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英雄先遣连——1950年西北部队进军阿里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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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雪的颜色有时也不全是白的。是非颠倒之后,面对天大的冤屈,曹海林说,当娘的有时候也会错怪自己的儿子……

去过阿里的人,今生今世。不论是在何时何地,要是被问及对高原的印象,都会不假思索地诅咒高原的可恶,同时也还捎带着赞美几句高原那原始古朴的圣洁,夸赞那里天蓝、冰洁、雪白、水绿……

在今天通往高原的路上,只要搭乘汽车某团的兵车,就会听到一个被汽车兵嚼烂了的故事。说有位广州来的小伙子背了半麻袋“老人头”到阿里贩羊绒。从叶城搭兵车,5天后到了界山,广仔被缺氧折腾得死去活来,汽车兵用一袋一袋的氧气把他喂到了狮泉河。广仔说这钱我挣不了啦,当即决定再搭来的兵车下山。路上车子抛了锚,广仔抢着氧气袋躺在大草滩上,不眨眼地盯着蓝天望着白云,一动也不动。汽车兵认为他出了事,就去拉他,见他还活着,就问他想什么?半天,广仔说:“妈的,这里就是天好啊,真他妈的蓝透了。要是能背起,我真想买一块安在广州上空,让人看看什么才叫蓝天白云。”

广仔错啦,这倒不是因为他异想天开和财大气粗,而是广仔并不知道,阳光下圣洁的雪域、湛蓝的天空也会有阴霾四起的日子。洁白的雪野也有落尘的时节,这便是英雄先遣连蒙冤载难的时刻。

那是1952年春季,高原的冰雪刚刚开始消融的季节。阿里高原的漫漫洪荒漠野上,出现了一支被武装押解的“囚队”,骆驼背上捆绑着四十多位被揭去了胸章和帽徽的军人。骆铃悠悠、镣铐叮当,一路低唱着一曲哀怨的歌。驼背上的“囚犯”就是蒙难的英雄--先遣连的官兵。据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罪名是“叛国”,为首的就是英雄连的连长曹海林。

“囚队”出发的那天,噶尔昆沙的僧俗群众,却以藏家最隆重的礼节为这支被押解着的“叛国部队”送行。尽管事先十分保密,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了。“囚队”刚刚被押出营门,沿街就跪满了手摇经筒,双手合十的群众。祈求菩萨保佑这支解放了他们的“囚队”能顺利翻越雪山。此去一路顺风。

就在“囚队”被沿街的僧俗散茶献酒的同时,白玛单曾父女受噶尔昆沙僧俗之托,早已快马直奔改则而去。当改则、革吉、三科儿的群众闻讯之后,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支曾经付出了巨大代价的队伍会投敌,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支解放了阿里31万平方公里,砸开了数万农奴镣铐的队伍会叛国。他们一千个不信,一万个不信,这群菩萨一样的军人会为虎作伥、引狼入室?他们怎么也不肯接受忠心赤胆的英雄也会蒙难受冤的事实。

“囚队”到达扎麻芒堡后,附近三区数百僧俗、头人、部落首领早已云集“囚队”必经之路,伏地阻挡“囚队”通过,坚持要为曹海林和所有的“囚徒”敬献哈达。押解“囚队”的战士为难了,再三劝说群众“不要为叛徒敬酒献茶”,恳请他们让“囚队”通过。群众被激怒了。才旦、才仁带曾经支援曹海林剿匪的30多位青年赶到后,坚持要押解“囚队”的士兵为先遣连的英雄们松绑,眼看对峙的双方要发生冲突了,曹海林跪在拦路的群众面前,抱着带铐的双手含着泪说:“谢谢乡亲们的心意了。请不要为难他们了。他们也是在执行任务。乡亲们,冰雪再厚也有开化的日子,当娘的有时也会错怪自己的儿子,我们还会回来的。”

群众仍然不肯离去,他们担心押解他们的战士会亏待自己的恩人。最后,经日加木马本等人与押解分队达成协议,由16名藏族青年护送“囚队”过界山。就这样“囚犯”被自己的战友押解着,押解他们的战士又被藏民押解着,离开了他们战斗了17个多月的藏北。

