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一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论大事还是小事。也许从表面上看,一个加拿大总理要把爱德华王子岛选入他政治视察的范围,这件事和绿山墙的安妮扯不上什么关系,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总理在一月份的时候来到爱德华王子岛。他准备在夏洛特丹召开的集会上,向忠诚的支持者和那些反对派发表演说。
亚邦里的大多数居民都拥护总理,所以在开会的那天晚上,村里几乎所有男人和大多数女人都赶到了三十英里以外的小镇。林德太太也去了。她对政治很关心,虽然她是反对党,但她相信夏洛特丹的政治集会缺了她就无法正常进行。林德太太带着丈夫一起到了镇上。她丈夫可以帮忙照看一下马,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事儿。
林德太太叫上了玛里拉。本来玛里拉对政治并不感兴趣。只是她想到这是唯一一次能亲眼见到总理的机会,就答应一起去了。她留下安妮和马歇在家看家,打算第二天再回来。
晚上,当玛里拉和林德太太在集会上找乐子的时候,安妮和马歇正待在暖烘烘的厨房里。旧式的炉子里火烧得特别旺,窗户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白霜,反射着蓝白色的光。马歇坐在沙发上,手里拿了一本《乡村律师》,打着瞌睡。安妮像往常一样,坚定不移地复习功课。尽管她会时不时地看一眼放钟表的柜子,那儿放着一本珍妮·安德鲁斯借给安妮的书。
珍妮向安妮保证,说这本书上有好多精彩的语句,她看了肯定会激动不已。安妮的手几次想伸向柜子,把那本书拿过来翻翻,可一想到基尔伯特·布莱斯会因此在第二天得第一,她又强忍住把手缩了回来。
于是,安妮干脆背过身去,不看那里。她努力想象着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书。
“马歇,你上学那会儿,也要学几何吗?”
“嗯,没,没学过。”马歇从瞌睡中醒了过来。
“唉,要是学过就好了。”安妮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你要是学过,肯定会无比地同情我现在的处境。可是你没学过,就根本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痛苦。它让我的整个人生都蒙上了阴影。马歇,我在这方面太笨了。”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马歇安慰她说,“我想你各方面都不错。上星期我在卡摩迪·布莱尔的店里面遇到菲利普斯老师。他夸你是班上最聪明的学生呢,说你进步很快。虽然常人说菲利普斯老师的坏话,说他不称职什么的,我却觉得他还不错。”不论是听谁夸奖了安妮,他都会认为人家“不错”。
“要是老师不换字母的话,我想我还能学得好些。”安妮牢骚满腹地说,“定理我都背会了,可是他画几何图的时候,在黑板上写的字母和教科书上不一样,这样一来,我全糊涂了。老师这样做不是故意和我们过不去吗?”
“现在我们正学农业呢,我终于搞清楚为何道路是红色的了。”
“你说玛里拉和林德太太现在是不是很开心?林德太太说加拿大会像现在的渥太华一样,一步一步地衰落。她说,这是对选民的严重警告,要是能让妇女参加选举,情况才会好转。马歇,你支持哪个党?”
“保守党。”马歇脱口而出。保守党可是和马歇的宗教信仰同等分量的事。
“那我也支持保守党。”安妮坚定地说,“可是基尔……哦,我是说学校的有些男同学,他们中有不少人支持着自由党。我想,菲利普斯老师也支持自由党,普里茜·安德鲁斯的父亲也是。鲁比·吉里斯说当一个男人求婚的时候,他会要求宗教信仰和姑娘的母亲一样,而政治观点则要和她父亲一样,这是真的吗?马歇。”
“这个呀,我也不知道。”马歇回答道。
“马歇,你跟人求过婚吗?”
