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基督山伯爵:世界文学经典文库(青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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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无限信贷(1)

第二天下午将近两点钟的时候,一辆敞篷四轮马车,由两匹英国骏马拉着,驶到基督山寓所门口停下。车上的人穿着一件蓝上衣,丝织的纽扣也是一色蓝,一件雪白的背心,上面挂着一条粗实金链,浅褐色的裤子,满头黑发一直压到眉毛,但盖不住脸上的皱纹,因此头发和脸似乎不大相称,叫人看了不大敢相信是不是真发。这人50—55岁的样子,却又想打扮40岁的模样。马车的护板上画着一顶男爵冠冕,这时那人的脑袋探到车门外,命令家童去向门房打听基督山伯爵是否在家。

这人一边等家童打听,一边朝小楼张望,看得极为仔细认真,几乎到了失礼的程度。花园中凡能看得见的他都扫视了一遍,几个来来回回走动,身穿号衣的仆人,他能看到的也都打量了一番。这人眼珠骨碌打转,与其说是精明倒不如说奸诈。两片薄薄的嘴唇不是向外鼓,而是往里瘪,紧紧贴在嘴上。另外,他的颧骨又宽又高,一望而知,而且绝对不会有错,此人诡谲圆滑,而他的前额又扁又平,但后脑骨向后隆起,十分明显地鼓在那对又肥又大,很不秀气的耳朵后面。会看相的人一望这副脸容就知道,此人虽然有着骏马,衬衣上别着大钻石,上衣纽孔间缠着鲜红缎带,俗人觉得了不起,其实几乎就是狗彘不如的丑人一个。

家童敲了敲门房的窗,问道:“请问,基督山伯爵先生是住这儿吗?”

“阁下正住这儿,”门房回答说,“可是……”他又看看阿里的眼色,阿里只是摇了摇头。

“可是什么?”家童问。

“阁下现在不会客。”门房回答说。

“那么请收下我家主人的名片,他是唐格拉男爵先生。麻烦你把名片转交基督山伯爵,告诉伯爵,我家主人是到议院去的路上特地绕道过来拜访伯爵的。”

“我跟阁下说不上话,”门房说,“这事得由贴身跟班禀报。”

家童转身向马车走去。“怎么样?”唐格拉问。年轻的小家童碰了一鼻子灰,很有点难为情的样子,把门房的话向主人说了一遍。“呵,”唐格拉说道,“这位先生倒像是亲王了,称他得称阁下,传话得由贴身跟班禀报。没有关系,既然他的信用单在我这儿,他什么时候要用钱了,我总会见到他。”于是,唐格拉往马车厢里边的角上一靠,朝车夫喊道:“去众议院!”这一声喊得连街对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基督山已及时得到通报,他在自己的套房里透过遮光帘,已经看到男爵,而且端起他的上等观剧望远镜,把男爵端量了一番,观察之细密毫不亚于唐格拉先生对小楼、花园和穿号衣仆人的觑视。“千真万确,”他一面把望远镜的镜筒压进象牙外套,一面厌恶地挥了一下手说,“千真万确,此人相貌极为丑陋。一望而知,那扁平的额头像蛇,凸起的头颅像秃鹫,又薄又尖的嘴像雕,人们怎么偏偏看不出来呢?阿里!”他喊了一声,接着又敲了一下铜铃。阿里赶了过来。“你去叫贝蒂西奥。”他说道,他话音未绝,贝蒂西奥已走了进来。

“是阁下叫我吗?”管家说。

“是的,先生。”伯爵说,“刚才在我门口停下的两匹马你看见了没有?”

“看到了,阁下,我甚至注意到了这都是上等骏马。”

“那是怎么回事?”基督山皱着眉头说,“我叫你买下巴黎最好的两匹马,可是巴黎还有两匹马跟我的一样好,而且居然不在我的马厩里?”

