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就飞快地走出小屋,这里看看,那里望望,向四面观察一番。想要看看这一天天气怎么样。
此刻,高高的山巅上泛着嫣红色的光芒,清爽的晨风吹动枞树的枝叶,轻轻地欢唱,太阳正慢慢地爬上远山,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天气仍还是那么好。
爷爷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周围的一切。这时候,缓缓升高的太阳,已经渐渐照到了绿色的山坡上。而山谷间的阴影,也一点点被金色的阳光悄悄赶走。当太阳终于露出它整个笑脸时,山上山下,几乎是在一瞬间,让到处变成金光灿灿的。
现在爷爷已经把轮椅从仓房里推出来,然后又做了些上山的准备,最后把椅子停放在小屋前。
弄好一切,他这才走进屋来,大声地叫道:“嗨,孩子们,快点来啊,看外面的景色多迷人,你们要赶紧出来看看。”
正在这个时候,贝塔上山来了。这次有些奇怪的是,羊儿们不再像往常那样聚在贝塔身边,也不再跑在他的前头,或者是后边,这次居然都和他隔得远远的。其实这个问题要归咎于贝塔的怪脾气。最近他动不动就大发脾气,一生气就扬起鞭子乱抽乱打,羊儿们现在见了他都害怕,都生怕他扬起鞭子,所以再不敢靠近他。
贝塔看着海蒂和克拉拉,心里气得直冒火。
这几周来,他发现海蒂变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事事处处都答应他,好多次都不跟他一起去放羊。他每天早上上山、傍晚下山的时候,总看见海蒂和那个外地的小姑娘形影不离。夏天都快要过去了,海蒂却连一次也没和他上过山。这可真是叫他气恼。
好不容易今天要去了,可是那个坐轮椅的小姑娘居然也要跟在一起,显然,海蒂就算到了山上,也只会陪着她了,这怎么能不让他生气呢?
贝塔越想越气,怎么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他再一瞧那张轮椅,静悄悄地立在那儿就好像是多么了不起似的。于是,贝塔几乎要气坏了,他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它,心里想:都是你害得我这么倒霉,今天我就是要打死你。你还想让我更不痛快是不是!我偏不要!你去死吧!
他向左右瞧了瞧,——这时候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于是,这男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就像个野蛮人似的猛地向轮椅扑去,一把抓住它狠命地往山崖下一推。只见轮椅受了外力,很快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一骨碌往山下滚去,转眼就不见了。
贝塔慌忙转身,飞也似的向山上一阵狂奔。等他一直跑到山顶,那儿有一大片黑草莓树丛,正好可以藏起来,这才停下了脚。但现在,他的心里变得不太踏实,开始不安起来。一方面他怕被爷爷发现那可就糟糕了;另一方面,他又想知道轮椅掉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他站的这个地方,正好是位于山顶一角的一片树丛,就是最理想的观望地。从这儿一探身就能看见阿鲁姆,这样他就可以随时发现情况,如果爷爷上山来,他就能马上躲藏起来。
就这样,贝塔把这儿既当成藏身之所,又当做瞭望地,可以随时观察敌情。他朝下面一望,心里不由既解气又害怕。这一刻,他痛恨的敌人正冲下山去,速度越来越快,它翻滚着,很快被撞到石头上,然后又被弹到半空中,最后又掉下去,骨碌骨碌继续往后滚,等到终于坠到地面时,已经变得粉身碎骨了。
眼看着那轮椅七零八落,包括椅子腿、椅子把、坐垫,全部都四处横飞。贝塔这下子可解了气,他一时得意忘形,竟然两腿一蹦,跳到半空。接着他又大笑着手舞足蹈,团团转圈。然后他又赶紧跑到刚才的地方,往下瞧着那个轮椅的惨状,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敌人终于被消灭了。贝塔这会儿心满意足,好不快活。他认为轮椅没了,那么那位陌生的客人就再也没法走动,只好打道回府了。海蒂就又会是孤单一个人,那时候,她就会和他一起上牧场来。一切就会像从前一样,从早到晚海蒂就都会和他玩了。一切都不会改变。贝塔光顾着快活,忘记了考虑这件亏心事的后果。
此时,海蒂正走出屋子,因为不见了轮椅,正慌忙向仓房跑去。紧接着,爷爷也抱着克拉拉正从屋里走出来。
贝塔虽然站在远处,但因为仓房的门大敞着,两块木板都已经拆下来被靠在旁边的墙上,所以仓房里的一切都一览无余。他能够将里边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海蒂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左瞧瞧右看看,连角落里也看了个遍,很显然,她在疑惑什么。爷爷走过来问:“海蒂,你在做什么?咦,真是奇怪,怎么回事,轮椅放在哪儿了?”
