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庄子大全集
1849600000021

第21章 外篇(上)(1)

在死亡问题上,庄子一反悲观的色彩,认为生死均属自然气化,故而应该乐观地生、超逸地死。既然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那么要对生命的有限进行无限的超越,就得抓住本质性的问题,面对纷繁复杂的外部世界,面对深奥难测的生命世界,有限的生命不可能去取得完全的认识。在迷茫之际,我们看到了一线希望——笼罩在万物之上的“道”的圣光。

在庄子的哲学中,“道”是形而上学、无可捉摸的一种“实”象,是无形、无名、超言绝象的万物的本体,是万物的泉源。如果发现“道”便能抓住万物的本质。在庄子的人生哲学中,其所谓的“道”即是那能使有限生命扩充弘扬为无限的东西,它游离在我们身边,只要我们时时以虚静恬淡、寂典无为为本,我们即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其实在庄子看来,能让我们有限的生命通达于无限之中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自然”,我们无须外借什么手段,只须从“自然”中去找寻。

骈拇

《骈拇》严复给予这样的点评:此篇宗旨在任性命之情,而以仁义为赘,先以形喻,次以官喻,故曰不独手足以骈枝也,而聪明道德亦有之。凡此,皆失其性命之情者也。

骈是并合的意思,骈拇指脚的大拇指和第二指长在一起了。枝指是指第六个手指头。脚趾并生和歧指旁出,与附着的赘瘤一样,都是人体上多余的东西。仁义和礼法就像“骈拇”、“枝指”和“附赘县疣”,都是不符合本然,多余的东西。庄子批评仁义和礼法,指出天下的至理正道,莫如“不失人的性命之情”。而“仁义”和“礼法”却使“天下惑”,从为外物殉身这一角度看,君子和小人都“残生损性”,是没有区别的。反映了庄子回归自然的社会观和政治观。

陆西星《南华真经副墨·骈拇》总论中说:“《骈拇》篇以‘道德’为正宗,而以‘仁义’为骈附,正好与《老子》‘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参看。一部《庄子》宗旨,全在此篇,末用一句叫出:‘予愧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上下俱不为,则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而道德之正,性命之情,于是乎得之矣。”

宣颖《南华经解·骈拇》总论中说:“篇中将仁义与聪明口辩之用,声色臭味之欲,作一派铺写,其眼光直是最高,其笔力直是最辣。老庄之见,从来是尚道德而卑仁义,如此篇菲薄仁义,便特提‘道德’二字为一篇之主。行文段落极整,而其每段中忽添忽减,随手错落。一线穿去,一段生一段,波澜滚滚,然至束笔处,皆故作悠扬蕴藉,另是一格。”

【原文】

骈拇枝指①,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②,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

是故骈于明者,乱五色③,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④?而离朱是已。多于聪者,乱五声⑤,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⑥而师旷是已。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⑦,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注释】:

①骈(pián):并合在一起。拇:脚的大趾姆。骈拇是说脚的大趾拇跟二趾拇连在一起了。枝指:旁生的歧指,即手大拇指旁多长出一指。②淫:耽滞,迷乱。僻:邪恶,不正。③五色:青、黄、赤、白、黑。④黼黻(fǔ fú):礼服上的花纹。⑤五声:即五音,宫、商、角、徵、羽。⑥六律:古代的定音器,作用相当于今天的定调。乐律分阴阳两类,每类各六种,阳类六种叫六律,阴类六种叫六吕。⑦累瓦结绳:比喻堆砌无用。

【译文】:

连在一起的脚拇指和手上长出六根手指不都是天生的吗?但是却比一般人多长出一些东西。附生在人体上的肉瘤,是从人身上长出来的呀,不过却超出了人天生而成的本体。采用多种方法推行仁义,比列于身体不可或缺的五脏吗?却不是道德的本然。所以,脚上双趾并生的,是连缀起无用的肉;手上六指旁出的,是树起了无用的手指;各种并生、旁出的多余的东西对于人天生的品性和欲念来说,好比迷乱而又错误地推行仁义,又像是脱出常态地使用人的听力和视力。

超出本体的“多余”对于一个视觉明晰的人来说,难道不是搅乱五色、迷滥文彩、绣制出青黄相间的华丽服饰而炫人眼目吗?而离朱就是这样。超出本体的“多余”对于听觉灵敏的人来说,难道不是搅乱五音、混淆六律,岂不是搅混了金、石、丝、竹、黄钟、大吕的各种音调吗?而师旷就是这样。超出本体的“多余”对于倡导仁义的人来说,难道不是矫擢道德、闭塞真性来捞取名声,而使天下的人们争相鼓噪信守不可能做到的礼法吗?而曾参和史蝤就是这样,超出本体的“多余”对于善于言辞的人来说,就会花言巧语,玩弄语言,将心思游荡在“坚白异同”诡辩的是非之中,而艰难疲惫地罗列无数废话去追求短暂的声誉吗?而杨朱和墨翟就是这样,所以说这些都是多余的、矫造而成的不正之法,绝不是天下的至理和正道。

