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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归来记(30)

公司经理看到福尔摩斯的名片之后,立即会见了我们,福尔摩斯很快地就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情况。1895年6月,只有一条船到了英国港口,这艘船叫“直布罗陀磐石号”,它可是最大的船了。在查过旅客名单后,发现了名字中有阿得雷德的弗莱泽女士及其女仆。现今这艘船正要开往南澳大利亚,在苏伊士运河以南的某个地点。它与1895年相比,实际上没有多大变动,唯一变动的就是把大副杰克·克洛克任命为“巴斯磐石号”的新船长。这艘船大约在两天后将从南安普敦起航。船长家住西顿汉姆,他也许一会儿就来接受公司的指示,如果我们肯等的话,就一定能够见到他。

福尔摩斯根本就不愿见到他,可是又非常想了解这个人过去的一些表现与品行。

经理觉得他的工作表现非常好,船上的任何一个船员都比不上他。在为人方面,他更是一个老实可靠的人。不过一下船,他就变成一个粗暴的家伙,情绪不稳定,易激动,不过他非常忠实、诚恳、热心。我的朋友了解了这些情况后,我们就从南安普敦海运公司离开了,坐马车来到苏格兰场。不过他根本没有进去,依然坐在车里不动,皱眉沉思着。不一会儿,他叫车夫赶车去查林十字街的电报局,拍了封电报,我们就回到了贝克街。

我们走进屋,他对我说道:“华生,不,我绝不能这么做。传票一发出便无法搭救他了。以前有过一两次,我也意识到,因查出罪犯而造成的损失比犯罪本身带来的还大,我现在知道如何谨慎做事,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欺骗英国的法律,并不是哄骗自己的良心。我们得多了解些情况,而后再采取行动。”

快到晚上了,霍普金斯到了。他的调查进行得不很顺利。

“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你就像个魔术师,有的时候你就如同神仙一般。你又是如何知道在水池底下有丢弃的银器呢?”

“你已经找到那些银器了吗?”

“找到了。”

“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帮助你。”

“不过你根本没有帮我,而是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他们偷了银器,但又为什么把它们丢进附近的水池呢?这又算是什么样的盗匪呢?”

“这种行为是挺奇怪的。我现在在想,既然不需要它们,为什么还要偷呢?难道是为了制造偷东西的骗局而急于丢掉它们么?”

“可你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我觉得是这样子,假设强盗从窗户那儿跳出之后,看见眼前就有水池,而且上面还有个洞,就认为藏在这里很安全。”

斯坦利·霍普金斯大声喊道:“是呀,这里可是隐藏东西的最佳地带,这下我可都明白了!当时天色还早,街上有很多人,他们恐怕手里拿着银器容易被人发现,于是就把它们沉入池中,并打算在没人时再去取。这是个再恰当不过的解释了,福尔摩斯先生,这要比你那个骗局的说法强。”

“是呀,你的解释不错,可以肯定的是我的想法也许不切实际。你得承认他们根本不能再找回这些银器了。”

“是呀,先生。不过这可全都是你的功劳,我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为什么?”

“福尔摩斯先生,今天上午那伙强盗在纽约被抓了。”

“哎呀,太棒了,霍普金斯!这就和昨晚他们在肯特郡杀人相悖了。”

“正是这样,根本不相符合。但是除了那伙外,还有一伙强盗,也是三个人,也许警察对这三人还未听说过吧。”

“是呀,这有很大的可能性,你打算如何去做?”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我不把这案件搞清楚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安心的。你能帮我吗?”

“我早已告诉过你了。”

“什么呀?”

“我告诉你那绝对是个骗局。”

“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说是场骗局呢?”

“这当然是个问题。不过我只是为你提个建议而已,你或许认为这种看法是很合乎情理的。你不留下来吃饭吗?那好吧,再见,把你最新最快的进展状况告诉我们。”

我们吃过晚饭,收拾好桌椅。福尔摩斯又谈起这个案件。他点着烟,换上拖鞋,把脚放在火热的壁炉前,突然间他看了下手表。

“华生,我觉得事情很快就会有新的进展的。”

“多久?”