一看到伯爵双眉皱紧,说话又是如此严厉,阿里赶紧垂下头。“这不是你的错,我的好阿里。”伯爵用阿拉伯语说道,话很温和,但从伯爵的话音和脸容上又丝毫觉不出半点温和,“你是不懂英国马。”阿里的脸上恢复了从容平静的神色。

“伯爵先生,”贝蒂西奥说,“您说的那两匹马是不卖的。”

基督山耸了耸肩。“你应知道,管家先生,谁只要肯出价钱,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到。”

“唐格拉先生买这两匹马花了1.6万法郎,伯爵先生。”

“那好,可以给他3.2万,他是银行家,而一个银行家是从不肯放过可让自己资本增值一倍的机会的。”

“此话当真,伯爵先生?”贝蒂西奥问。

基督山望了管家一眼,似乎感到诧异,竟会向他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今天傍晚我要去拜客,”他说道,“我希望这两匹马能套在我的车上,挽具也要全新的。”

贝蒂西奥一鞠躬,然后往外退下,但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说:“阁下打算几点钟去拜客?”

“5点钟。”基督山说。

“敬请阁下注意,现在是下午两点钟了。”管家壮了壮胆说。

“我知道。”基督山淡淡答了一句,接着转过身对阿里说,“把所有的马都牵给夫人看看,让她挑选最合意的配在她的车上,再请她回话,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用餐,假如愿意,就在她那儿用。你去吧,下去顺便把贴身跟班叫上来。”

阿里刚走不一会儿,贴身跟班就过来了。

“巴蒂斯坦先生,”伯爵说,“你服侍我已有一年,一般我对手下人考察就用这么些时间,我用你是称心的。”巴蒂斯坦鞠了一躬,“不过我得知道,我是不是也合你的心意?”

“啊,伯爵先生!”巴蒂斯坦急忙说道。

“听我把话讲完,”伯爵接着说,“你每年可以拿到1500法郎,一个天天出生入死的优秀勇敢的军官能拿的军饷也不过如此。你的饮食,也正是许多科长所求之不得的,然而这些可怜的公职人员比你忙出不知道多少倍。你自己是仆人,但有别的仆人照料你的衣服和各种零碎。除了1500法郎的工资以外,你在为我采办化妆用品上每年又赚了我将近1500法郎。”

“噢,阁下!”

“我没有什么要抱怨的,巴蒂斯坦先生,这不算过分。但是,我希望事情到此为止。不论在什么地方,你不可能有这样的好运,找到这样的差使。我对手下人从不打,从不骂,我也从不动怒,有错我总能原谅,但是决不允许漫不经心,疏忽职守。我的命令通常简短,明了,确切。我宁肯吩咐二遍,甚至三遍,但容不得把我的话听错。我有足够的钱,凡是我想知道的都能知道,而且,不妨向你提一下,我也很好奇。假如我发现你在背后对我论长说短,对我的行为说三道四,或者监视我的行动,你得立即离开我。我对仆人只警告一次,你要好自为之,现在可以走了!”

巴蒂斯坦鞠了一躬,往后走了三四步正要退下。“还有,”伯爵接着说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每年我给仆人按人头存一笔钱,凡我辞退的人当然拿不到这份钱,只有留下的人才有份,等我死后可以享用。你在我这儿已有一年,你也开始有了自己的财产,总得不断增加才好。”

这一番话是当着阿里说的,但他自始至终一直毫无表情,因为他听不懂法语。然而对巴蒂斯坦却收到了效果,凡是对法国仆人的心理有过研究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效果。“我一定努力照阁下的意思去做,”巴蒂斯坦说,“而且,我要以阿里先生为楷模。”

“啊,大可不必,”伯爵冷冰冰地说,“阿里有他的长处,但也夹杂了不少毛病,不可以他为楷模,因为阿里纯属例外,他没有工资,也不是仆人,他是我的奴隶,我的一条狗!如果他不尽职,我不赶走他,而是杀死他。”