【品读庄子】

适可而止

儒家认为仁义是道德规范的总纲,没有它社会就会乱套。而庄子驳斥仁义礼智信就如人体上的“骈拇”、“枝指”和“附赘县疣”,都是不符合本然的多余的东西。

超出本体的“多余”对于一个视觉明晰的人来说,搅乱五色、迷滥文彩;对于听觉灵敏的人来说,搅乱五音、混淆六律。这样便成了过犹不及,而这个“度”便是“道”。合于道的,也就是在度之内,便是顺应自然的。就好像一个香蕉,熟得过分,就会变黑变烂。

名利便是这样,如果让追求名利的愿望过分膨胀,就好像是人工催熟香蕉,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烂香蕉。

不属于自己的不食

李先生随一个旅游团来到南方的某个城市旅游,到处的鲜花绿草,令人仿佛走进了无际的花园之中。

这天,旅游团回到宾馆后,小亚自己一个人出来随意漫步,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出现了一条大道,人行道上种的是一株株桔树,沉甸甸、黄澄澄的桔子挤满了枝头。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这些橘子已经熟了,怎么还长在树上?是因为它酸,所以没有人摘吗?他决定问个清楚。

李先生沿着桔子树来回足足兜了半小时,无奈无一过往行人,他方要准备回到住处,这时,突然见到前方一个背着书包、脚踩旱冰鞋模样的孩子正奋力而有规律地甩动着双臂朝自己滑来。

李先生有礼貌地对孩子说:“小朋友,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孩子见到有人问自己问题,马上把旱冰鞋尖向地上一点,来了一个急刹车,说:“当然可以,只要我知道的。”

“这些桔子是酸的吗?”李先生指着桔子树问。

“不。”孩子摇摇头自豪地说,“这里的桔子可甜呐!”

“那你们为什么不摘来吃?”李先生指着一只熟透的桔子说,“让它掉在地上烂掉多可惜。”

“叔叔,我为什么要吃路边的桔子呢?这又不是属于我的。”孩子说着和李先生挥手道别,又开始有规律地甩动双臂向远处滑去。

“这不是属于我的。”望着早已远去的孩子的背影,李先生寻思着这个简单朴素,但又饱含社会公德准则的语言,这是闪闪发光掷地有声的语言呀!

【原文】

彼正正者①,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意仁义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忧也?

且夫骈于拇者,决之则泣;枝于手者,龁之则啼②二者,或有余于数,或不足于数,其于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③贵富。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器也?

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④,是削其性者也,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者也;屈折礼乐,呴俞仁义⑤,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理,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⑦,约束不以纆索⑧。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

【注释】:

①正正:至理正道。②龁(hé):咬断。③饕(tāo):贪求。④待:依靠。钩(gōu):木工划弧线的曲尺。⑤呴(xū)俞:抚爱。⑥常然:常态。⑦附离;依附。⑧纆(mò):绳索。

【译文】

那些合乎事物本性的,就不会迷失性命的真情。所以连在一起长出来的不能说是并生,而生长出的也不能算是多余,本来就是长的,不能说它是多余的,本来就是短的,不能说是不足。因此,野鸭的小腿虽然很短,非要给它接上一段,就会让它很痛苦;鹤的腿虽然很长,如果截去一段,就会造成极大的悲伤。所以,事物原本就很长是不可以随意裁短的,事物原本就很短也是不可以随意续长的,这样各种事物也就没有必要去排除忧患了。噫!我想仁义恐怕不是人类所特有的本性吧!否则,那些所谓的提倡仁义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忧愁,并且还在不知疲倦地追求呢?

况且对于脚趾并生的人来说,如果把他的两个长在一起的脚趾分开,他就会哭泣;对于比常人多长出一只手指的人来说,咬断那只多出的手指,他也会痛得哀嚎。以上两者,有的是多于正常的手指数,有的是少于正常的脚趾数,而它们所受到的忧虑却是相同的。如今世上那些经常把仁义挂在嘴边的仁人,天天愁眉苦脸地对人间的祸患感到忧虑;那些不讲仁义道德的人,丢弃了人的本性和纯真而去贪求富贵。噫!我想仁义恐怕不是人类所特有的本性吧!所以,从夏、商、周三代开始到现在,天下人都因为它而喧闹不休,奔走呼号!

