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庄子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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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杂篇(上)(6)

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识之,而梱祥邪?尽于酒肉,入于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来,吾未尝为牧而牂生于奥⑤,未尝好田而鹑生于宎⑥,若勿怪,何邪?吾所与吾子游者,游于天地。吾与之邀乐于天,吾与之邀食于地;吾不与之为事,不与之为谋,不与之为怪;吾与之乘天地之诚而不以物与之相撄,吾与之一委蛇而不与之为事所宜。今也然有世俗之偿焉!凡有怪征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与吾子之罪,几天与之也!吾是以泣也。”无几何而使梱之于燕,盗得之于道,全而鬻之则难,不若刖之则易⑦,于是乎刖而鬻之于齐,适当渠公之街⑧,然身食肉而终。

【注释】

①九方歅(yīn):人名。伯乐的弟子,精通卜卦。②梱(kǔn):人名。子綦的儿子。③瞿然:惊喜的样子。④御:不肯接受。⑤牂(zāng):母羊。⑥田:狩猎。宎(yāo):室内东南角。⑦刖(yuè):断足。⑧适当:正好。

【译文】

子綦有八个儿子,叫他们列队站在前面,把九方歅请来,说:“给我八个儿子看看相,谁最有福气。”九方歅说:“梱最有福气。”子綦惊喜地说:“他有什么样的福气呢?”九方歅回答:“梱将会跟国君一起吃饭,直到终身。”子綦泪流满面地说:“我的儿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境遇啊!”九方歅说:“跟国君一道饮食,恩泽将施及三族,何况只是父母啊!如今先生听了这件事就泣不成声,你这是拒绝福气的降临啊。你的儿子倒是有福气,你做父亲的却是没有福分了。”

子綦说:“歅,你怎么能够知道,梱确实是有福呢?只不过是把酒肉放到口鼻处罢了,又哪里知道这些东西从什么地方来?我没有畜牧而羊却出现在我屋子的西南角,我也没有去打猎而鹌鹑却出现在我屋子的东南角,为什么你不感到奇怪呢?我和我的儿子所游乐的地方,只在于天地之间。我跟他一道在苍天里寻乐,我跟他一道在大地上求食;我不跟他建功立业,不跟他出谋划策,不跟他标新立异,我只和他一道随顺天地的实情而不因外物便相互背违,我只和他一应顺任自然而不为任何外事所左右。如今我却得到了世俗的回报啊!凡是有不祥的征兆,必然会有怪异的行为,实在是危险啊,这不是我和儿子的罪过,是上天降下的灾祸!所以我才要哭泣啊。”没过多久,梱被派遣到燕国去,在半道上被强盗劫持,强盗觉得身形完好的话会很难卖掉他,不如截断他的脚更容易卖掉,于是截断他的脚卖到齐国,正好替齐国的富人渠公看守街门,因此便一辈子吃肉而终了一生。

【品读庄子】

幸福的选择本章节中“子綦之子梱”的故事,是庄子思想一个很好的注解。庄子一直强调任性自然,不拘外物,清虚无为。这一方面有保生之意,另一方面,更在于保存自然的天性。就像子綦所说:“吾所与吾子游者,游于天地,吾与之邀乐于天,吾与之邀食于地。”观念不一样,幸福的概念就有所不同。从世俗的幸福观来看,九方致认为,能同国君一同饮食,就是极大的幸福。然而,要享受这种世俗的幸福,就要承受世俗的困惑。梱终身食肉了,代价却是失去了双腿。如果把这种抉择摆在你面前,你又当如何选择?