“就在几分钟之内。我感觉得到你肯定认为我刚刚对霍普金斯的态度不太好。”

“我绝对相信你对此事的判断。”

“华生,你回答得太巧妙了。你应该这样想,我现在所掌握的情况都不是官方的,他掌握的均为官方的。我有能力做出对此事的分析与判断,他根本不能。他必须把他所知的一切不遮不掩地讲出来,否则的话,他就是不忠于职守。在一个未有结论的案子里,我不想让他处于不利的地位,所以我对我现在所知道的情况有所保留,只有确定后才能提出来。”

“多久才能确定呢?”

“快到时候了,现在你就会看到这古怪戏剧的最后一幕了。”

楼梯上传来声音后不久,我们的房门就被一位青年男子打开了。他个子魁梧高大,留着金黄色的胡须,眼睛为深蓝色,皮肤有点黑,步伐敏捷迅速,这表现出他不光身强体壮而且还灵活敏捷。他随手把门关上,双拳紧握站在那里,胸膛一起一伏,尽最大努力平息那难以控制的情感。

“请坐,克洛克船长,你收到我的电报了吧?”

我们这位客人坐在扶手椅上,用怀疑的目光逐个审视我们。

“我收到了你的电报,并且按上面的要求准时来了,我听说你曾去过我的办公室。看来我无法逃脱了,先把最坏的情况告诉我吧,你原先想怎样对付我呢?抓捕我?你快说,你不可以坐在那儿和我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福尔摩斯说道:“华生,给他支雪茄烟。克洛克船长,来,抽一支吧!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如果我把你当罪犯的话,就决不在这儿和你一起抽烟了。你得相信我,把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我,我们可能会帮你想些办法,最好不要耍花招,那样的话我会毁掉你的。”

“你想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呢?”

“一五一十地跟我讲昨晚在格林兰其庄园所发生的事,要仔仔细细地讲出来。我已经掌握了很多情况,如果你有半点儿隐瞒的话,我就会朝窗外吹警哨,到那时,我就再也管不了你了。”

客人想了一会儿,随后用手拍了一下大腿。

他大喊:“碰一碰运气吧!我认为你算得上一个言出必行、遵守诺言的人,我就把全部过程告诉你吧。不过我先声明一点,里面如果涉及到我本人的话,我绝不后悔也不会害怕,这种事就是再来一遍,我也为之自豪。那个家伙真的该死,他有多少条命,我就弄死他多少次!但是,涉及玛丽,也就是夫人,为了她,我愿用我的生命来换美人一笑。我只要想到她现在处于困境,就心痛不已。但是,我又别无他法。先生们,我把这事告诉你们,请你们好好地替我想想,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必须从头开始说起,好让你们完全弄清楚。我猜测你了解到我们是在‘直布罗陀磐石号’上相识的,那时她是旅客,我是大副。在我遇见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成为我心里最想念的人。在旅行中,我越来越爱她,我曾多次在黑夜值班时跪在甲板上吻着甲板,就因为她刚走过那儿。她与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来往,也像其他妇女一样对待我,但我并没有任何怨言。我只是单相思而已,她对我只是个朋友。我们分开时她没有任何牵挂,而我就不同了,总是牵肠挂肚。

“我第二次航海回来后,知道她结婚了。确实,她有自由与她深爱的人结婚,她有权享受一切,包括爵位与金钱。她与生俱来就应得到一切高贵美好的东西,我替她高兴,我其实并不自私,反而觉得她有了好运,躲开了我这个不值得一提的水手。我就是这样深爱着她。

