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英雄先遣连——1950年西北部队进军阿里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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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范明在青海和拉萨之间,用双脚为佛爷踩山道。当他在太阳城下拥抱张国华的时候,十世班禅也踏上返藏之路。达赖班禅两位佛爷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昆仑高原的9月,已是薄雪厚霜的季节了。巴颜喀拉山北麓的通天河畔,地上都是稀疏的雪野,高耸的雪峰倒映在山下一个个不知名的湖中,显得格外宁静,格外悠远……

范明将军率领的西北军区进藏独立支队(对外称18军独立支队,计1 700余人、12 000多匹骡马和1 000多峰骆驼)到达通天河北岸的渡口时,正是下午3时。

按计划部队渡河后,才能安营扎寨。但是等他们赶到河边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三四百米宽的河面上,波涛汹涌,水流湍急。浮冰群在急流中打着滚,拥挤着,撞击着,发出阵阵金属断裂般的轰响,以每秒10米左右的速度向下游冲去。

范明赶到河边后,立在马上半天没有下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部队会在这里遇上洪水。早在7月中旬,他就派侦察队侦察从西宁至黑河沿途的兵要地志。据当地的藏民讲,横在部队面前的这条通天河,是河的上游。平时,河床只有几十米宽,水深平均在一米左右,人和牲畜常年均可徒步涉水过河,可现在是怎么啦?

范明叫来侦察参谋。参谋说,7月份他们就是从这里过的河,水深不到半米,连马都没下就过去了。

向导也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

原来,进入8月份以来,西北地区持续高温,造成了晚秋高原大面积的溶冰,形成了通天河上罕见的洪水期。

范明支队1 000多人和随行的十世班禅额尔德尼,却吉坚赞行辕堪布厅秘书长晋什美所率的200余人,面对滔滔的通天河一时没了主意。

范明只带了10只羊皮筏子,原计划是沿途过河时,供班禅行辕人员和病号及女兵使用的。现在看来羊皮筏子真的有了用场。

筏子吹起来了。范明命令侦察员先用三只筏子下水试试深浅。谁知三只筏子刚刚放下去,侦察员还没上去,就被洪水涌来的冰块掩埋了。战士们顺着河岸追了半天,也没见一只浮上来。

范明又命令把剩余的筏子全部吹起来连在一起,又用四根毛绳拴牢,并用一个连的人在岸上拉着,才抬着筏子下了水。可是从宁夏请来的筏子客,谁也不敢上,一个个哭喊着自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求范明开恩。说完又集体做开了“乃妈孜”。

将军考虑到他们大都是回民,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命令12名侦察兵上了筏子。

筏子刚刚下水,迎着水流方向那边的几只羊皮筒子就被锋利的冰棱刺破。一排完了,又刺一排……

筏子划出不到200米,就只剩下几只羊皮筒子了,眼看12名侦察兵就要全部落水。范明这才下令往回拉。等他们把筏子拖回岸上时,只剩了一个架子和一堆破羊皮。好在人员没有损失。

天渐渐暗下来的时候,范明支队还没渡过去一个人。范明只好命令部队扎营,准备明天拂晓再渡。

这天是1951年9月20日。

范明支队是我军四路进藏部队中第二支先行进藏的部队,也是西北军区继1950年8月1日,新疆独立骑兵师一连进军阿里一年之后,又派出的第二支进藏部队。

实际上,早在年初,周恩来总理就会同中央民委和西北、西南局的领导,根据解放西藏的需要,认真研究了西北部队“进军阿里,出兵藏北”和“十世班禅的返藏”问题。1月30日上午,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亲自召见中央民委的李维汉和西北局的联络部的范明、牙含章等人,具体研究布置了班禅返藏等问题。

周总理说:“西北的进藏部队主要是在军事上配合(西南),准备接管后藏地区。阿里由王震同志派部队去接管。同时,你们西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负责班禅的返藏问题……将来进去要分几个梯队,现在必须准备粮草和牲畜……班禅集团1 500人,工委(西北西藏)1 500人,再加上他们家属及其他人员1 000人,共4 000人。所需牲畜和其他物资,完全由西北负责。”

