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以后,在自己的手心里,发现几根卷曲的头发。我立刻意识到,这是夏娃的头发,被我从十四万年前的乞力马扎罗山脚下带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秘密实验室里。我把这几根夏娃的头发珍藏了起来。然后,这次时空旅行的奇特经历被我深埋在了心底,从不向人泄露任何秘密,重新过起了我原来的生活。
但是,我无法忘记夏娃。白天,她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而到了夜晚,我会在梦中见到她。我整天失魂落魄,茶不思、饭不想,简直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虽然我的肉体还在这里,但是,我的灵魂却依然留在了十四万三千年前,留在了夏娃的身边。我必须,要和她在一起。
于是,我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在当时的科学界,许多人都在秘密地进行克隆人的实验,许多项技术上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于是,我也私自进行了克隆人的实验,我要克隆的是——夏娃。
我利用了那几根夏娃的头发,从头发的体细胞里面提取出了夏娃的DNA。然后,根据DNA培养出了夏娃的胚胎,再放入了一个健康妇女的体内,使夏娃的胚胎在那个妇女的子宫内发育。最后,经过十月怀胎,我的小夏娃——你,终于诞生了。
我的小夏娃,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不是你的父亲,是我克隆了你。你就是夏娃,十四万三千年前的女子。
你出生不久,我就抱走了你,抚养你长大,我谎称你是我的女儿,和一个非洲女子所生的混血儿。我就象你的亲生父亲一样精心地爱护你,呵护着你的成长,我在你身上倾注了所有的感情,因为,我深深地爱着夏娃。
我一天一天地看着你长大,你就是我的杰作,我发誓要用生命来保护你,就象所有的父亲一样。现在,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也终于长大了,我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十四万三千年前伊甸园里的夏娃。
夏娃,我爱你。
随着你越来越象伊甸园里的夏娃,不,你就是夏娃。我无法抑制我的感情,我觉得你就象我的旧时情人,我随时都想要吻你。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可是,对于夏娃来说,却已经等了足足十四万年。十四万三千年前,只是你的前世,而现在,则是你的今生。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我都永远爱你。
是的,我是爱你的。可是,你爱我吗?在我的眼里,你是我的夏娃,你是我来自远古的爱人。但是,对你来说,你不是夏娃。虽然,你有着和她完全相同的DNA,但这并不表示你们是同一个人。夏娃只是你的前世,只是你的一个遥远的梦境,一个幻影而已。
你就是你。
我不应该把我对夏娃的感情强加在你的头上。我确实创造了你,但是,你并不是我的附属品,你有你自己的生命,有你自己的意志,有你自己的感情,你可以去选择你真正爱的人,而我,必须也只能是你的父亲。
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也许,当我用夏娃的头发把你创造出来的时候,这就是一个错误。你已经长大了,我不能让错误再继续下去。
我决定回到十四万三千年前的乞力马扎罗的山脚下,在我和她结合为一体的那个夜晚,夏娃还在山洞中熟睡着。当她在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依然会看到我,就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我,将依然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年轻的我,我不再离开她,永永远远和她厮守在一起。
我情愿放弃这里的一切,从二十一世纪回到十四万年前,从IT时代回到石器时代,一切都是为了我所深爱着的女子——夏娃。
我的小夏娃,我的孩子,你依然是我的孩子,对不起,爸爸离开了你,爸爸必须离开你。
再见,我的孩子。
“爸爸!你别走。”
她扑在这台机器上,高声叫了起来。忽然,机器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一股烧焦了的味道传出来,屏幕立刻灭了。原来这台机器已经预装了自动毁灭系统,当这段文字结束以后,就立刻短路,烧毁所有的内部系统。
