由可以证明,第一,我们有绝对把握怀疑威廉森的牧师身份。”
那个老混蛋喊着,“我受过圣职。”
“早就被免了吧。”
“一天做了牧师,终身都不会变的。”
“我看不可能吧,那结婚证书在哪儿?”
“有呀,就在口袋里呢!”
“从这看来,你们是靠算计他人得来的,无论如何,只要是强迫的婚姻就是无效的,并且罪行会非常严重。在今后这十年里,你有好多时间来想清楚它。对于卡拉瑟斯来说,你如果不从口袋中取出枪的话,你会表现得更加出色的。”
“我现在才开始这样想,福尔摩斯先生。不过只要我想起为我所爱的姑娘所做的一切,就不会后悔。福尔摩斯先生,你知道吗?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懂得什么叫爱。一想到她落到那帮南非最凶狠的歹徒的手里时,我会发疯发狂。从金伯利到约翰内斯堡,没有人听到他名字而面不改色的。您也许很难信任我,不过我早就知道他们这帮混蛋藏在这个宅子里。从她接受我的聘请之日起,她每当经过这里时,我都骑车护送她,我总是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戴上假胡子,以免她认出我来。因为这姑娘太好了,若要让她得知我跟踪她,我想她更不会在我家受我雇用了。”
“那你为什么不向她说明这儿有危险呢?”
“因为要是这样的话,她不是还要离开吗?我不愿这种事发生,不管她对我怎样,只要她能呆在我家,每天能够看到她那清秀可人的容颜,听到那清脆美妙的声音,我就心满意足了。”
“嗨,”我说道,“你认为这是爱吗?卡拉瑟斯先生,我认为这叫做利己主义。”
“也许这两者都存在,不管怎样,我不愿她离开我。再说了,她周围潜伏着这帮歹徒,最好身边有人照看,后来我接到那封电报,知道他们要采取行动了。”
“什么电报呀?”
卡拉瑟斯从口袋里把那份电报拿出来。
“就是这个。”他说道。
电文内容特简单:
老儿已死。
“噢!”福尔摩斯说道,“我现在知道这一切了。而且我也明白了,正如你所讲的,这封电报真的会把他们往绝路上逼。你们可以边等警察边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那个假牧师骂出一连串的脏话。
“上帝!”威廉森说道,“如果你把我们的事告诉这位侦探的话,鲍勃,我会用你对待伍德利的方式来收拾你。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把那姑娘的事说得天花乱坠,那是你自己的事。”
“尊敬的牧师大人,不必激动呀!”福尔摩斯点着烟说道,“这个案子对你们很不利吧,这是十分清楚的。我是出于对这个案子的好奇而已,想问几个细节问题,如果你们不愿讲的话,那就由我先来讲讲吧。一会儿你们就会明白你们根本无法再隐瞒任何秘密了。第一,你们三人从南非回来是演一场戏。”
“一派胡言。”威廉森说道,“在两个月前,我从未见过他们,哪谈得上我从非洲回来呀!你这爱管人家闲事的家伙,你把这些谎言放进你的烟斗里一起烧掉吧。”
“他讲的是实情。”卡拉瑟斯说。
“好好,他们两人是从南非来的,而你这位可亲可敬的牧师算作本地产品。他们俩在南非时认识了那位姑娘的叔叔拉尔夫·史密斯,想到他时日不多了,而你们又得知他唯一的侄女将继承他的所有财产,我说的正确吗?”
卡拉瑟斯连连点头,威廉森则破口大骂。
“你们非常肯定,她将是他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同时更了解到那老人也不会留什么遗嘱。”
“他既不认识字,也不会写字。”卡拉瑟斯说道。
“于是你们俩不辞辛苦,万水千山地寻找这位姑娘。你们决定其中一人娶她为妻,另一个则分得一半的赃款。出于某种理由,伍德利选上做丈夫,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打牌时,用那姑娘作为筹码,结果他赢了。”
“我知道了,你聘请那位姑娘到你家中做教师,是想给伍德利创造机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姑娘看出伍德利不是个好东西,不愿与他交往。就在这个时候,你也深深地爱上了她,这完全背离了你们的阴谋,你根本无法忍受这位姑娘被那个可恨的家伙占有。”
“是的,实际上,我真的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因此你们产生了分歧并大吵起来,他愤怒之下一走了之,自己想法子去了。”
“威廉森,你看,我们要说的这位先生都说了,已经所剩无几了。”卡拉瑟斯苦笑着大声喊叫道,“是呀,我们过去争吵过,他打了我。不管怎样,在打架方面,我们不相上下。再后来,我一直没有见到他。原来他认识了这位被免职了的牧师,我看见他们在这个庄园租了房子,这正是去车站的必经之路。在这之后,当我了解到很危险时,就很细心地照看她。我不止一次地去看他们,很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就在两天前,伍德利拿着那份拉尔夫已经去世的电报来找我,问我还按照以前的计划来完成这件事吗?我说不行。他问我是不是想自己娶那个姑娘,然后把一半财产给他。我说我很愿意这样做,可那姑娘不同意。伍德利说道:‘让咱们先娶到她,过一段时间后,她对这事的看法很可能就有所不同了。’我说,我不要用暴力手段,于是他就表现出了那种流氓本色,口里不停地说着脏话离开了,还发誓说一定要把她搞到手。她想这个周末就离开,我给她弄了一辆轻便马车,但还是不放心,因此骑车赶了上来。但她早早地就出发了,还没等我追上她,事情就发生了。我一看见这两位先生把她乘坐的马车赶了回来,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福尔摩斯站起身来,把烟蒂扔进了壁炉,“我的感觉向来很迟钝,华生。”他说道,“你在向我报告说,那骑车人在灌木丛中整理领带,我就全明白了。不过我们还是很幸运呀,遇到这样一件稀奇古怪的事,在某一特定角度上看,又是世界上唯一的怪案子。我看见了三名警察从车道上过来了。我很高兴,那小马夫和他们走得一样快。因此,无论是那可怜的假牧师,还是那有意思的新郎,都将受到法律的制裁。华生,我认为凭你的医务能力,可以帮她恢复健康,我们再送她回娘家。若她仍未恢复的话,你可以告诉她我们将给米德兰公司的年轻电学家发电报,这也许能够帮助她。对于你,卡拉瑟斯先生,我认为你的行动已经作了最大的弥补。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在审判中,我们能够帮助你的话,随时保持联络。”
在那些接踵而来的活动中,读者大概也有所发觉,我往往很难对我的记叙文加以润色,并且写出读者可能期望的那些希奇古怪的最终详细情节。每个案件都是另一个案件的序幕,而关键时刻一过,那些人物也就退出了我们忙乱无序的生活。不过,我还是找出了记录此案的草稿,结尾有这样一段简录,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真的继承了那大笔的财产,现在她成为了莫顿和肯尼迪公司的大股东,也是那位年轻电学家西里尔·莫顿的妻子。威廉森和伍德利两人因诱拐和伤害罪受审,威廉森被判七年,伍德利被判十年。我没有听到有关卡拉瑟斯的任何情况。不过我相信,对于伍德利这样一个恶劣的歹徒,法庭不会太过苛刻地看待卡拉瑟斯对他的伤害的,我想法官判他几个月的监禁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