西北军区根据中央指示,在组建了青海骑兵支队,配合西南主力完成了昌都战役的同时,又组建了以范明为司令员的独立支队,范明总体负责部队进藏和班禅返藏全盘工作,牙含章具体负责班禅行辕工作。

昌都战役结束后,各路进藏部队均返回驻地进行全面整训和物资筹备,等待进藏命令。

1950年11月9日,毛泽东主席根据昌都战役结束后西藏形势的发展。指示中央、西南、西北局和两个军区:“因在解放西藏的整个作战中,西北人民解放军担负进军后藏和阿里地区的任务,又因后藏是班禅集团历史关系最深,现在仍有相当影响的地区,而班禅的工作则属于西北局。”不久,毛主席再次明确指示:“如此,西北立即积极进行各种有关准备工作。在担负接管后藏和阿里地区的政治任务同时,要担负起十世班禅的返藏任务。”

鉴于当时西宁至拉萨间没有公路,部队进藏和班禅返藏,全部只能靠牲畜运输。范明专门派人到上海、天津等地订购了行军帐篷、防寒装备,大到班禅行辕的宿营大帐,小至风铃、火柴。同时,又在西北各地购买租用2万多头牲畜,其中仅骆驼就达1 500峰,而当时整个西北只有3 000峰骆驼,可见工作难度之大。

1951年4月,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在北京举行关于解放西藏问题的和平谈判期间,范明支队的驮骡大队、牦牛大队、骆驼大队准备基本就绪。西北西藏工委入藏部队的架子也基本搭就。

5月23日,《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签订后,中央再次指示西北军区:“加快准备工作,年底争取工委部队和班禅进藏。”同时,毛泽东指出:“立即进军西藏,尽早尽快执行《和平协议》。”

5月24日,在北京参加和平谈判的西北局代表范明,奉命和张国华、李达等人一起飞赴重庆,向邓小平、刘伯承请示进藏事宜。

6月上旬,范明返回西安,向西北局领导习仲勋等人汇报中央关于西北工委和班禅进藏情况。根据中央和军委命令,西北局决定(西北)整个进藏部队(不含班禅行辕)共565人,民工577人,分为两个梯队进藏。各种准备工作就绪后,范明于7月3日电告西北、西南局。

西北局、西南局、十八军张谭:

兹将我处入藏准备工作概况及提请解决的各项问题报告如下:

(甲)西北西藏工委确定今年入藏人员共计1 500人,其中干部约700人、战士300人、勤杂人员100人,班禅集团以及牙含章、益喜楚臣和计晋美为首的班禅堪布厅先遣队共200人。其中干部百余人,勤杂及警卫人员约60人。所有以上干部、战士情绪均旺盛。所需被服、装具、粮秣给养、武器弹药、医药卫生、通讯等器材均已准备就绪,所备骡马4 000余匹,牦牛800余头,骆驼1 000余峰,共计牲口12 000余匹(头),民工900余人,亦均完满得到解决。现已开始向西宁与香日德集中,约于7月15日前即可全部集中完毕。

(乙)行军路线根据我们派人实际勘察结果,最后确定由西宁出发,西北行约1 200里,到达香日德,有60多家人,可以设站,已派干部前去,由香日德折向西南行经南鄂陵湖、扎陵湖。西行500余里到达黄河源,虽无人家,但系一大盆地,水草丰美,可以休息。再南行约500余里到达曲马来(实名曲麻莱)顿。即长江发源之通天河,有班禅行辕四品官米福堂在该地任保杰部落县长,虽无房屋,但可集中藏民帐篷数10顶,可临时设站,已派干部前去。再西行约600余里到郭有拉,亦有少数藏民游牧部落,可I临时设站。再西南行约400余里即到达黑河。再南行约800里即到拉萨。全程约计4 500余里,虽无柴烧,但牛粪可设法解决,若无特殊意外变化,约需90到100天即可到达拉萨。

(丙)行军计划:拟于7月底以前将全部人员、马匹、物资在香日德集中完毕,8月上旬以牦牛、骆驼队为前梯队,先期10日出发(因牛走得慢),到曲马来顿设站。以骡马队为后梯队,拟于8月15日从香日德出发。如此跳跃前进。不仅可以缩短行军日期,而且后梯队可利用前梯队之牛粪解决燃料供给。预计约于10月15日左右可以到达黑河。