“我从未想过还能与她相见。上次出航时我被提升了,当时新船没有下海,因此我只好与水手们在西顿汉姆等了两个月。有一天,我在乡村小道上走着,遇见了她的女仆特丽萨·瑞特。特丽萨把她的详细情况告诉了我,还有她丈夫所做的一切,先生们,我都快被气炸了。那个醉鬼竟敢动手打她,我觉得他连舔她的鞋跟都不配。后来我又遇见过一次特丽萨,之后还见了玛丽本人,再以后又见过一次,再后来她就不愿见我了。但是突然我接到一周内出海的通知,因此我决定在出发前无论如何也要再和她见上一面。特丽萨肯定会帮助我的,因为她爱她的主人,她同我一样痛恨那恶魔。她把她们的生活习惯全告诉我了,玛丽常常在楼下自己的小屋中直到很晚才去休息。昨天晚上我来到那儿,轻轻地敲窗户,开始的时候,她不愿打开窗户,但是我感觉到她是爱我的,她绝不会叫我在深夜里等在外面挨冻。她小心地对我说,让我拐到正面的大窗户前。我拐过去时看到那窗户是开着的,我就进了餐厅。我又一次听到她亲口说出让我气愤的事,我又一次诅咒那个混蛋这样虐待我心爱的人,他简直就是个野兽。先生们,我们两个一直站在窗子后面,上帝可以作证,我们什么都没做,是清白的。就在这时那人像疯子一样冲了进来,用世上最难听的话骂她,而且还拿棍子向她的脸抡去,我抓起拨火棍,同他拼死搏斗起来。瞧瞧我的手臂,他第一下就把我打中了。后来该我了,我像疯了一样打死了他。也许会认为我一定会后悔的,那你就错了,那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且更重要的是当时不是他死就是玛丽亡,我绝不能让她留在那个疯子身边,这就是我杀他的全部过程,难道这算我的错吗?先生们,如果你们处在我这个位置,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打玛丽时,她的尖叫声使得楼上的特丽萨从屋里下来了。餐具柜上有酒,我把它打开让玛丽喝了点儿,当时她真的吓坏了,后来我自己也喝了一口。特丽萨那时特别冷静,还为我俩出主意弄成强盗杀人的样子。特丽萨教她的女主人编强盗的故事,后来我爬了上去切断铃绳,把玛丽绑在椅子上,还把绳子末端弄成磨损的样子,否则的话,你们肯定怀疑强盗为什么要去割绳子呢?再后来我取出一些银器,用来假装庄园被劫。接着我就走了,并且商定在十五分钟后报警。我把这些东西丢进水池,就回西顿汉姆去了。我认为这是我有生以来做的最伟大的一件事。这全是实情,福尔摩斯先生,你是否想让我来偿命呢?”

福尔摩斯一言不发地吸着烟,好一会儿也没讲话。后来他向我们的客人走去,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他说道:“你讲的与我想的一样,我明白你讲的全部是事实。只有杂技演员或者水手才有可能从墙上的托盘上够着铃绳,我想除了水手外,没有人会在椅子上打那种结。这个人一定是夫人在曾经的一次旅行中遇见过的水手,她用尽全力保护那水手,也正说明他与她的社会地位相当,同时也表明她非常爱他。因此,你知道我一旦掌握了正确的线索,找你非常容易。”

“我原先认为谁也不会识破我们的计谋的。”

“我确信那个警察永远也不可能查出来。克洛克船长,虽然我承认你是在受到极为严重的挑衅之后才行动的,可是事情是严重的。我不能肯定你的自卫是否可以算作合法。这取决于大英帝国的陪审团。但我真的很同情你,所以你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逃脱,这儿绝不会有人拦阻你的。”

“这样就可以没事了吗?”