离开扎麻芒堡的那天早上,经曹海林、周奎琪、朱友臣等人的请求,“囚犯们”在押解下,来到了先遣连的基地。曹海林跪在李狄三的坟前失声痛哭着说:“股长啊,海林对不起你。我没能带好咱们的队伍,让你失望了,让同志们跟着我受委屈了。股长,你在天之灵,为我们作证吧,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也绝没有叛国。”

据当时负责押解曹海林的一位战士回忆:“那天离开扎麻芒堡时,队伍哭了几十里路,就跟送葬一样。”曹海林一路上就这么紧紧地闭着眼睛,直到翻过界山达坂后,他才回头望了一眼藏北的土地,接着又闭上了眼睛,凭任骆驼怎么走也不睁开。他不忍心回头多看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战友。他好寒心哟,没想到他们亲手砸开农奴手上的镣铐而今却锁住了自己的手脚。他甚至希望骆驼失蹄掉人万丈崖下,让自己用粉身碎骨来洗清“叛国集团首领”的奇耻大辱,溶血肉于雪野,还一身军人清白的尸骨。

然而,每当这时,他就想起了安子明在他们被押回新疆的头天夜里,悄悄躲过拉萨来的联络官员,跟他说过的那句话:“老曹啊,回新疆吧,那里的首长和同志们了解你们,事情总会搞清的。”

曹海林说:“我咽不下这口气,真想以死抗争,洗清这不白之冤。”安子明拍了拍他的肩头:“老曹啊,你怎么就没想想光是你自己吗?还有几十位战士,他们还靠你去申冤呀。”

最后,安子明塞给他一盒烟说:“此去五千七百多里,珍重吧。带好你的部下,就这几个人了,不容易呀。”

曹海林一路上就这么反反复复地回忆着进藏后的一切经历,反省着自己的一切言行。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说他们叛国?为什么会解除自己的武装?难道就是因为在旧军队里干过几年吗?难道就是……他想哭,想叫,想喊。可这又能起什么作用呢?他要为自己负责,为身后那群战友负责,顽强地忍受着,咬着牙挺着腰杆子回到了新疆。

在曹海林和他的战友们因所谓的“叛国”罪,押回新疆十多年后,一位作家千寻万觅,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的一个农场里找到了曹海林。他们谈了三天三夜,可曹海林就是闭口不谈这段曾经给他一生中带来三次巨大灾难的冤屈。作家试着问起了这段令人心酸的往事。曹海林说:“忘了。反正那是一段比让人死十回还要难受的日子。”

作家告诉我:“说这话时,曹海林大滴大滴地淌着眼泪,泪水打湿了他脚下的一大片沙子。最后,曹海林说,事情都过去快20年了,反也平了,还提它干啥。当娘的有时不也会错怪自己的儿子吗?可做儿女的总不能因为老娘的一次错怪就忘了养育之恩啊。”

作家最后又找到了十多位当年的“叛国分子”,搞清了曹海林那段“比让人死十回还要难受”的经历,并以英雄连的素材创作了一部40万字的长篇小说《藏北凯歌》。

作家说:“可惜,当时没提及这段英雄蒙冤落难的日子。几十年了,我始终忘不了曹海林的那句话,‘当娘的有时也会错怪自己的儿子’。何等宽广的胸怀。一位在旧军队中浪迹多年后投身革命,又遭冤屈的共产党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有这样坦荡的心境。我们自愧不如啊。”

在曹海林去世之前,阿里地区党史办和云南民族工作部的三位同志去阿克苏看望曹海林,客人们深为他一生屡受委屈,身心受到严重摧残而鸣不平,表示替他上书党中央。曹海林当即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并说:“不能再为这件事麻烦中央领导同志了。1954年全国人民慰问解放军时,组织上就给我们平了反,尽管1958年反右和‘文革’中,又有人翻腾出来,可那不是党的本意,只要自己清清白白,问心无愧,管他别人怎么折腾呢,只要心里觉得对得起党就行了。”