(丁)以上行军路线和计划,仅系根据西北实际情况所拟定。不知能否密切配合18军进藏计划。故特将以上各项计划上报。

范 明

7月3日

7月24日,范明就西北部队进藏有关问题再次请示西北、西南局和中央,8月1日,中央复电西北、西南局和范明。

西北局并转范明同志,西南局转18军张谭:

范明同志7月24日电悉。

(一)入藏日期可以按你们的计划于8月15日自香日德出发,预计9月底抵黑河,但不能提早。

(二)你们的前梯队与后梯队人数各多少?应按西南局及西南军区7月26日给你的电报精神尽量紧缩,并将人数速报18军核定并报中央。你们所报后梯队如为你们工委本队自无问题,如为班禅入藏梯队则应劝其暂缓,仍照在京面议,候达赖表示欢迎后再去为有利。

(三)西北入藏部队用18军某某支队名义,具体番号由18军决定电告。必须统一用18军名义,不应用别的名义。

(四)范明去后,牙含章应继续留班禅处工作,班禅行辕可派极少数人员随范明先行入藏。西北局应注意对班禅处工作的领导。

中 央

8月1日

范明根据中央的指示,汇报了入藏具体人数,并告知第二梯队不属班禅人员。

同日,范明率西北西藏工委机关和部分部队,从兰州拔营出发,前往青海进藏部队地域集结。

8月6日,西南军区转军委电。西北、西南局并范明、张谭:

范明所率领部分,可命名为十八军独立支队。至于该部的行动计划,由张谭决定。

中 央

8月6日

至此,范明所率领的西北入藏部队对外使用18军独立支队的番号。由范明任司令员和政委,副司令员是幕生忠,到达黄河源后,慕生忠任政委,罗曼中任参谋长,杜舒安任政治部主任。支队还包括以计晋美、纳旺金已为首的班禅行辕入藏先遣工作委员会。

8月12日,独立支队离开西宁,17日到达香日德。此时绝大部分进藏物资及所有的入藏部队已全部集中到这里。1951年8月28日,独立支队在香日德举行隆重的进军西藏誓师大会,并于当天出发进入草地行军。于9月20日到达通天河的北岸。

范明几乎一夜没睡,带着几个干部分成两组,骑马沿着河岸,向上、下游各跑了几十公里。也没找到一处可以渡河的地方。回到驻地时,天近拂晓,各大队的干部都还等在他的帐篷里。几经商议后,范明决定早饭后,利用骡马等牲口会水的本领,下水试渡。工委联络员辛烈和刘安哉,主动要求第一批下水拉马试渡。范明考虑到他俩识水性、身体好。就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试渡开始了,范明拿着一壶酒让他们每人喝了几口,又用酒擦了擦身体,才把马缰绳递给他俩。下水前,范明又叮嘱道:“水深的地方,一定要抱紧马脖子,千万不要松手。”

辛烈和刘安哉拉着战马,一步步向河的对岸走去,未到河中心,水就淹没了马背,巨大的冰块,在湍急的水流中翻滚着、冲撞着战马和人。辛烈拉的那马似乎承受不住冰块和水流的冲撞,倾斜着身子倒了下来。几乎同时,跟在后面的刘安哉,连人带马都不见了。 岸上一片惊呼。 范明急了,带着几个人就往下游跑。开始还见人马时沉时浮,但不一会儿就彻底不见了。范明追出几公里也没找见他俩的尸体……

通天河困住了范明和他的独立支队。

范明命令部队,停止试渡。急电把这一情况报告了张国华和谭冠三。

当时,18军进藏主力也已到工布江达。张国华得知范明的情况后,非常着急。参谋长李觉建议,让范明在上游寻找渡口过河,并且最好是在午夜以后渡河,因为这时通天河上游的积雪和水都结了冰,河水就会小得多,天亮以后冰雪融化河水还会上涨。