“我也正在找呢,爷爷。您不是说放仓房门口了吗?可是我怎么一直都没有见呢?”海蒂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着。
这时忽然一阵大风吹来,仓房的门被吹得嘎嘎作响,紧接着又是一阵风,只听那仓房的门“口邦”的一声猛地撞到墙上。
“爷爷,会不会是被风给吹跑了啊!”海蒂忽然眼睛一亮,说道,“要是风把轮椅吹下山的话,八成会吹到德尔芙里去吧,那可就糟糕了,要找回来得花好长时间呢。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不是就上不成山了吗?”
“这个轮椅要真是滚到了山下,我们找回来也没用的,它不被摔个粉碎才怪呢。算了,还是另想办法吧。”爷爷说完,绕着屋角朝山下望了一圈,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可真是件怪事。”爷爷说着,又拐过屋角,用手比量着椅子滑动到山崖的距离,然后又疑惑地摇着头。
“唉,真扫兴,我没法去了。对我来说,也许永远也去不成了!”克拉拉简直懊丧极了,“你知道吗?没有椅子,我就不得不马上回家去。怎么会这样呢?唉,真是太扫兴了!”
对于突然发生的这件意外,海蒂倒是没有灰心,而是满怀希望地对爷爷说:“爷爷,没有那么难的。我想,应该不会像克拉拉说的那样的,是吧?一定可以想出别的办法的,我们照样可以去,而且,我想克拉拉也不用立刻回家,对吗?爷爷。”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们可以按照昨天的打算,继续去牧场。以后的事,我们就看情况而定吧。”爷爷想了想,很坚定地微笑着说。他的话立刻让两个孩子欢呼起来。
爷爷进屋拿出毛毯来,找一个阳光晒得最暖和的地方,然后把毛毯铺在屋外,再让克拉拉坐上去。等了一会儿,又给两个孩子端来早餐用的羊奶,等一切都收拾停当,这才把“天鹅”和“小熊”牵出羊棚。
“那小家伙怎么还没来?”爷爷望了望山下,自言自语地说。山下还没有动静,平日里那熟悉的口哨声没有出现,这可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爷爷一手抱起克拉拉,一手搂着毛毯说:“嗯,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发啦,”说着,迈开大步,又转身对海蒂说道,“把山羊也带上吧。”
海蒂快活极了。她为克拉拉仍然还可以到山上去而感到高兴。她一手搂着“天鹅”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搂着“小熊”的脖子,高高兴兴地跟在爷爷的后边。两只羊儿能和海蒂一起上山,都欢喜极了,不住地想和海蒂亲热,它们从左右两边不断地蹭着她,差点把海蒂给挤得摔跤。
等爷爷和海蒂他们到达牧场的时候,那些羊儿们三两成群的,正在山坡上老老实实地吃草。草地正中央,贝塔仰望着天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喂,懒觉包,你这是怎么回事?下次你要是再像这样,路过我门口的时候也不打个招呼,我可绝对不饶过你。”爷爷冲着贝塔大声说。
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贝塔立刻腾地跳了起来,像是被烧着了屁股一样。
“我叫了啊,可是,可是没有人答应呀。”他扯了一个谎言回答。
“哦,那你在门口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轮椅啊?”爷爷望着贝塔问。
“什么?我没听见你在说什么。”贝塔故意装作不知道,想要搪塞过去。
爷爷没再吭声,也不再理睬他,兀自把毛毯拿过来,铺在洒满阳光的山坡上,等到克拉拉坐下来,又赶紧问她舒不舒服。
“很舒服,就像坐在椅子上一样舒服,爷爷,我挺好的。”克拉拉感激地说着,一边望着远处说,“哦,住在这儿太好了,到处都是那么美,海蒂,简直美极了!”
