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庄子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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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杂篇(下)(9)

施加皮肉之刑的,不外乎是金属或木质的刑具;给内心世界带来惩罚的,则是自身的烦乱和行动的过失。小人受到皮肉之刑,是用刑具加以拷间;小人内心受到惩罚,则是阴气阳气郁积所造成的侵害。能够免于内外刑辱的,只有真人才可做到。

【品读庄子】

勿执迷于短期利益

本章节中,庄子辛辣地讽刺曹商为“舔痔者”,挖苦曹商这些执着虚物的奸佞。表面上当官有锦衣玉食,却无疑是把自己送上了祭坛。所以,庄子拒绝高官厚禄。

但是对于现代人来说,又有多少人能够拒绝从天而降的名利呢?人们往往只能看到小牛披着锦绣、吃着草料和豆子的风光,但是看不到它被宰杀作为祭品的悲惨。即使是看到了,大多数人也会认为如果自己是那头牛,是完全可以避免这种厄运的。这就是人们由于利益驱动而造成的短视,也是现在弥漫在各色人群中的只注重“短期利益”的行为。

因为只注重“短期利益”,所以最终是不是会遭受被宰杀的命运,对于人们来说好像并不重要,有人说,这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是与非。

也许是因为科技的发展,现代人不再像古人那样相信灵魂与轮回,认为只有眼前的享受才是真实的,这样也就缺少了一些道德的束缚,以前常说的“百年大计”会让他们觉得太漫长,不可思议。而过去人们常想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现代人更想着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顾好自己就够了。

正是这种只顾自己,不管他人的自私、短视的行为,所以想要人们像庄子一样,清醒地意识到突如其来的名利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并且果断地拒绝,那真是太难了。

狼的美德

狗和狼交了朋友。尽管它们的前辈是冤家,但无论是它们的外形还是彼此家庭历史上的渊源都有着建立友谊的基础,所以它们做了朋友,虽然难免发生一些摩擦。

狗对狼说:“我看过不少文章,据学者们考证,动物中最忠诚最勇敢的是狗。文章用大量的事实证明,我们狗,无论是服务态度、战斗精神,还是工作能力、遵守法纪,都是别的动物所不能比的。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他们对你们狼的评价可是非常低的,他们说你们凶残、暴戾,而且很愚蠢。”狼问:“你们得到那么好的评价,是不是由于你们会看门,会守夜,会向他们摇尾巴,甚至还会搞侦察?”“我想是的,”狗说,“因为这是实实在在的成绩,我们因此感到荣耀。”

“我明白了。”狼说,“人的那些评价是以对他们驯服的程度作为标准的。那么,我们宁可得到恶意的评价,也不希望享受你们那些辉煌的荣耀。再见吧,朋友!”

狼有着虎的勇猛、狐的聪慧以及狗的轻盈,但它却不愿待在人类的家中摇尾乞怜,获得一点残羹冷炙,而是宁可在荒原中奔跑嚎叫,食不果腹。从这个意义上讲,狼是崇高的,远胜过那些谄媚愚忠的狗兄弟。

【原文】

孔子曰:“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有长若不肖,有顺懁而达①,有坚而缦,有缓而釬②。故其就义若渴者,其去义若热。故君子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侧,杂之以处而观其色。九征至,不肖人得矣。”

正考父一命而伛,再命而偻,三命而俯,循墙而走,孰敢不轨!如而夫者,一命而吕钜③,再命而于车上儛④,三命而名诸父,孰协唐许!

贼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睫,及其有睫也而内视,内视而败矣。凶德有五,中德为首,何谓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吡其所不为者也。

穷有八极,达有三必,形有六府。美、髯、长、大、壮、丽、勇、敢,八者俱过人也,因以是穷。缘循、偃佒⑤、困畏不若人,三者俱通达。知慧外通,勇动多怨,仁义多责。达生之情者愧,达于知者肖,达大命者随,达小命者遭。

【注释】

①懁(xuān):急躁。②釬(hàn):强劲,彪悍。③吕钜:傲慢。④儛:通“舞”。⑤偃佒:随从人意,无主见。

【译文】

孔子说:“人心比山川还要险恶,比预测天象还要困难;自然界尚有春夏秋冬和早晚变化的一定周期,可是人却面容复杂多变,情感深深潜藏。有的人貌似老实却内心骄溢,有的人貌似长者却心术不正,有的人外表拘谨内心急躁却通达事理,有的人外表坚韧,内心却懈怠涣散,有的人表面舒缓而内心却很强悍。所以人们趋赴仁义犹如口干舌燥思饮泉水,而他们抛弃仁义也像是逃离炽热避开烈焰。因此君子总是让人远离自己任职而观察他们是否忠诚,让人就近办事而观察他们是否恭敬,让人处理纷乱事务观察他们是否有能力,对人突然提问观察他们是否有心智,交给期限紧迫的任务观察他们是否守信用,把财物托付给他们观察是否清廉,把危难告诉给他们观察是否持守节操,用醉酒的方式观察他们的仪态,用男女杂处的办法观察他们对待女色的态度。上述九种表现一一得到证验,不好的人也就自然挑拣出来了。”

正考父首次被任命为士便逢人躬着背,再次任命为大夫便深深地弯着腰,第三次任命为卿更谦恭地俯下身子,总是让开大道顺着墙根快步急走,态度如此谦下,谁还敢干出不轨之事!如果是凡夫俗子,首次任命为士就会傲慢矜持,再次任命为大夫就会在车上手舞足蹈,第三次任命为卿就要人呼叔称伯了,像这样,谁还会成为唐尧、许由那样谦让的人呢?