范明听取李觉的建议,率部队逆流而上,可是行军两天后,仍找不到合适位置过河,便下令采用挖堤决口引流分洪的办法降低水位,然后几个大队联合泅渡。

通天河水的温度在不断地下降,冰彻透骨。官兵们喝了白酒也不管用,连具有泅渡本能的牛马都不敢下水,四蹄深深地撑进沙滩,不管人怎样推、掀、拉,还是拳打脚踢,始终不肯朝前迈动半步。

范明急了,高声吼:“共产党员、共青团员都给我上,它们不走。就把它们抬下河。”

战士们铁青着脸,冲向驮畜和战马,几十人抬一匹往河中一扔,四五个人架着朝对岸游。牲口们冷得直发抖,呼呼喘气。可战士们冷得连泪都没了,连抖都打不了,像木偶机械地向前划着水。许多人一上岸就昏了过去。

男人们衣服一脱,顶在头上,拉着马下去了,女兵们怎么办?范明支队几十名担负医疗保障、通信联络和宣传工作的女兵,也和男人们一样,穿着衣服就下了冰河……

“离开西宁后,一天比一天艰苦。爬雪山,过草地,总算是挺过来了。就连黄河源的那片大沼泽。我们也闯出来了。”今年73岁的离休干部杜贵香回忆道,“就是过那条死通天河,让人遭了大罪。那时我是负责班禅秘书晋计美的护士。到通天河时,我来了例假,天又冷,我们又都没带卫生纸什么的。我跑到一个石头后面,把裤衩撕成条充当草纸。上午刚来的,中午部队就要过河。怎么办呢?我知道这种时候沾不得凉水,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可是西藏高原的河水,冰透骨心。我站在岸边犹豫了,请男同志背?哪好意思爬在一个男人身上。我不明白西藏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河?在犹豫中见女兵们一个个鞋子也不脱,裤腿也不往上拉一拉就‘扑通、扑通’地跳进河中。我觉得自己身体好,把心一横:妈的,我不相信真有那么严重。扑通跳进河中,冰冷的河水,激得我全身肉皮收紧,浸在水中的大腿部位以下就像被钢锯锯掉了一样。我真想厚着脸请个男同志背一背,但回心一想,反正已进入水中,何必求人。我一咬牙,‘噼噼啪啪’就过河了。可等到了拉萨,第二次经期、第三次经期过了,也不来经。之后就经常头晕,肚子疼。因为那次进了冰水,1960年全军文艺会演时。我发现患卵巢囊肿,在北京做了手术。都说西藏的江河美,但我一辈子痛恨它们,是它们给了我终身痛苦。进军西藏的经历,是用一个苦字说不完的。如果当时不是青年人的满腔热血,我想是无法熬过去的。因为那是一条难以走完的征途。”

米访中,于永华老人也说过独立支队女兵进藏途中的甘苦,“月经来了,就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把棉裤腰间的棉花扯下来用。当时我们女兵们的棉裤,腰间的棉花全抽完了,因为这一节上面有衣服挡着,冻不着人;第二就是用路边上一种宽叶草,像牛皮菜一样的那种草来垫,用过之后扔掉,这种草很柔软不扎肉,但干了后很硬,我就吃过亏,把阴部都磨出血了。但还得用它,因为没有比它好的,一条棉裤腰上的棉花扯不了几次就扯完了。经期最怕过河,可偏偏就是在过通天河时,它就来了。好像那是九月中旬,你说冷到什么程度吧,脱掉鞋袜下到水中,一上岸,脚板上立即就冻得粘上小石子。这些石子你还不能随便往下弄,一拨拉石子连肉皮都要带下来。我们班有个女兵就上了当。那天她一上岸,见脚板粘满像钉螺一样的石子,忙用手一颗一颗地往下抠,结果是一抠一个坑,血淋淋的,后来连路都走不成了。慢慢地,我们就有了对付这些石子的经验,上岸以后烧一堆火,将脚放在火边慢慢地加温烤化,然后再一颗一颗地试着轻轻往下抠。可是河水再冰也得过,我现在经常腰痛就是在经期过河种下的病,刚进西藏时,过河都是把棉裤脱掉,后来脱不及了,因为走不了多远又有河,就干脆不脱。棉裤湿了,上岸后用身体热量刚烘干,不久又得下水。有时一天几次湿了干,干了湿,到老了关节炎就成了家常病……”