终于,她意识到,已经永远见不到“父亲”了。
她茫然地走出了地下室,来到了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谁都不会想到,这张脸来自十四万三千年前的东非草原。她对镜子里的人说:“知道吗?小夏娃,你只是一个复制品,一个来自远古的复制品。”
她回过头,看到了父亲微笑着的照片,不,还应该叫他父亲吗?他是她前世的情人,而她的前世是她的另一个DNA,来自十四万三千年前。终于,她明白了他看她的那种眼神,她明白了埋藏在他的眼神深处的忧郁与悲伤。
泪水顺着她浅棕色的脸颊滑落,挂在了她的红唇边上,就象古老的夏娃。
一周以后。
一架轻型飞机,载着她和她的同事们掠过非洲的大地。她坐在舷窗边,俯瞰着身下茫茫无边的东非大草原。当她一走下飞机,就望见了眼前那座雄伟的山峰——乞力马扎罗。机场位于一片山间高原,层层山峦之上,可以仰望到几点雪白色山尖,在山峦和蓝天交界处,积雪辉映着阳光如金刚石般闪烁。
山脚下有一座华人科学家张教授建立起来的研究所。他们在一间实验室外见到了张教授,一个中年的中国男人,在东非草原上度过了半辈子。张教授一眼就认出了她:“我的小天使,你长大了。”
她也认出了张教授,原来张教授和她“父亲”是好友,都是人类单一起源论的支持者。她还记得小时候,张教授很喜欢她那与众不同的外表,总是叫她“小天使”。现在,她低下头轻声说:“你好,张教授。”
“我已经听说你父亲失踪的事,我很难过。”张教授转而对大家说,“目前两具古人类的遗骸正在无菌实验室里妥善地保存着,我正在对其进行DNA的分析。”
一位研究生问道:“对不起,我想知道两具遗骸的保存程度如何,据说距今有十四万年,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还能否得到完整的DNA呢?”
“不仅仅有保存完好的核DNA,而且还有完好的线粒体DNA,两具遗骸身上都有。一支登山队在攀登乞力马扎罗山顶时,发现了这两具遗骸。这两具遗骸原本是埋葬在顶峰附近的冰层之中,虽然位于赤道附近,但是乞力马扎罗的海拔高度达到5895米,山顶上的冰雪层已经堆积了几十万年。但是最近十几年来,全球气候变暖,世界各地的高山冰川都在逐渐消退,乞力马扎罗的冰雪也在减少。所以,这对在冰雪中埋藏了十四万年的遗骸终于露了出来被发现了。”
“也就是说,因为在高山冰雪的封闭之中,所以这两具遗骸保存地相当完好?”她提问了。
“是的,就像是天然的大冰库,死者的细胞组织可以保存十几万年。知道埋藏在西伯利亚冰雪中的长毛象吗?当俄国人发现它们的时候,甚至还可以把几万年前的大象肉煮熟了吃。”
“我明白了,现在我们可以看一看那两具遗骸吗?”
“对不起,现在还不能,最近几天我在对这两具遗骸做一项重要的基因对比工作,为了避免对DNA的污染,实验室要尽量避免与外界的接触。再等几天,只要分析结果一出来,大家就可以观赏那两具遗骸的尊容了。”
“那你请我们来干什么呢?”一位研究生遗憾地说。
张教授回答:“当然是有用的,现在,我想提取你们每一个人的血样标本。”
“张教授,你是要分析两具遗骸和现代人类的基因关系吗?”她问道。
“你很聪明,没错。”
“那好,先提取我的血样吧。”她非常信任地对张教授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张教授都在实验室里忙碌着,而其它的人却都无所事事,张教授似乎只需要他们的血样。还有一批来自北美与欧洲的科学家也得到了相同的“礼遇”,被抽血的人中甚至还有澳大利亚的土着人、美拉尼西亚人、克丘亚印第安人、北极爱斯基摩人。
她忍受不住这种沉闷,决定出去走走。她来到了山间原野,仰望乞力马扎罗的雪峰,总觉得在那峰顶之上,有什么正在呼唤着她。于是,她决定攀登乞力马扎罗山。
虽然从这里可以望到山顶,但要走到峰顶却需要好几天,登山者每到一个山间小屋都要休息一到两天,以适应高山环境。她带足了全套登山设备,用了三天时间,终于独自抵达了顶峰。
这里是被冰雪所覆盖着的火山口,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向极远方眺望,可以依稀地看见高山草原和茫茫无边的东非大草原,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她的脚下了。
正当她伸开了双手,想要高声地叫喊起来,以发泄自己胸中的郁闷时,忽然有人在她身后说:“小天使。”
“谁?”她回过头来,却发现是张教授,她忙说:“张教授,你怎么在这里?”
“乞力马扎罗的雪。多美啊。”张教授自顾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