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如果你想要知道,那天晚上萨拉和贝基是如何度过的,是需要你发挥想象力的。
你简直无法了解,当她们俩蜷缩在炉火前,燃烧的炉火欢快地跳跃着,看着它越烧越旺,那一刻,她们的心里是多么快乐。当她们揭开盘子时,发现那竟然是一份丰盛的浓汤,而且还那么热腾腾,美味可口,她们该是多么高兴啊!
其实光那些汤就已经足够她们吃一顿的,而且桌子上还摆满了丰盛的食物,既有三明治、吐司面包,还有美味的小蛋糕。
脸盘架上的那个马克杯,就用作贝基的茶杯。茶壶里的茶非常地道,也那么香甜,根本用不着再做任何假想,因为那茶实实在在的好喝。
此刻,她们身子暖和了,肚子吃饱了,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最重要的是,萨拉发现,自己头上降临了奇妙的好运时,她就会让自己尽情去享受。
一直以来,她都活在想象当中,并且一直靠着那些幻想,来支撑自己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所以对她来说,这件神奇的事情是可以接受的。她已经能够适应这个变化,她也不再感到困惑。
“虽然,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会有谁做这样的好事,”她说,“不过我敢肯定,这一定是某个人做的。现在,我们坐在他们生好的炉火前,而且这是真的!无论是谁做的,无论他们在哪里,我想,至少我拥有一个朋友,贝基,还有一个人,那也是我的朋友。他关心我,而且愿意给我好吃的,让我感到幸福。”
尽管如此,当她们坐在炽热的炉火前面,享受着巨大的幸福,嘴里吃着无数次想象当中的食物时,还是被一种奇怪的感觉给攫住了,所以,她们时不时带着疑惑的表情,望着彼此的眼睛。
“你觉得,”有一会儿,贝基结结巴巴地低声问道,“小姐,我有些害怕。那么,你觉得这一切会不会消失?小姐,我想,我们是不是最好赶快吃掉?”说完,她立即拿起一块三明治,很大口地塞在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如果这只是一个梦的话,那么,真的没有必要顾忌礼仪,她太饿了。她想要很快吃饱肚子。
“不,你放心好了,这些都不会消失的,”萨拉说,“我正在吃这个小松糕饼,而且我可以仔细地尝到它的味道。你知道,如果是在梦里的话,是不能真正吃到东西的。你只是觉得你要吃到了而已。况且,我一直在掐自己,而且刚才还故意碰了一块热炭,很疼也很烫人。我知道,现在的这些都是真的。”
等到最后吃饱喝足,一种慵懒的舒适感很快向两个孩子袭来,让她们感觉飘飘然。那是吃饱肚子的孩子才会有的一种幸福的睡意。
坐在闪烁的炉火前,两个人尽情享受火光带来的温暖,直到终于困倦得要睡觉了。萨拉转过头去,她看着自己那焕然一新的床。
床上的毯子那么软和温暖,足够跟贝基一起分享。那一晚,隔壁阁楼里那张狭窄的小床,会比以往任何时候想象中的都要舒适得多。
贝基走出房间,她似乎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等到站在门槛上,情不自禁又转身用贪婪的眼睛留恋地看了看周围的一切。
“哦,这里不知道会停留多久呢?如果明天早晨,一切都要消失的话,小姐,”她说,“至少,它们今天晚上都还在,我永远也忘不了,所以我要把这些永远留在记忆里。”
她看着每一样东西,深深地注视着,似乎想努力将它们一一记在心里。“你瞧,炉火就在那儿,”她用手指指着说,“我记得桌子就在炉火前,那盏灯就在那儿,对,灯光是玫瑰红色的,特别漂亮,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在你的床上还有一床缎面被子,盖着十分舒服,哦,对了,地板上还有一块暖和的地毯,一切都是那么漂亮,而且……”她停了—秒,想起来吃过的食物,这才又轻轻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这里有汤、三明治和松糕,它们就藏在这儿,再也拿不走的。”
这样,等她确认好了这些事实之后,才转身离开了。
学校的各种消息渠道一直都很通畅,到第二天早晨,学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萨拉·克鲁做了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埃芒加德也受到了惩罚,贝基虽然说是要在吃早饭前会被扫地出门,但问题很明显,不论如何,她也不可能立即就会被打发走的。仆人们清楚,贝基不会被赶走的。因为铭钦小姐根本不可能马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厨房帮工,没有人会像贝基这样,每周只拿几先令的工资,但干活却像一个忠实的奴隶。
教室里年龄稍大一点的学生,也都通过分析知道,铭钦小姐绝不会赶走萨拉,因为她们也找到了很多理由。
“她长得很快,而且进步也很快,学东西非常快,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就能学到很多东西,”杰西对拉维尼娅说,“所以,我猜想,她应该很快就可以给学生上课了,我想,铭钦小姐心里最清楚了,她会让萨拉不计报酬地为她干活。你真够坏的,拉维,我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揭发她们在阁楼里玩耍。你怎么知道的?这有点可恶,知道吗?”