整整用了15天,范明的独立支队才渡过了通天河。

当范明站在通天河南岸迎接最后一批上岸的民工后,含泪脱帽向着河水深深鞠了一躬。以悼念在渡河中牺牲的40多位烈士。当天,他向张国华报告了渡河情况:

张谭李并转报西南局、西北局、西南军区、西北军区及张廖:

我们经过15个日夜的努力,独立支队现已全部渡过通天河。明日(5日)继续向西藏出发。在渡河过程中先后有40多位同志英勇而光荣的牺牲了,淹毙骡马等150余(匹)头。

范 明

10月4日

10月5日,范明独立支队离开通天河后,向着世界屋脊上终年积雪不化的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进发了。

10月18日,独立支队到达唐古拉山脚下。唐古拉山像条银色的大莽,横亘在独立支队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此时,部队面临着极大的困难。按计划,他们带的粮食只够到达黑河,但是由于在通天河,滞留了15天,部队粮食缺额太大。范明请求空投,上级复电说,目前,全部空中运输力量都投入到朝鲜战场,中央抽不出飞机,空投问题无法解决。并指出:“如确实无法坚持到黑河补给,要尽快按原路返回香日德,因此事关系到班禅返藏,影响很大,切不可贸然行事。”

接电后,范明说:“从即日起,全体人员、牲口一律减粮减料,勒着裤带也要闯过唐古拉山。”

说是这样说了,但范明觉得还是要研究一下。于是,召开党委会研究是进是退。工委成员权衡利弊,一致同意从即日起节食缩料,继续进藏。并于当夜向西北局及中央回电,报告了他们准备打猎充饥、节粮缩料、继续前进的决定。

唐古拉山,历来被称之为“生命禁区”。站在它的山脚下,你就能觉得从它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寒气,未进入山区就能领受“禁区”滋味。有许多战士已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不了这唐古拉山,就在山脚下开始写遗书;也有的把自己的积蓄和贵重物品拿出来,请友人转交家人。

独立支队被一种悲观的情绪所笼罩。范明心里明白,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困难有两个,一个是部属缺少斗志,一个是部队缺乏粮食。说实话,粮食紧缺他不怕,重要的是斗志,没有斗志,没有毅力,没有高度顽强的精神,他的独立支队就过不了唐古拉。

他对部队说:“要首先不怕死,抛掉死,才能战胜死亡,求得生存。唐古拉山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可怕。我们就是要创造一个奇迹,马步芳的部队不是三次都没过去吗,我们过去了,历史就会永远记住我们这支首次闯过‘禁区’的军队。而我们是这支军队的一个成员,我们应该感到自豪。”

10月19日凌晨5时,范明带着他的独立支队开始攀登唐古拉山。

唐古拉山的气温白天也是摄氏零下30度左右。范明将军几十年后在回忆录中写道:

“……山风奇寒,冷彻入骨,山越上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人们呼吸困难。面色苍白,每走一步都得费尽力气。骡马等牲畜也是一步一停。两步一歇,喘息不止。为了尽快抢越,部队每天行军十多小时,吃不上饭,休息不足,加上这时已是进军后期,人困马乏,有的同志在抢救中倒了下去,就再也没爬起来。牛师君、丁志荣、刘世祥、张秀……同志在抢越唐古拉山的过程中壮烈牺牲。数百头牲口也倒毙在唐古拉山上。我们的主力部队过山口后,唐古拉山区开始降雪,由于急速行军,许多驮载着帐篷的牲畜未能赶到,同志们只得露宿……”