其实,梱失去的并不仅仅是双服,而是他自然自在的生活。他成了守门人,一辈子呆在那儿,再也不能遨游尽兴了。

而且,所谓的世俗的幸福,在子綦眼里并不成其为幸福。他的话很简单,也很警醒:“尽于酒肉,人于口鼻矣。”只不过是嘴巴痛快了,如此而已。

大家都是在为着感官奋斗,且不管于身体、于本性如何。当下也是如此,世人掠夺资源、破坏自然,乃至危及自身健康,一切都不顾,也只不过是为了口腹之欲而已。

不做寻找不幸的女人

有些女人总说自己运气不好。她们时常对周遭的朋友感叹自己命不好,希望朋友能对这些话产生共鸣,得到别人的一些安慰。嘉倩在大学时爱过一个男生。这位男生擅长乐器、喜欢文学,是一个非常浪漫的人,但却对她不诚实。他们两人的关系几乎到了同床共枕的亲密程度,可是男生对她的态度却不像是对待情人,不仅如此,男生还会偶尔和别的女生约会。周遭的朋友都劝她尽快与男朋友分手,但她却叹着气说自己实在是放不下。最终,还是这个花心男人先向她提出分手。毕业后,她在一家小型物流公司工作。虽然她对自己的工作不是很满意,但却总以“竞争激烈”为由,不敢积极争取自己喜欢的职位。

一见到朋友,她就会开始叹息自己既没有男人缘也没有事业运,久而久之,朋友们也渐渐疏远她。她感叹自己连朋友缘都失去了,心态上开始悲观厌世,到如今仍然这样生活着。

嘉倩的状况,绝对是不幸的人生。但是,这种命运不是老天决定的,而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恋爱时遇到一个差劲的对象,或者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这是人人都有可能遇到的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的倒霉事。但是,并非遇到这种情况就一定会遭遇不幸。如果她能掌握自己的幸福,那就不会依赖着虽然有魅力,但却不断伤害自己的男朋友,而是应该选择与他早一点分手。毕业之后也一样,如果不满足于当前的工作,就不应该恋恋不舍,而是应该果断地选择学习深造,不然就干脆改变自己的想法,热情地投入到目前的工作中,不论是哪一种选择,都可以让她过着愉快的生活。不幸的女人,总是把不幸的原因归咎于他人或命运。就算承认自己的失误,也一定不忘加上一句“我也没有办法”,所以,她们才无法清除不幸的种种因素,从而重复着不幸的生活模式。不幸开始于你没有信心摆脱不幸的想法,因为你不懂得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拒绝不幸。相反的,聪明的女人会找出自己不幸的原因,懂得摆脱不幸,让自己重新站起来。同时,她们也懂得追求幸福,就必须放弃难以割舍的东西。

【原文】

齧缺遇许由,曰:“子将奚之?”曰:“将逃尧①。”曰:“奚谓邪?”曰:“夫尧,畜畜然仁,吾恐其为天下笑。后世其人与人相食与!夫,民不难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誉之则劝,致其所恶则散。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宾,利仁义者众。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且假乎禽贪者器。是以一人之断制天下,譬之犹一覕也②。夫尧知贤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贼天下也,夫唯外乎贤者知之矣。”

有暖姝者③,有濡需者④,有卷娄者⑤。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私自说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谓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虱是也⑥,择疏鬣长毛,自以为广宫大囿,奎蹏曲隈⑦,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烟火,而己与豕俱焦也。此以域进,此以域退⑧,此其所谓濡需者也。卷娄者,舜也。羊肉不慕蚁⑨,蚁慕羊肉,羊肉羶也。舜有羶行,百姓悦之,故三徙成都,至邓之虚而十有万家。尧闻舜之贤,举之童土之地,曰翼得其来之泽。舜举乎童土之地,年齿长矣,聪明衰矣,而不得休归,所谓卷娄者也。

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不比则不利也。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⑩,此谓真人。于蚁弃知,于鱼得计,于羊弃意。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若然者,其平也绳,其变也循。古之真人,以天待人,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

【注释】

①逃尧:逃避尧。②覕:通“瞥”,看一眼。③暖姝:沾沾自喜。④濡需:不固守矜持。⑤卷娄:弯腰驼背,穷苦不堪。⑥豕:猪。⑦奎:后退。曲隈(wēi):曲折隐蔽的地方。⑧域:依靠。⑨慕:喜爱。⑩抱德:操守德行。