“这不怪我。我也是从洛蒂嘴中得知的。她真是个小傻瓜,谁让她那么嘴快,她根本不知道她在对我说什么。我把这件事告诉铭钦小姐,这可一点也没错。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她们是在做一些坏事。”拉维尼娅自负地说,“我觉得她一直是在欺骗大家。每次看她穿得破破烂烂,却还总是摆出那么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我看着就非常讨厌。你以为她还会被铭钦小姐如此重视吗?真是可笑!”
“可是,铭钦小姐抓到她们在做什么呢?是做坏事吗?”
“当然是在假装一些愚蠢的东西了。埃芒加德把她收到的礼品篮子,居然都拿上去跟萨拉和贝基分享。可是她还从来没有邀请过我们一起分享她的东西。这个我倒是不在乎,我觉得十分可恶的是,她居然拿那些好吃的东西,去跟那些住在阁楼里的小佣人一起分享。佣人,那是什么东西?真奇怪,为什么铭钦小姐不干脆把萨拉赶走?就算她真的想让她做老师,也不能将她留下来。她可真叫人头疼。”
“可是,要是她被赶走了,那她以后去哪儿啊?那可真是可怜!”杰西略有担心地问。
“这个我可不知道,”拉维尼娅没好气地说道,“我觉得,昨天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我猜想她早上来教室的时候,样子肯定会非常古怪。你们想想,她昨天没有吃晚饭,而今天什么都没得吃,哈哈,她会非常饿的,我看会要饿坏的。”
杰西虽然笨了一点,但是心眼儿却还没有那么坏。她不想看拉维尼娅了,突然拿起自己的书,然后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拉维尼娅。
“啊,我忽然觉得,这样的话简直太可恶了,”她说,“他们根本没有权力要把她饿死。我们也不应该伤害她们。”
那天早上,萨拉走进厨房的时候,厨子们都斜睨着她,而女仆们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但是她只是匆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去。
实际上,那天早上她有点睡过头了,贝基当然也是。那个晚上的幸福,让她们两个人都没法及时醒来,所以,她们俩都没有时间去探望对方,只是很快就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萨拉走进碗碟储藏室里,贝基正在用力地擦洗一个罐子,她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喉咙里还轻轻地哼着小调。
她一边干活,还一边抬起头看着萨拉,脸上洋溢着快乐的表情。
“我起来的时候,看见它们都在那儿,小姐,就是那个漂亮的毯子,”她兴奋地低声说道,“它跟昨晚一样真实,都是真的,还铺在那里。”
“是的,我的东西也是,”萨拉说,“它们现在都好好的,都在那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早晨我起床穿衣服的时候,还吃了一点昨天剩下的食物,还有一点冷掉了的蛋糕。那些都是真的。”
“噢,天呐!噢,天呐!简直太神奇了!”贝基发出一连串的赞叹,就像是一种高兴的呻吟,可是这时候,她看见厨子正从厨房走进来,又立即埋头洗着手里的罐子。
铭钦小姐倒是非常期待一件事。她很想看看今天萨拉走进教室时是什么样子,这点其实跟拉维尼娅的期望差不多。对她来说,萨拉一直让她头疼,她也很想让萨拉知道自己的厉害。
但问题是,面对她严厉的呵斥,萨拉从不会哭泣或者害怕。而面对她的批评的时候,她也只是静静地站着,表情严肃而又礼貌地听着;当她受罚要多干活儿或者不给她饭吃的时候,她也从不抱怨,从不顶嘴反抗。
事实上,铭钦小姐觉得,她越是不放肆顶嘴,这本身就是对她的最大的放肆。她猜想,昨天饿了一天,晚上再经历那一场冲突,再加上今天她还要饿一天,这样一来,她肯定要垮下来了。如果今天她下楼时,不是两颊苍白,眼睛红肿而且面色难看的话,那会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那天早上,铭钦小姐第一次见到萨拉的时候,是她到教室来听小班的同学朗诵法语课文,并且监督她们做练习的时候。可是她见到的萨拉,是一个脚步轻盈,面颊红润,嘴角处甚至还挂着一丝笑容的女孩。事实上,铭钦小姐还没见到过比这更奇怪的事情了,为此她非常震惊。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她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这让她无比好奇,她需要立刻弄明白这些。
“看起来,到现在为止,你都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丢人的事情,对吗?”她把萨拉叫过去,然后很严厉地说,“难道脸皮真的那么厚吗?”
事实上,铭钦小姐不知道,如果一个孩子,吃饱喝足之后,又能在柔软暖和的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并且临睡前是在一个童话一般美好的现实中入睡,醒来之后一切依旧美好如初,恍若童话。那么,这个孩子是没法不高兴的。她根本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和快乐。即使她想努力,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开心也无法掩饰。
所以,当萨拉抬起头,非常尊敬地回答铭钦小姐时,铭钦小姐看着萨拉眼睛里的神情,一下子惊讶得大睁两眼,差点说不出一句话来。
“哦,请您原谅我,铭钦小姐,”她说,“我知道我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情,所以请原谅我。”
“你最好给我记住,以后不要摆出一副碰上好运的神情,你这样的态度就叫做厚颜无耻。还有,记住,你今天没有饭吃。不许再进厨房里。”
“是,铭钦小姐,”萨拉回答道,不过,当她转过身时,脑子很快就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开始欢呼跳跃,“天哪,如果不是魔法师及时救了我,”她想,“那么,情况该多么糟糕啊!我一定会被饿死的!”