据当年进藏的女兵杜宜中女士回忆:“在唐古拉山上,由于天气寒冷,马缰绳冻得和冰棍一样,手不敢沾,一接触就粘在一起。宿营都不正规,天黑了,看见稍平一点的地方就停下来。驮帐篷的马队经常赶不到。我们很疲倦。就把马背套放下往地上一垫,皮大衣一盖就睡,很冷,没有生火,因为很少有牛粪,在路上偶尔遇见一滩牛粪也是湿的,烧不燃。况且漫山遍野都是雪,根本找不到生火的地方。那时候,不要说烤火,就连饭我们也是几天都没有吃上一顿热的了。饿了,边走边吃一点干粮,渴了就吃两把雪。天气虽然冷,但由于人都极度劳累疲倦,一躺下就呼呼入睡。领导经常叫醒我们,叫我们活动一下手脚,怕睡着后被冻死。我们那时候都是小部队(一个班排一个分队)在一起活动。大部队无法在一起走,一是气候不好,体力不一致;二是小部队便于联络。我们过唐古拉山时,积雪一般都是一米多深,没有路,全靠向导领着辨别方向,加上成天风雪弥漫,视线不好,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的,相互间联络是在每个人马头上挂一个马铃,就跟着铃声走,能听到铃声就知道自己没有掉队。那时就怕掉队,掉队就完了,因为两米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就只有等死。我们班长很关心我们,走一段路后她要停下来喊一下,有谁没有答应就立即返回找,到宿营地后清查人,人到齐后才睡……”

在唐古拉山上有许多战士脚手被冻伤,有一个叫柏国栋的战士,手脚冻伤无法恢复,肌肉组织坏死,后来双脚都被截去。

12月22日,范明支队终于翻越唐古拉山,进人西藏境内。又经12天连续行军。范明支队在断粮6天、全靠牦牛肉充饥的情况下,于1月4日到达黑河。 这天一大早,黑河的牧民穿着节日盛装出城列队,载歌载舞,热烈欢迎解放军到达黑河。黑河总督和藏军代本也率领僧俗官员和藏兵到东郊列队欢迎,并向范明和慕生忠敬献了哈达。独立支队在黑河南部草原上扎帐篷宿营。

第二天,范明电报西南、西北局:

张谭李并西南局、西南军区、西北局、西北军区:

(一)我支队昨(4日)由错毛拉向正南出发,在黑河南(五里处)草地宿营,行程55华里,海拔4 400公尺(米)。

(二)我部到达黑河时,黑河总督肯穷(僧官)、任木喜(俗官)、第五代本(团长)旦巴才仁等率藏兵300余人,群众400余人在黑河东北五里处列队欢迎,并举行简单入城式,为避免打扰群众和警戒起见,仍全部露宿黑河南草原上,我们自当日止已出发两月有余,第一天看到房子,全体同志兴奋异常,决定在此休整数日,一方面等待后梯队补给,一方面进行统战群众和藏军工作。

范明

11月5日

中央和班禅得知范明到黑河后,先后给范明发来了慰问电。

范明支队到达黑河后,很快投入了《十七条协议》的宣传工作。随后,范明又代表西北局西藏工委宴请了黑河总督、宗本、代本和当地寺庙活佛,散发布施。经过短暂的休整和补充后,支队又向拉萨开进。

此时,我西南18军主力部队也已接近拉萨。两军会师太阳城指日可待。

11月15日,范明支队告别黑河,向拉萨挺进。

11月27日晚到达拉萨东郊。

12月11日,范明支队在拉萨举行隆重的人城仪式。

12月20日,范明率部与先期到达的西南十八军主力部队,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举行会师庆祝大会。

就在范明支队到达拉萨东郊,准备和18军主力联合举行会师大会的同时,牙含章率领的独立支队第二梯队暨班禅行辕及堪布厅全体官员、家眷1 500余人,也从西宁启程,沿着范明支队踩出的道路和沿途设立的几十个宿营站,向拉萨出发了。

这是班禅在离开西藏28年后,第一次踏上了重返西藏的旅途。

1923年,十三世达赖和九世班禅失和。九世班禅逃离西藏,出走青海等地。十四世达赖和十世班禅转世灵童被确认后,两人彼此互不承认。两代班禅只好流浪内地,期盼归期。

1951年5月23日,《关于会师大会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签订以后,根据第五条:“班禅额尔德尼的固有地位及职权应予维持。”中共中央要求西北局护送班禅入藏。西北局指令范明和牙含章具体负责筹措班禅进藏事宜,并命范明为班禅行辕代表,牙含章为助理代表。