1987年,云南民族工作部的两位同志在曹海林去世后,正式向中央申诉了“叛国集团”案给当年的英雄们一生所带来的数度冤屈。两同志在申诉材料的抬头上庄重地写下了当时中央六位领导人的名字:

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习仲勋、胡启立同志:

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副主任王震同志:

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杨尚昆同志: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杨得志同志: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余秋里同志:

……

党没有忘记受冤的儿子,昆仑高原没有忘记蒙难的英雄,雪山也记得那段没有了黑白,没有了忠奸的日子。那是历史留下的创伤,那是不负责任的人歪曲了的历史。

1952年元旦前后,在第二个苦难季节中饱受高寒、缺氧和饥饿之苦的英雄连的64名官兵,勇敢地担当起阿里高原第一代戍边军人的光荣任务后,以对祖国、对人民的赤诚之心、热血之躯,堵住了上百公里帝国主义势力随意进出的通道。然而,被阻挡在国门之外的所谓“探险队”、“朝山拜海团”、“商队”、“考察团”等旨在破坏我实现《十七条协议》的帝国主义势力,决不会甘心于自己的失败,利用英雄连电台故障之机,先是造谣英雄连“非法越境”、“侵略邻国领土”,但在我上级机关两度派人调查,证实纯属诬蔑后,又采取了更为险恶的阴谋。英、美、印等国电台纷纷造谣说什么“中共军队驻藏北一部,因不堪忍受中共之压迫,近日多次派员与某国驻军接触”,“有请求受降之意”等等。

而此时,国内正值“三反”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时期。有人开始第二次怀疑这支“起义不久组建的连队”了,更多的人则是出于关心这支英雄连队,过问他们的下落、面临的处境。不久,一个由中联部和西藏联络部联合派出的工作组进驻英雄连。可惜联络官员带着一心想“打大老虎”、“抓三反典型”的错误指导思想,利用个别同志所谓的不满言论和外国电台提供的“证据”在英雄连提出了一个“打马(马占山)攻曹(曹海林)”的错误口号。他们用搞逼供信、行车轮战、连夜突审等手段,使一位战士在严刑之下,屈打成招。信口编造了一个所谓“以曹海林为司令。马占山为副司令,乌买尔为后勤部长,并经常开会派人和国外联系”的“叛国集团”。

然而,几位不负责的联络员,竟以此为证据,认定了曹海林等人的“叛国罪”,下令紧急集合,缴了英雄连全体官兵之械,武装看押了曹海林、杨富成、韩宗保、乌买尔、周奎琪等30余人。

一夜间,英雄蒙难,丰碑坍塌,千里昆仑,驼铃哀怨,悲歌萦绕。就这样,曹海林等几十位所谓“叛国集团分子”被严格看押了(失职的、不负责任的联络官员,却因制造了“打虎”冤案有功,被记功一次,直到1954年冤案平反时,西藏军区才撤销他们的所谓“功绩”)。根据联络官员提供的调查材料和所谓“证据”,西藏有关部门随即确认案情属实,建议中央批准“就地正法曹海林等七至八个人”。幸亏新疆军区王震、左齐等将军,怀疑此案有假,经再三交涉,上级决定将“叛国集团”押解回新疆再行调查处理,曹海林和他的战友们才被绑上驼背,押回了新疆。从此蒙冤的英雄,才没有被“就地正法”。

几千公里的押解路上,“囚犯”们在经历着一次特殊的考验。许多人的心里滴淌着鲜血,脸上挂着泪水。沿途不断有人想以死洗清不白之冤,以绝食抗争强加的委屈。两个多月的囚道生活,当他们被押解到叶城时,由于长期被捆绑在驼峰马背上,许多人双腿都被磨烂生了蛆,多数已不能站立了。

彭清云得知这一消息时,他离开先遣连已经两个多月了。1952年元旦之后,这位当年在壶梯山战斗中荣冠全军的特级战斗英雄,以新疆部队和进军西藏部队双重代表身份,奉命去北京参加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全国代表大会。那天,他告别了先遣连生死与共的63名战友,一人三骑,驮着半麻袋战友们为他准备的野牛肉干(当时先遣连已断粮)上了路。临行前,曹海林拿出7条哈达,请他代表英雄连献给毛主席、朱总司令等党和国家领导人。