最大的祸害莫过于有意培养德行而且有心眼,等到有了心眼就会以意度事主观臆断,而主观臆断必定导致失败。招惹凶祸的官能有心、耳、眼、舌、鼻五种,内心的谋虑则是祸害之首。什么叫做内心谋虑的祸害呢?所谓内心谋虑的祸害,是指自以为是而诋毁自己所不赞同的事情。

困厄窘迫源于以下八个方面的自恃与矜持,顺利通达基于以下三种情况的必然发展,就像身形必具六个脏腑一样。貌美、须长、高大、魁梧、健壮、艳丽、勇武、果敢,八项长处远远胜过他人,于是依恃傲人必然导致困厄窘迫。因循顺应、俯仰随人、困厄怯弱而又态度谦下,三种情况都能遇事通达。自恃聪明炫耀于外,勇猛躁动必多怨恨,倡导仁义必多责难。通晓生命实情的人心胸开阔,通晓真知的人内心虚空豁达,通晓长寿之道的人随顺自然,通晓寿命短暂之理的人也能随遇而安。

【品读庄子】

九种方法识人心

本章节庄子借孔子之口提出九种识别人心的方法。庄子对人的认识之深刻,首先在于知道人性的险恶,在于知道人生和人性所面临的种种困境。在庄子所处的那个动荡的年代,社会动荡不安,杀人放火、抢劫偷盗的事情时有发生。在庄子看来,这一时期,江湖险恶,朝野险恶,人心更险恶。因此庄子选择出世。

庄子提出的九种考验人的方法,用在当今,依旧非常实用。

【原文】

人有见宋王者,锡车十乘①,以其十乘骄稚庄子②。

庄子曰:“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其子没于渊,得千金之珠。其父谓其子曰:‘取石来锻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③,子尚奚微之有哉!’今宋国之深,非直九重之渊也;宋王之猛,非直骊龙也:子能得车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为粉夫!”

或聘于庄子。庄子应其使曰:“子见夫牺牛乎④?衣以文绣,食以刍叔⑤,及其牵而入于大庙,虽欲为孤犊,其可得乎!”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槨,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

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

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明者唯为之使,神者征之。夫明之不胜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见入于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注释】

①锡:通“赐”。②骄稚:炫耀。③寤(wù):睡醒。④牺牛:用牛来祭祀。⑤刍:草类。叔:豆子。

【译文】

有个拜会过宋王的人,宋王赐给他车马十乘,依仗这些车马在庄子面前炫耀。

庄子说:“河上有一个家庭贫穷靠编织苇席为生的人家,他的儿子潜入深渊,得到一枚价值千金的宝珠,父亲对儿子说:‘拿过石块来锤坏这颗宝珠!价值千金的宝珠,必定出自深深的潭底黑龙的下巴下面,你能轻易地获得这样的宝珠,一定是正赶上黑龙睡着了。倘若黑龙醒过来,你还想活着回来吗?’如今宋国的险恶,远不只是深深的潭底;而宋王的凶残,也远不只是黑龙那样。你能从宋王那里获得十乘车马,也一定是遇上宋王睡着了。倘若宋王一旦醒过来,你也就必将粉身碎骨了。”

有人向庄子行聘。庄子答复他的便者说:“你见过那准备用作祭祀的牛牲吗?用织有花纹的锦绣披着,给它吃草料和豆子,等到牵着进入太庙杀掉用于祭祀,就是想要做个没人看顾的小牛,难道还可能吗?”

庄子快要死了,弟子们打算用很多的东西作为陪葬。庄子说:“我把天地当作棺椁,把日月当作连璧,把星辰当作珠玑,万物都可以成为我的陪葬。我陪葬的东西难道还不完备吗?哪里用得着再加上这些东西!”

弟子说:“我们担忧乌鸦和老鹰啄食先生的遗体。”

庄子说:“弃尸地面将会被乌鸦和老鹰吃掉,深埋地下将会被蚂蚁吃掉,夺过乌鸦老鹰的吃食再交给蚂蚁,怎么如此偏心!”