巴蒂斯坦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你不相信?”基督山说。他把刚才用法语向巴蒂斯坦说的话又用阿拉伯语向阿里说了一遍。阿里听着,微微笑了起来,接着又向主人走去,单腿跪下,毕恭毕敬地吻了一下主人的手。一番告诫最后竟是如此结果,巴蒂斯坦不由得噤若寒蝉。

伯爵示意巴蒂斯坦可以走了,又叫阿里跟他过来,随后两人一起进了书房,在那里谈了很长时间。5点钟的时候,伯爵敲了三下铜铃,一下是召阿里,两下召巴蒂斯坦,三下召贝蒂西奥。管家走了进来。

“我的马如何?”基督山说。

“已经套上马车,阁下。”贝蒂西奥回答说,“伯爵先生要不要我陪?”

“不用,只要车夫,巴蒂斯坦和阿里跟我就可以了。”

伯爵下楼,看到他马车上套着的马,正是白天他看到的套在唐格拉马车上,令他十分赞赏的那两匹。他从马旁边走过的时候,向马望了一眼。“果真是好马,”他说道,“你买得不错,只是稍微晚了一点。”

“阁下,”贝蒂西奥说,“这两匹马买得不容易,价钱很贵。”

“价钱贵了马就不美了吗?”伯爵耸肩问道。

“只要阁下满意,”贝蒂西奥说,“别的什么都好说。阁下去什么地方?”

“昂坦路唐格拉男爵府邸。”

说话的时候他们都站在楼前的台阶上,这时贝蒂西奥往下跨了一步,来到下一个台阶。

“等一等,先生,”基督山拉住他说道,“我需要在诺曼底海边置块地产,譬如说在勒阿弗尔和布洛涅之间,你看,我给你的范围很宽。购置的地产务必要有小港,小湾,能让我的小艇进来抛锚。这船吃水只有15尺,必须随时准备出海,白天黑夜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有我吩咐,就得出航。你按我刚才说的条件,向各处地产公证人打听一下,打听到后再去实地看看,你觉得满意了就用你的名义买下来。那小艇现在应该起程去费康了吧?”

“我们离开马赛的那天傍晚,我就看到小艇已经出海了。”

“那么游艇呢?”

“按吩咐正在马尔提格停泊。”

“很好!你保持同二位船长联系,免得他们蒙头睡大觉。”

“汽船怎么办?”

“不是在夏龙吗?”

“是的。”

“跟两艘帆船一样,都按这命令办。”

“是。”

“地产买好后,你给我在南北两条路上每隔十里设一个驿站。”

“阁下交给我办就是了。”

伯爵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下了台阶,跳上马车。那两匹骏马拉着车一路小跑,来到银行家府邸前停下。

唐格拉正在主持会议,这是为修筑一条铁路而成立的一个委员会会议,仆人过来通报基督山伯爵来访,这时会议也差不多开完了。一听到伯爵的名字,唐格拉便站起身。“先生们,”他向与会的同事说道,同事中许多人是众议院或参议院的议员,“请各位原谅我就此退席,但诸位可知道,罗马的汤姆生—弗伦奇商行给我介绍一位客户,叫什么基督山伯爵,要在我这里为他开一个无限信贷的户头。这样的玩笑可谓古怪离奇,我的客户虽遍及国外,此类怪事却还不曾有过。当然,想必诸位也能理解,我不禁感到好奇,而且直至现在我仍深以为异。今天白天我顺道去拜访这位所谓的伯爵大人。假如他是名副其实的伯爵,诸位心中都清楚,他就不可能如此富足。‘先生不会客,’你们觉得此话如何?这位基督山老爷不正是在摆亲王殿下或者佳丽粉黛的架子吗?再者,他住香榭丽舍大街,他的房子,我一打听,果然是他自己的产业。不过,一个无限信贷户头,”唐格拉的脸上挂起了他那险恶的微笑,“对同意开户的银行家来说如蹈汤火。所以,我急于会会此君,我觉得可能有诈。不过他们那边实在无知,这是跟谁打交道?不要高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