【译文】

齧缺遇见许由,说:“你要到哪里去啊?”许由回答:“我要逃避尧。”齧缺说:“为什么呢?”许由说:“尧,处心积虑地推行仁爱,我怕他被天下人耻笑。后世将要出现人吃人的现象啊!想要百姓聚合并不困难,给他们爱护就会亲近,给他们好处就会靠拢,给他们奖励就会勤勉,送给他们所厌恶的东西就会离散。爱护和利益出自仁义,而弃置仁义的少,利用仁义的多。仁义的推行,只会没有诚信,而且还会被禽兽一般贪婪的人借用为工具。所以一个人的裁断与决定给天下人带来了好处,打个比方说就好像是短暂的一瞥。唐尧知道贤人能给天下人带来好处,却不知道他们对天下人的残害,而只有身处贤者之外的人才能知道这个道理。”

有沾沾自喜的人,不偷安矜持的人,有弯腰驼背、勤苦不堪的人。所谓沾沾自喜的,只学得一家的片面之言,就自鸣得意,自以为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却不明白自己并无所得,所以说是沾沽自喜的人。苟且偷安的人,就像猪身上的虱子,选择猪毛稀疏的地方,就自以为是广大的宫室苑囿;寄身在蹄边胯下,乳房股脚之间,就自以为是安全便利的处所,料想不到有一天屠夫宰猪时,举臂、持草,拿起火把来,自己便和猪鬃毛一起被烧焦了。随依环境荣进,随依环境衰亡,这就是所谓苟且偷安的人。形体卷曲,精神疲倦的人,就是舜。羊肉不喜爱蚂蚁,蚂蚁却喜爱羊肉,因为羊肉有膻气。舜有散发膻腥的行为,百姓才会喜爱他,所以他经过三次迁徙而使住地成为都城,迁到邓这个地方便有十馀万家了。尧听说舜贤能,就选派他到荒芜的地方,说是希望他能给百姓带来恩泽。舜被推举到这荒芜的地方当国君,年龄大了,聪明才智衰退了,也不能退休回家,这就是形体卷曲而精神疲倦的人。

因此神人不喜欢众人来归附,众人都来就不可能相互亲近,不亲近就不利了。所以不能过分亲近,也不能过分疏远,要守住自己的德性,保持温和,来顺应天下。这就叫做真人。对蚂蚁来说,要扔掉喜爱羊肉的心智;对鱼来说,要得水适意;对羊肉来说,要抛弃吸引他物的意念。要用眼睛看眼睛,用耳朵听耳朵,用心去养心。这样去做的人,平正如绳,变化起来顺乎自然。古代的真人,用天然对待人事,不把人事搀杂在天然里。这就是古代的真人。

【品读庄子】

不要做安于一隅的豕虱

庄子具有诗人的敏感和哲人的深邃,因此他善于把握人物的心态,在许多篇章中,都有对人物精当的描写。在本章节的议论中,他把“沾沾自喜”、“苟且偷安”、“孜孜不倦”这三种人准确勾勒了一番,比喻生动,形态逼真,从而让我们更深刻地了解了这三种心态的本质,也更深刻地认识了世俗社会。

文中“布草操烟火”这一段,说有一种豕虱,名叫濡需,终生寄生在猪的身上。它们选择了猪毛稀疏的地方,自己以为是宽广的宫殿苑囿。选择了猪的两股之间、两胯之内、两排乳之间或脚弯之处,自己以为是平安有利的居室住处。却不知道屠夫一旦鼓臂布草操起烟火,把猪连同自己一起都给烧焦了。这就是目光短浅,安于一隅,看不到隐患的悲剧。

其实人世上多数的是非,其区别就在于利益的长短,及身与不及身,所谓“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君子致力于了解大的、远的,小人致力于了解小的、近的。