“这个呀,也没有。”马歇说。他看起来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
安妮双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真是好玩,你觉得呢?马歇。鲁比·吉里斯说,等她长大了以后,她要找一大堆的情人,让他们全都为她一个人神魂颠倒。可是我觉得这也太吓人了点儿。要是我的话,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就心满意足了。不过,鲁比·吉里斯在这方面比我懂得多,因为她有很多个姐姐。林德太太说吉里斯家的姑娘们个个都是抢手货。
“菲利普斯老师几乎每天晚上都去看普里茜·安德鲁斯。他说是给她补课去了,可是米兰达·苏伦也要报考专科女王学校呀。她比普里茜笨多了,我觉得她才需要补课。可是老师从来没去给她补过。马歇,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我都搞不明白。”
“是呀,这些事情,连我也弄不明白。”马歇附和着说。
“啊,我得赶紧去做功课了。没做完功课,我就不能看珍妮借给我的书。这是我给自己定的规矩。马歇,这本书相当有诱惑力,就是背对着它。我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珍妮说,这本书让她哭得很伤心。我喜欢让人感动得哭泣的书。不过,我想还是先把它拿到起居室去吧,我把它锁到放果酱的壁橱里面,你拿着钥匙。
“在我没做完功课前,你别给我钥匙。不管我怎么求你都别答应。抵制诱惑可太难了,但是如果自己没有钥匙,就会好得多。现在我去地下室拿个苹果吃,马歇,你想吃几个苹果吗?”
“哦,我不吃。”马歇说,他从来不吃冬储苹果,但他知道安妮非常喜欢吃。安妮端着一大盘冬储苹果刚从地下室钻出来,便听到门外结着冰的木板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朝着她这里奔过来的。紧接着,厨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黛安娜·巴里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她跑得头上的围巾也变得乱七八糟。
安妮吓了一跳,不觉松开了手里端着的盘子和蜡烛。蜡烛、苹果叽里咕噜地滚落到了地下室梯子的下面。第二天,玛里拉发现了这些掉得到处都是的苹果和蜡烛,她一边捡着,一边暗自庆幸房子没被点着。
“出什么事了?黛安娜,”安妮惊呼道,“你妈妈终于原谅我了吗?”
“安妮,快跟我走!”黛安娜着急地说,“米尼·默伊得了急性喉炎,病得很重,我爸爸妈妈都到镇上去了,现在找不着人去叫医生。米尼·默伊病得这么厉害。梅亚利·乔希急得团团转。安妮,真把我吓坏了!”
马歇默默地拿起帽子和大衣,急忙从黛安娜身旁挤过,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他准是去套马车了,得到卡摩迪去找医生。”安妮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戴上帽子,穿上外衣。“马歇和我总是很默契,他不用说话,我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卡摩迪的医生肯定也不在家。”黛安娜抽泣道,“布莱尔医生到镇上去了,我想斯文萨医生也会去的。梅亚利·乔希说她从未见过谁患急性咽喉炎。林德太太也不在,唉!”
“别哭啦,黛安娜。”安妮镇定地说,“我知道得了急性咽喉炎该怎么办,别忘了,我给哈蒙得太太带过三对双胞胎呢。我照顾那么多的孩子,自然也积累了各种各样的经验呀,他们都得过咽喉炎。噢,你稍等一下,我去拿那瓶治咽喉炎的土方药。你们家也许没有。好了,走吧。”
两个人手拉着手,急匆匆地穿过“情人的小路”,又穿过了一片田地,因为树林中的雪太深,没法抄近路。
安妮尽管为米尼·默伊着急,可是她又觉得这样的情境很是浪漫。在担心之余又觉得有些幸运,因为她能和知心朋友一起有这样一次浪漫的经历。
夜晚的天空宁静晴朗,地面上闪烁着白霜。四周是黑漆漆的树影和银白色的雪覆盖着的山坡。星星在寂静的原野上闪着微冷的光。冷杉树在夜色下黑黝黝的,高高耸立着,树枝上面覆盖着洁白的雪花。风吹在枝头发出“呜呜”的响声。
安妮觉得,能和久别重逢的知心朋友一起奔跑在这样美妙的夜色中,真是一种奇妙的让人难以忘怀的感受。
米尼·默伊才三岁,她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她躺在厨房的沙发上,发着高烧,喉部不断地发出“吱——吱——”的声音,好像在拉风匣一般,难受得不行。巴里太太委托帮助看家的梅亚利·乔希是个胖胖的法国姑娘。她这时已经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心慌意乱地在一旁哭。
安妮脚一迈进门,便麻利地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