曹海林说:“如果能见到毛主席。请告诉他老人家放心,再苦再难我们也要坚持到最后的胜利。一句话,先遣英雄连就是剩最后一个人也要坚持到底,保证让五星红旗永远飘扬在阿里高原上。这7条哈达是剿匪时,革吉、改则、三科儿的群众请我们转献给党中央和毛主席的。”

5月初,当彭清云辗转千里,经拉萨到达了昌都。当天李觉将军就召见彭清云。几番寒暄之后。将军告诉彭清云:“你那个连队出事了,要集体叛逃。已被缴械看押了。”

彭清云一愣马上说:“绝对不可能,我的连队绝对干不出对不起党的事来。如果这样,我要马上返回阿里,请组织上向上级汇报。我不去北京了。”

李觉说:“你要相信组织,不要感情用事。你回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们现在早被解除武装。正在押解回新疆的途中。”

彭清云就这样在西藏和西南军区几位领导同志的劝说下,来到了北京。但是他不相信他的战友们会在经历了大苦大难之后,叛离祖国。他了解那63名生死与共的战友。会议期间,他找到当时的总政治部副主任甘泗淇将军、李贞将军等人,反映了先遣连的冤屈,谈了自己的看法。有一天,李贞将军找到彭清云说:“小彭,老甘让我告诉你,晚上去家里吃顿饭,不管你的连队怎样,你还是咱们西北的英雄嘛,老甘有话跟你说。”

事隔五十多年后,彭清云说:“那顿饭吃得可真艰难呀,甘主任和李大姐一个劲劝我多吃,可就是不提先遣连的事。”直到饭后,甘副主任才告诉清云说:“西藏和中联部的情况报到总政了,他们的意见是要枪毙几个,就地正法,但佐证不很充足。人命关天,我们还没批。”

彭清云说:“甘主任、李大姐,我用脑袋担保,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我了解他们,他们冤枉。如果要枪毙,请连我一起枪毙吧,我是副连长,也是个头子,不要难为其他同志。”

李贞说:“你先别急,别冲动,事情会搞清楚的,老甘也怀疑是冤案。”

甘泗琪来回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批评道:“你冲动个啥,怎么还是那个样子,炮筒子脾气,改不了吗?”他是了解彭清云这只被彭总誉为“小老虎”的英雄的。解放大西北的战斗中,他屡建奇功。他为人耿直,干什么都是一股子虎气,说话从来不会轻言慢语,总是像吵架一样。“你还是那么幼稚,我们还没批嘛。根据王震、郭鹏等同志的意见,总政让新疆再调查调查。”随后,甘副主任又谈了自己的看法和疑问:“既然要叛逃,应该早有迹象,为啥要到大部队到了才跑呢?证据不足啊,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同志,事情总会搞清的,总政在等新疆的结论到了再定性,你的任务是安心开好会。”

不相信先遣连会叛逃的不止是甘泗琪和李贞,王震不信,郭鹏不信,左齐也不信。当郭鹏听说这件事后当即表示:“鬼话,英雄连就是英雄连,什么叛逃,绝无此事。”

据1978年南疆军区和某高原师党史办的同志从当时被押解回疆的几十位先遣连老战士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看,郭鹏将军深信自己的战士是忠诚于党的事业、忠诚于祖国和人民的。下面是我从某高原师政治部珍存的一份先遣连老战士回忆笔录中摘的一段文字,说这话的是先遣连参谋周奎琪同志,