用偏见去追求平均,这样的平均绝对不是自然的平均;用人为的感应去应验外物,这样的应验绝不是自然的感应。自以为明智的人只会被外物所驱使,精神世界完全超脱于物外的人才会自然地感应。自以为明智的人早就比不上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的人,可是愚昧的人还总是自恃偏见而沉溺于世俗和人事,他们的功利只在于追求身外之物,这不很可悲吗!

【品读庄子】

看淡生死

对于死葬,庄子与前贤迥异。儒家的孔子讲厚葬,他的出发点是孝,他认为孝敬死者是为了孝敬生者;墨家的墨子讲薄葬,他是以小农阶层的节俭观念为出发点;而庄子却讲究不葬,因为他早已看破生死,这正是庄子所说的“齐死生”。

与天地万物为伴、慷慨赴死,是多么彻底的浪漫主义精神!当弟子们担心乌鸦老鹰会啄食时,庄子宽厚地回答道:“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这是何等坦然无余的自然主义!“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大宗师》)“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知北游》)庄子以生死一气所贯,轮回自有天定,引导人超然生死,追求精神解脱,使人参透生死而视死如归,所谓“死也生之徒,生也死之始”(《知北游》),于是,就有了庄子妻死鼓盆而歌的狂态,这是因为他对生死有着比常人更清醒的认识。

天下

本篇不含寓言,这在《庄子》一书的行文结构中是独一无二的。篇中对先秦时期几个主要学派几乎都作了简明扼要的叙述和批评,学术界认为,本篇具有相当重要的价值,应算作中国文化历史上最早的一部学术专著。另外,因为本篇在内容上综述百家,总结全篇,具有相对独立的意义,所以也被一些学者视为全书的后序。

关于本篇的宗旨和意义,北宋王雱说:“夫圣人之道不欲散,散则外,外则杂,杂则道德不一于天下矣。庄子因而作《天下》篇。……此庄子极明大道于终篇。”

明代陆西星说:“《天下》篇,《庄子》后序也。历叙古今道术渊源之所自而以自己承之,即《孟子》终篇之意。”

近人顾实先生说:“《庄子·天下》篇者,庄子书之叙篇,而周末人之学案也。不读《天下》篇,无以明庄子著书之本旨,亦无以明周末人学术之概要也。”

梁启超也说:“古人著书,叙录皆在全书之末,如《淮南子·要略》、太史公《自序》、《汉书·叙传》,其显例也。《天下》篇即《庄子》全书之自序。”又说:“此篇文体极朴茂……故应认为《庄子》书中级可信之篇。”又说:“批评先秦诸家学派之书,以此篇为最古。此后有《荀子·非十二子》及《解蔽》篇、《天论》篇各致语,有《淮南子·要略》末段,有《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中附论各家,有《太史公自序》述司马谈《论六家要指》,有《汉书·艺文志》中之《诸子略》。《天下》摘不独以年代之古见贵而已,尤有两特色。一曰保存佚说最多,如宋鈃、慎到、惠施、公孙龙等,或著作已佚,或所传者非真书,皆藉此篇以得窥其学说之梗概。二日批评最精到且最公平,对于各家皆能撷其要点,而于其长短不相掩处,论断具极平允,可作为研究先秦诸子学之向导。故此篇可认为国学常识必读之书。”

关于本篇的文笔,清代宣颖说:“一部大书之后,作此洋洋大篇以为收尾,如《史记》之有《自叙》一般,溯古道之渊源,推末流之散失。前作大冒,中分五段,隐隐以老子及自己收服诸家,接古学真派。末用惠子一段,止借以反衬自家而已。其体大,其色苍,其致淡,超世之文。”

清代胡文英说:“细玩此篇,笔力雄奋奇幻,环曲万端,有外杂篇之所不能及者,庄叟而外,安得复有此惊天破石之才!”

【原文】

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

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①,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熏然慈仁②,谓之君子;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参为验,以稽为决,其数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齿;以事为常,以衣食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为意,皆有以养,民之理也。

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③,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④。《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

【注释】

①兆:征兆,预示。②熏然:温和。③醇:效法。④缙绅:有官职或做过官的人。

【译文】

天下研究方术的人很多,都认为自己所治的学问已达到登峰造极、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古代以来所说的道术,究竟在哪里呢?回答说:“无处不在。”再问:“那么神圣缘何降生?明王为何出现?”回答说:“神圣之所以降生,明王之所以出现,都根源于大道。”

不脱离道之宗本的人,称为天人;不脱离道之精微的人,称为神人;不脱离道之真实的人,称为至人。以自然为宗主,以道德为根本,以大道为门径,能预知机兆的人,称为圣人;用仁爱做恩泽,用正义调理事物,用礼文节制行动,用音乐调和性情,表现温和仁慈的人,称为君子;用法度来判别,用名号为表率,用比较来验证,用考稽来决断,如同数一二三四那样条理分明,百官依照这些来序列职位;以拼作为常务,以衣食为首位,繁殖牲畜,充实仓廪,把老弱孤寡放在心上,使他们都能得到抚养,这就是人民生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