克拉拉望着四周的美景,没法停住自己观望的眼睛,她连连发出赞叹。
这时候,爷爷已经帮她们弄好一切,他该要回去了。临走前,他对三个孩子叮嘱道:“你们几个好好玩儿,别吵架。对了,你们好好记着,在对面树荫下放着个口袋,里面是午饭。哦,海蒂,到了中午,你就去拿过来。另外,贝塔,她们两个想喝多少奶,你就给她们挤多少,不过,记着,要挤‘天鹅’的奶。”说完,爷爷就下山了。
今天的天气真是太好了。蔚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
远处高大的雪峰在阳光下也变得到处金灿灿、银闪闪的,仿佛有千万颗星星在那儿闪闪烁烁。灰色的岩顶凌空矗立,虽然从古至今,它就一直这样庄严肃穆地俯视着山谷,但此刻也变得有几分温和,像是一个慈爱的老人。
高高的天上,一只矫健的大鸟正在盘旋。山风轻轻掠过一座座雪峰,向阳光下的阿鲁姆拂来,撩动着三个孩子的头发还有衣服。连羊儿们的毛也在风中轻轻飘动,四周的风景看起来美轮美奂。
孩子们的快活劲儿简直无法形容,连羊儿们也被感染了,不时有几只山羊跑过来,在她们旁边趴一会儿,像是要得到安抚似的。尤其是温顺的“小雪”,它来的次数最多。每次它都要把头亲昵地靠在海蒂肩头,要不是别的羊来,想要把它挤走,它是绝对不肯离开的。
过了一会儿,连克拉拉也能认出每一只羊,并且也绝对不会弄混它们了。因为她已经掌握了技巧,她发现,其实每只羊都有独特的长相,而且性格也各不相同。
克拉拉就像是新来的客人,山羊们很快就熟悉了她这个好脾气的朋友,时不时都会跑到她的身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来表达对她的亲昵和喜爱。
就这样,几个钟头很快过去了。海蒂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她想去花儿盛开的地方看看。因为之前曾经到过那里,时隔一年,不知道那儿是不是还一样美丽。其实,她也可以在傍晚爷爷来了之后再去,可是海蒂担心,到那时也许花儿们都入睡了。
海蒂越想去看花儿,就越坐不住。当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时,她再也无法忍耐了。
于是,海蒂心里有几分犹豫地说道:“克拉拉,嗯,我想要去一个地方,那儿的花儿特别美丽。要不,你先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儿,我先去那边看一下就回来,你看行吗?你知道吗?我实在太想去瞧瞧那些花儿们怎么样了,我已经有一年都没有见到了。啊,对了!我给你找一个好伙伴,让它来陪你。”
海蒂说着,一下子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跑到旁边的草地上,拔了一大堆嫩嫩的绿草,然后搂着小雪的脖子。小雪几乎成了她的老朋友,它每次都跟在她后边。
海蒂带着小雪很快来到克拉拉的身边。
“嗯,你瞧,这就是你的新伙伴。来吧,让她陪着你好了,如果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孤单了!”海蒂说着,把“小雪”轻轻按到克拉拉的旁边,就是她刚才坐过的地方,权当是一个小伙伴。
“小雪”这只羊儿很快就懂得她的意思了,赶紧在那儿趴下来,乖乖地坐在克拉拉的身边。克拉拉满心欢喜地说:“海蒂,你去看花吧,我有小雪做伴呢。”要知道,这可是克拉拉生来第一次和一只山羊单独待在一起。
于是,海蒂放心了。她撒开脚丫子,向远处跑去。
克拉拉看了看小雪那乖乖的模样,赶紧弄了一把草,把草叶一根根喂到“小雪”嘴边。小雪已经非常熟悉她了,并且也喜欢上了她,它就像是对老朋友那样,紧紧靠在这个新朋友身边,从她手上安详地咬过草叶,慢慢地嚼起来。
在克拉拉的爱抚下,“小雪”看上去非常安闲自在,满心快活。因为它在羊群里时,经常会受到那些大个子家伙的欺负。现在跟平时那种可怜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幸福极了。
克拉拉独自一个人坐在山上,在她的身边还卧着一只温顺的小羊,并且它正在用信赖的目光望着自己。就在这一刻,克拉拉忽然觉得,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奇妙而幸福的感觉。