“绝对没事。”

水手的脸都被气红了。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能接受如此的建议。我懂得法律,我了解玛丽会被判刑拘禁的,你觉得我会让她一个女人来承担如此严重的后果,而自己悄悄逃跑吗?不,福尔摩斯先生,我不管怎样被他们处置都行,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请你想个办法别让她受审。”

福尔摩斯又一次向这位水手伸出友好之手。

“我只想试探你一下,这回你又通过了一次考验,但是我必须承担很大的风险。我曾对霍普金斯说过一点,如果他不善于思考的话,我就再也不管了。克洛克船长,我们会采取适当的法律形式给予解决。克洛克船长,你是犯人;华生,你是英国陪审员;而我是法官。陪审员们,你们对证词已经完全掌握,应该判定有罪还是无罪?”

我说道:“无罪释放,法官大人。”

“人们的呼声就是上帝的呼声,克洛克船长,你可以走了。只要法律找不到其他任何受害者,我向你保证,你绝对安全。在一年后,你再回到这位女士身边,但愿你们有美好的未来,证明我今夜的判决是正确的。”失而复得的密信

我原先打算在《格兰其庄园》发表之后,就不再记述福尔摩斯的一些光辉功绩了。这并不是由于缺少什么材料,没有讲的案例多得数不过来,也不是读者不想了解这位英雄人物的优良品质与独特的兴趣。更重要的原因,福尔摩斯不想继续发表他的经历了。其实,记录这些业绩对他的侦破工作有很大的好处,不过他坚持要离开这儿——伦敦,想去苏塞克斯的丘陵地带,到那儿研究学问与养蜂,于是对继续发表他的经历不再感兴趣了,而且再三叮嘱我必须尊重他的意愿。我跟他说,我对读者已经承诺过要发表《失而复得的密信》,之后我也将结束这些故事。以一个重要的国际性案件告终,是最适合不过了。最后我得到了他的允许,要把这个案件认真仔细地告诉读者。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有些细节可能显得不太清楚,请公众原谅我不得已的苦衷。

在某一年的秋天,是一个周二的上午,两位驰名欧洲的客人来到我们简陋的住所。一个是贝林格勋爵,他曾连任两届英国首相,有着高耸的鼻梁,炯炯有神的眼睛放射出无限光芒,相貌特别严肃。另一位有浅黑的肤色,清秀好看的面目,举止端庄文雅,虽未到中年,但看上去阅历广博,他就是负责欧洲事务的大臣特里劳尼·霍普,也是英国最有发展前途的政治家。他们俩肩并肩地坐在长沙发椅上,从他们那焦虑不安的神色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来这儿,一定是有要事相求。首相双手紧握着那把伞的象牙柄,手上青筋暴起,他看看我们,憔悴冷淡的脸上呈现出无限的哀怨,那位大臣更是心神不宁地弄着胡须,时而又摸摸表链坠子。

“福尔摩斯先生,今天上午八点钟,我发现有重要文件丢失,就赶紧报告给首相,按照他的意见,我们立即就来找你了。”

“您报警了吗?”

首相说话很快又很果断,他说道:“没有,我们绝不能这样做。如若报警的话,就意味着把这些公布于众,这绝不是我们想要的。”

“先生,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文件太重要了,一旦向公众公布就有可能引起欧洲形势的复杂化,甚至还会涉及到战争与和平的问题。把文件追回,这事必须严守秘密,否则没有一点意义,因为偷窃文件的目的也是为了公布文件的内容。”

“我明白了。特里劳尼·霍普先生,请您准确地讲一下文件遗失的具体状况。”

“好的,福尔摩斯先生,想把它讲明白用几句话就可以。在六天前,我们收到一封外国君主寄来的信。这信事关重大,我真的不敢把它放进保险柜,而是每天都把它带到白厅住宅街的家里,并把它锁在卧室的文件箱里。昨晚信还在,这是千真万确的,当换衣服要吃晚饭时,我把箱子打开,那时文件还在。但是今天上午文件不见了。文件箱一整夜就放在卧室梳妆台镜子的旁边。我们夫妻睡觉非常轻,我们都确信夜里没人进来过,可文件就是没有了。”

“您几点吃晚饭?”

“大概七点半吧。”

“您在休息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当时我妻子外出看戏。我一直坐在外屋等到十一点半,我们才进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