况且,用曲尺、墨线、圆规、角尺来校正事物,事实上是在损伤事物的本性;用绳索胶漆把事物紧紧粘在一起,实际是在伤害事物的自然属性;弯腰屈膝地弹奏礼乐,和蔼可亲地施行仁义,借此来安慰天下的百姓,这样做也就失去了人的常态。天下有它固有的常态。所谓常态,就是弯曲的用不着曲尺来校正,笔直的用不着墨线来校正,圆的用不着圆规来校正,方的用不着角尺来校正,本来就分开的物体不需要胶漆连在一起,本来就一体的物体不需要绳索捆绑起来。于是,天下万物都不知不觉地生长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长,同样都不知不觉地有所得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所得。所以古今道理并没有两样,不能对它们有任何的亏损。然而仁义为什么连续不断地,如胶漆绳索般缠绕于道德之间呢?这太让天下人迷惑不解了!

【品读庄子】

保持本性

本节指出天下的至理正道,莫如“不失其性命之情”,即保持本然真情,而“仁义”和“礼乐”却使“天下惑”。

庄子说:野鸭的小腿虽然很短,续长一截就有忧患;鹤的小腿虽然很长,截去一段就会痛苦。事物原本很长的,不可以随意截短;事物原本很短的,也不可以随意续长,各种事物保持本然。

要保持本然,何其困难?追逐未来的路途中,多少人丢弃了原本的自己,为一些虚幻缥渺的梦想而穷尽毕生精力。

为梦想跳龙门的鲤鱼

鲤鱼跳了一辈子也没有跳过龙门,但它还是不甘心。老了,跳不动了,他便伏在一旁看其他后来者跳龙门,一直看了两千多年,没有一条鲤鱼跳过龙门。于是,许多条几乎成了精的老鲤鱼凑在一起讨论。

有的说:“问题出在我们走错了路线,认错了地方。”

有的说:“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龙门。”

有的说:“因为我们都是蠢材笨蛋!”

终于有一个聪明的说:“即使跳过龙门,说不定那边就是地狱,不如劝阻后来者不要跳了,在现实中快快乐乐地生活。”

鲤鱼为了“跳龙门”这一伟大理想,前仆后继,一直跳了两千多年。至于龙门那端究竟是什么,他们早已不加考虑,或者已经忘记了。我们完全可以设想,即便鲤鱼跳过了龙门,也不一定会变成一条龙,甚至有可能就此跳进了沸腾的油锅。

【原文】

夫小惑易方①,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②,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谷③,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笑荚读书④;问谷奚事,则博塞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于亡羊均也。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于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天下尽殉也:彼其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于其间哉!

【注释】

①易:改变。②数子:指上述四种人。③臧、谷:家奴和童仆。④荚:通“策”,这里指书简。

【译文】

小的迷惑,足以改变人的方向,大的迷惑,足以改变人的本性。怎么知道会是这样的呢?自从虞舜标榜仁义搅乱天下以来,天下的人们就没有不为仁义争相奔走的,难道这不是用仁义改变了人原本的真性吗?那么,我们就拿这个话题来讨论讨论。从夏、商、周三代以来,天下人没有不因为外物而错论自身本性的。小人为了私利而不惜舍弃生命,士人不惜冒生命危险去追求功名,大夫不惜生命来壮大自己的家业,圣人为了天下不惜生命。这四种人,虽然所从事的事业不同,名声也各不一样,但是他们不惜生命去损害人的本性,却是同一样的。臧与谷两个人一起去放羊,结果两个人都把羊弄丢了。有人问臧当时你在做什么,臧说他当时在读书;又问谷当时在做什么,却说是在玩投骰子的游戏。虽然这两个人所做的事不一样,但是他们把羊弄丢这件事却是同样的。伯夷为了得到一个好的名声,死在了首阳山下,盗跖为了私利,死在东陵山上,这两个人,虽然死的原因不同,但他们残害生命、改变本性的后果却是相同的。我们为什么还要说伯夷死得值,而盗跖罪该万死呢!天下的人们都在为利益而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些为仁义而付出生命的,世人称他为君子;那些为财货而搭上性命的,世人称他为小人。他们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有的人成为君子,而有的人却成了小人。如果从残害生命、改变本性这方面去看,那么盗跖也可以当成伯夷,既如此,哪里还有什么君子和小人之分呢?

【品读庄子】

不要把自己的思维强加在别人身上

本章节进一步指出标榜仁义是乱天下的祸根,从为外物而殉身角度看,君子和小人都“残生损性”,是没有区别的。

庄子说“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小的迷惑可以使人弄错方向,大的迷惑能够使人丧失本性。说明纯正的人性就是人自然的本性,而仁义则不但不合人性,而且是伤性乱世的。

人际交往中,人们总是给自己的行为套上各种各样的外衣,却从来没有真正为他人想过,从未设身处地感受过别人。不懂去适应别人的思维架构,也不懂体会他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