她的心里就像是刚长出草芽一样,不由升起一种强烈的渴望,她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为一个独立的人,那样就可以不只是得到别人的帮助,还可以帮助别人,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不仅如此,在克拉拉的心里,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也开始慢慢产生了。她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渴望。这是从未有过的。在这么多年的成长岁月里,她从来也不曾这样想过。而现在,她却很想这样做。克拉拉希望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就像在这美丽的阳光下她带给“小雪”的保护那样。想到这里,她感到一种新的振奋,眼前的一切也突然有了异样的光彩,整个世界都显得更加美丽了。
克拉拉激动地抱住小羊的脖子,高兴地大喊:“啊,小雪,你瞧,这里有多美啊!我真想,永远,永远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这时候,海蒂已经跑到鲜花盛开的地方,不由发出一声喜悦的叫喊。就在山坡上,有一片耀眼的金光,让她的眼前突然一亮。等到走到近旁,才发现那是一丛丛小黄花的灿烂光泽。旁边还有一簇簇吊钟草,也仰着蓝色的笑脸在迎接她。
海蒂贪婪地嗅着,就在那一刻里,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芳香,仿佛这里洒过一瓶醉人的香水。她仔细地看着四周,这才明白原来散发这些芬芳的,正是一些棕色的小花,它们在金黄的小花中间彬彬有礼地伸出圆圆的脑袋来。那么恬静,却又那么可爱。
海蒂被深深地陶醉了,她大口呼吸着甜丝丝的空气,定定地站在那儿,一边望着四周,一边像是在享受那些美味的空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忽然,她猛地一转身,气喘吁吁地跑到克拉拉那儿。
“来,克拉拉,我要让你也去看看!那儿简直太美了!”海蒂远远地喊了起来,“真是太美了!一切都太美了!要是等到傍晚,我们就看不着了。来吧,你就爬在我的肩膀上,我保证能把你背过去!来吧!”
克拉拉听海蒂这么说,简直惊讶无比,她望着激动兴奋的海蒂,对她这个大胆的想法,很快就失望地摇了摇头。
“哦,不行的,海蒂,你别说这种傻话了,怎么可能呢?你瞧你比我还矮小呢,怎么能背得动我。要是我真能走路就好了!唉,算了,别费工夫了。”
海蒂四处张望了一下,她是一个说到就一定要做到的女孩,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计划的。这会儿,她要好好琢磨一下。这时候,贝塔正躺在一个高坡上,远远望着她们。就在刚才的几个钟头里,他一直在密切地看着这边。
他心里一直还在纳闷,今天怎么克拉拉还会上山来呢?刚才他明明把那可恨的椅子推下山,他以为这样一来,那个陌生的小姑娘就哪儿也去不成了,只好结束这次做客,海蒂就会陪着他了。可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到山上来了,而且还和海蒂并排坐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他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贝塔到现在仍然认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事实上,不论他怎么揉眼睛,这一切都在眼前,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不一会儿,海蒂似乎想到了好主意。她用一种不容分说的口气冲着贝塔大喊:“快到我这里来,贝塔!我要你帮忙做一件事。”
“我不去。你要干吗?”贝塔也大声喊。
“我需要你帮忙,你一定得来!赶快下来吧!我一个人干不了,你来帮帮忙!快点!我等不及了!”
“我不去。你自己弄吧。”他还是这样高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