“你们瞧,多奇怪啊。她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饿,”拉维尼娅低声说,“你看看她那样儿。怎么可能呢,怎么会不饿呢?或许,她又在假装,假装她每天都能吃上一顿美味的早餐……”拉维尼娅说着,不怀好意地笑了。
“可是,我感觉她跟其他人不一样,”杰西说,她曾经看到过萨拉辅导她的班级,“其实,有时候我有点怕她,她很强大。”
“你可真可笑!”拉维尼娅突然叫道。
大概是因为萨拉脸上的神采,仆人们都疑惑万分,为此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可惜,萨拉脸颊上的红润一整天都没有退去。阿米莉娅小姐那双蓝色的小眼睛,也充满了困惑不解的神情。她无法理解,萨拉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大的不幸之后,脸上还会流露出那种幸福而大胆的表情。
当然,阿米莉娅是这样解释的,她认为这就是萨拉独有的倔犟性格。她认为那表明萨拉已经下定决心要拼到底。
对于萨拉来说,现在她必须要下一个决心,并且要慎重地思考之后再作决定。那就是,她必须要对发生在小阁楼上的奇迹保密。
如果铭钦小姐哪天又爬上阁楼,那么毫无疑问,一切都会被发现。不过眼下还好,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她不太可能会来,除非她起了疑心。但是现在看来,她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根本不可能会起疑心。现在埃芒加德和洛蒂都会被严加看管,所以她们再也不敢偷偷地爬下床溜到阁楼上来了。这样看来,这里将会非常安全。如果萨拉把这些告诉埃芒加德的话,她一定会对这个故事保密的。当然,如果被洛蒂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的话,也可以让她保密。也许,关于这件秘密,魔法师自己也会想办法帮忙掩饰所有的奇迹。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怕。”她一整天都在不断地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一定有一个大大的好人,那个人就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我永远都没法知道他是谁,甚至没有机会对他表示感谢,但是我会不再那么孤独。而且这个人还会给我力量,帮助我解决这些问题。噢,魔法师对我真好!”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萨拉充满了力量。因为第二天的天气更加恶劣,而且路面更潮湿,更泥泞,天气也更加寒冷。她还有更多的活儿要做,厨子的脾气也更加暴躁,这些人知道萨拉做了错事,所以她们的脾气也更加野蛮。然而,萨拉已经明白,魔法师曾经用自己的证据,向她证明了他是她的朋友,那么,眼前的这一切困难对萨拉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前一天晚上丰盛的晚饭,给了萨拉力量,另外,她还知道,自己可以暖和地、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所以,傍晚时分当她又本能地感到饥饿时,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忍受到第二天早饭的时间。因为到那时候,她们肯定会让她吃东西的。
那天,她上楼休息时已经很晚了。因为被吩咐到教室学习到晚上十点,自己的功课实在太有兴趣,所以便多看了一会儿书。
当一切结束,她爬上楼梯的最顶上一层时,紧张地站在阁楼的门口,必须承认,当时她的心跳加速。
“当然我知道,很有可能一切都被拿走了。”她低声对自己说,想要让自己试着勇敢起来,“那些东西可能只是暂时借给我,帮助我度过一个糟糕的晚上。我想,就算是借给我的,我也很满足了,那是我真实拥有过的。我已经很感谢了,因为那都是真实的。”
她推开门走进阁楼。一进屋,马上就稍稍喘了一口气,一切都完好。于是她关好门,靠着门站着,从屋子的这边看到那边,再小心地从那边看到这边。
魔法师看来是刚刚又来过了。当然,都是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悄悄来过的。实际上,他这次来比之前带来了更多的东西。炉火正在燃烧,那燃烧的火焰正在高兴地跳跃着,比先前更加欢快。许多新的东西也都被搬进了阁楼,完全改变了阁楼那简陋的面貌。现在这里已经焕然一新,找不到以前那种样子了。
眼前的一切,让萨拉完全不敢相信,她疑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矮桌子上还放着另外一顿晚饭,这一次,餐桌上给她和贝基都准备了杯子和盘子,生锈的壁炉架上还盖着一块带着奇特刺绣的布,看起来色彩明亮而厚重,上面放着几个装饰品。
屋子里所有丑陋的、光秃秃的东西都用帷帐遮挡住,看起来非常漂亮。那些色彩绚丽的奇异材料,也都被又细又尖的大头针钉在四面墙壁上,这些大头针非常尖锐,不需要用锤子,就可以直接按进木头或者石灰里去。
墙面上还装饰了几把漂亮的扇子,将阁楼里装饰得很漂亮。几个大靠垫大得足以当椅子使用,萨拉和贝基可以靠在那里,舒适极了。还有一个木头箱子上面,盖着一块花纹精致的地毯,上面放着几个靠垫,很有沙发的温暖感觉。
萨拉慢慢地从门口走过去,然后又坐下来,不停地看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