两个攀登者

甲乙两人去攀登一座大山,到半山腰时,汗水已把衣服浸湿了,这时他们发现有座凉亭,便进去休息。在阵阵凉风中,他们感到格外舒服,于是甲再也不愿走了,对乙说:“攀到了顶峰,又有什么好处?得忍受很多辛苦,花费很多力气,我不上去了。”乙说:“不是讲好了要登上顶峰么?”“算了吧,这里的风景很好,我满足了。”甲坐着,一动也不动,乙只好一个人继续往上攀登。他又流了一身汗,终于到达了顶峰,看到了比在山腰所看到的更加壮丽的风景。

对于真正的攀登者来说,不能到达顶峰的攀登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因为登高的实质就在于享受那一刻极目绝顶的快乐,这是那些没有毅力的人永远不能得到的满足。

陶醉于一滴水的美丽,就不可能目睹大海的壮观。

【原文】

药也,真实堇也①,桔梗也,鸡癕也②,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

勾践也以甲楯三千栖于会稽。唯种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种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故曰鸱目有所适,鹤胫有所节,解之也悲。故曰风之过河也有损焉,日之过河也有损焉。请只风与日相与守河,而河以为未始其撄也,恃源而往者也。故水之守土也审,影之守人也审,物之守物也审。

故目之于明也殆,耳之于聪也殆,心之于殉也殆。凡能其于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给改。祸之长也兹萃③,其反也缘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为己宝,不亦悲乎,故有亡国戮民无己,不知问是也。

故足之于地也践,虽践,恃其所不蹍而后善博也;人之于知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知大一,知大阴,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阴解之,大目视之,大均缘之,大方体之,大信稽之④,大定持之。

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后知之。其问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无崖。颉滑有实⑤,古今不代,而不可以亏,则可不谓有大扬搉乎⑥!阖不亦问是已,奚惑然为!以不惑解惑,复于不惑,是尚大不惑。

【注释】

①堇(jǐn):草药名。②鸡癕:草药名。指鸡头。③兹:通“滋”,增多。萃:聚集。④稽:停留,停滞。⑤颉(xié):纷扰混乱。⑥扬搉(què):概略。

【译文】

譬如药物,像乌头,桔梗,芡草,猪苓等等,这几种常见的药更换着作为主药,怎么可以说得完呢!

勾践曾以三千名披甲持盾的武士退守在会稽,只有大臣文种知道越国在败亡中求生存的办法,可是文种却不知道自己本身的忧患。所以猫头鹰能夜晚视物的眼睛有所适用,鹤的细长脚胫有所适宜,如果截短了就会悲哀。所以说,风吹过河面,河水就要损失,太阳照过河面,河水也要损失。如果风和太阳一道不停地吹晒河面,而河水却没有损失,那么一定是河流的源头源源不断地流下水来。所以水只有依存河道才能安定,影子只有依存人才有形象,此物只有依存他物才能融合不分而存在。

所以,眼睛一味地追求超人的视力也就危险了,耳朵一味地追求超人的听力也就危险了,心思一味地追求外物也就危险了。才能从内心深处显露出来就会危险,危险一旦形成已经来不及悔改。灾祸滋生并逐渐地增多与聚集,返归本性却为功名所萦绕,要想获得成功便须持续很久很久。可是人们却把上述情况看作是自己最可宝贵的,不可悲吗?因此国家败亡、人民受戮从没有中断,却又不知道问一问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所以,脚踩踏在地上,虽仅取容足而已,却要依靠未曾容足之地,而后才能达到广远;人所知道的知识是很少的,虽知之甚少,却要依靠所不知的,而后才能知道大道流衍变化的种种情况。知道大一,知道大阴,知道大目,知道大均,知道大方,知道大信,知道大定,就可以称为真知了。大一可以贯通,大阴可以化解,大目可以观照,大均可以随顺,大方可以体用,大信可以稽考,大定可以守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