1951年5月19日,范明和牙含章住进班禅行辕,组建了驻班禅行辕代表办公室,直接负责护送班禅返藏的工作。

在范明支队中,有班禅行辕包括官员、家属和卫队共四百多人。他们是班禅堪布厅派遣的先遣队,由堪布厅扎萨(该厅最高文官)计晋美率领。一同进藏。

计晋美随范明支队到达拉萨后,便去和噶厦政府商议班禅返藏的有关事宜,其中主要内容是恢复班禅的职权和地位,归还他原辖的属地等。

后经过中央驻藏代表张经武多次调解,十四世达赖喇嘛于9月19日致电十世班禅,表示欢迎班禅返藏,并派三大寺代表前往青海迎接。

这封电报意味着十四世达赖喇嘛再次在宗教上承认了班禅的合法地位。

同日,班禅复电十四世达赖,表示感谢。

1951年12月18日,十世班禅起驾返藏,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专门派西北局书记兼西北军区政委习仲勋,作为中央代表赴西宁欢送班禅及其行辕全体人员返藏。当天青海省在西宁举行隆重的欢送大会。

由班禅行辕700余人。警卫营500余人和300多名民工,近2万头牦牛、骆驼、马匹组成的班禅返藏队伍,绵延数十公里,浩浩荡荡走出西宁,走过黑河,历时4个多月,行程2 500多公里,于次年4月24日,安全抵达拉萨东郊胜利塘。

至此,流亡青海28年的班禅(九、十两世)终于回到了拉萨。28日,班禅从大昭寺前往布达拉宫拜会十四世达赖喇嘛,两位佛爷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为此,班禅专门致电毛泽东主席和西北军政委员会表示感谢。

拉萨市民听说班禅回到拉萨,家家门前“煨桑”(一种宗教仪式,在门口的土坯香炉中燃烧松枝,谓之煨桑),户户房顶换上新的经幡,门外都用白灰画上吉祥图案,满街到处张灯结彩,悬挂着:“拥护达赖班禅亲密团结,实现《十七条协议》”等大幅标语,人们载歌载舞唱着“达赖班禅和好,幸福时光来到”的新歌。

6月8日,班禅返回后藏扎什伦布寺的前一天,又到罗布林卡向达赖告别。这是两位佛爷四十多天中的第四次会见。分手时,达赖喇嘛把自己的一头雪白的骑骡赠送给了班禅,祝他一路顺风。

6月9日,拉萨万人空巷。从班禅驻地大昭寺到哲蚌寺的十多里长的大路两边,到处都挤满了欢送的人群和特设的帐篷。中央驻藏代表张经武和西藏地方政府、驻藏部队共同举行盛大欢送仪式。达赖喇嘛也派出噶仑然巴全程护送。西北西藏工委特派牙含章率五百余人的警卫营。全程护送班禅返回日喀则。 班禅堪布厅上路了。 每天凌晨三点左右,担任前卫任务的一个排就得起床,摸黑前进,对班禅所要经过的村庄、道路两侧的山地、树林进行仔细地搜索,搜索过后派出警戒,一直等班禅堪布厅安全通过后才撤下警戒。班禅乘轿时,在他所乘轿的前后,由六名全副武装的战士警卫,负责牵引轿马、扶轿辕;遇到崎岖山路或翻越高山,必须骑马时,牙含章都要增派四名战士负责牵马和架扶班禅。一到宿营地,部队就进入四面警戒,班禅的帐篷周围每班岗,都有四个哨兵站在四周,加上两个带班的,就有六个人整夜守卫在班禅帐篷周围。

整整七天七夜,班禅安全到达后藏重镇江孜。

班禅到达江孜时,西南西藏工委又命18军增派部队,加强对班禅安全的警戒,154团副团长顾草坪,亲自率一个连队赶到江孜增强警卫力量,并在江孜到日喀则沿线布置警戒,负责班禅到达日喀则的安全工作。部队临返拉萨时,为了感谢顾草坪所率连队的一路护送,班禅亲自到连队向官兵们致谢,并送了50斤人参果(蕨麻)。

1952年6月23日,班禅终于回到了阔别28年的故乡--日喀则。 后来,牙含章继续率警卫营,留驻日喀则。直到在协助班禅完成了恢复固有地位和职权的各项善后工作后,才于年底返回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