“当我们被捆绑在驼背上押回新疆时,大家的精神都不好,心里很委屈。一过桑株达坂,好多人就哭,心想见了亲人们怎么说。昔日的首长、战友还有送我们出征的各族群众会怎么看待我们,他们知道我们心里的委屈吗?谁知我们到达叶城时。郭鹏军长(当时郭鹏已出任新疆军区副司令员,但二军的老兵们仍习惯地称他为军长--引者注)早已驱车等候在那里了。当我们的队伍离军长还有几十米时,军长就大步迎了过来。队伍停下来了,谁也不说话。军长绕着队伍转了一圈,当他看到我和曹海林等七八个“要犯”被绑在驮子上,曹海林和我的脚上戴的是阿里的头人锁奴隶的脚镣,从骆驼肚子底下绕过去锁住双脚,铁链子不够长,押解我们的人就砸断链子,在中间接上毛绳。军长眼里流着泪看了看曹连长好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就给曹连长解绳子。这时,负责押送我们的一位干部领着西藏来的一位参与调查此案的联络员赶紧上前制止军长为曹海林松绑,说:‘首长,他是叛国集团的首犯。’军长回头望了曹连长一眼,又看了看那位干部,猛地转身,一挥臂,重重地一巴掌打在那位干部的脸上,大声道:‘混蛋!,军长一一为我们松了绑,大声而又哽咽地说:‘让大家受委屈了,听说你们要回来了,兵团和军里的首长让我来迎接大家,王(震)司令员让我转告大家要相信党组织,党也相信你们大家能安心养病,接受调查,尽快把问题搞清楚。我相信同志们,是对得起党、对得起国家的。’我们听到军长这句话时,再也忍不住了,曹连长首先大哭起来:‘军长,我们冤啊!’军长也是强忍着泪水拍打着曹海林满身的尘土点了点头……”

回到新疆后,组织上对先遣英雄连的官兵,先后进行了一年之久的审查、甄别。直到1954年,这起涉及60多人的“叛国集团”冤案,在董必武、陈毅等人的过问下(此时全国掀起慰问解放军活动,中央领导多次过问英雄连的下落,董必武时任慰问总团长)才被平反。

然而,这支曾经被毛泽东主席称之为“威震印巴东南亚”的英雄连队却被肢解、被遣散了……

“文革”中,当年英雄连幸存下来的官兵,再次因“叛国集团”等莫须有罪名被揪斗、抄家、入狱,甚至丧生,多数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土化英(即洛桑坚赞)、孔庆福、何友诚等人就是在这场浩劫中被活活整死的。今天,当年幸存下来的60多位英雄,大都作古而去。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戴着“文革”中强加给他们的“叛国分子”、“历史反革命”的帽子,含冤而去的。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英雄连当年的冤案被彻底平反了,当年的许多遗留问题也陆续得到了解决。

经历了苦难的严冬,尽管春回大地已迟,却又见英雄花开

而西藏方面,那两位“打虎有功”的联络员,也在1954年被撤销了荣誉。不知他们今天是否还健在,但愿他们谢世之前,能真实地告诫自己的儿女和子孙:“千万别再去干那种吃谁的饭砸谁的锅,睡谁的床踹谁的炕的事了,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人吧。”

阿里,狮泉河向阳坡烈士陵园。孔繁森坟茔并列在李狄三的墓旁,两位阿里的党代表不知在九泉之下诉说着什么?

今天人们只知道,孔繁森出任中共阿里地委书记不久,就听到了这曲悲歌,曾加重了他的高山缺氧症状,一连住了21天的医院。但是,当他从医院大门走出来时,他没有回地委,而是直奔他兼任第一书记、第一政委的阿里军分区。含着泪给他的上一级党委(南疆军区)发了一封密码电报。他请南疆军区首长和政治部的同志们转告先遣连的老英雄(当时还有彭清云等十余人健在),“阿里再穷、再困难,也要给英雄们提供生活费用,阿里人民心甘情愿为他们养老送终。”

彭清云知道这一消息后,激动得热泪盈眶,自愿代表先遣连的老兵们,给孔繁森回信。感谢阿里人民没有忘记他们。但是,他却记恨了安子明一生,他不能原谅安子明在先遣连遭迫害时,没有勇气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过失。早年他俩曾在一个大单位工作,离休后又在同一座城市不远的两个干休所里,还时不时见个面,不论安子明怎么主动打招呼,彭清云始终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然而,当他得知安子明去世的消息后,彭清云却主动去参加了他的追悼会。也许,这是两人最后一次内心世界的交锋吧。彭清云说,面对安子明的遗体,我原谅了他的过失和胆怯,并衷心祝他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