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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最后的致意(10)

“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们,这对他完全是件谜案,对我们大家也一样,彻底是个谜。他已经把一切所知情况告知了警方。他认为卡多甘·韦斯特就是罪犯。但是其他情况实在不可思议。”

“您还有新的情况可以提供吗?”

“我也只是从报上看到或听别人说起过一些,几乎什么都不知道。我无意失礼,但是你可以理解,福尔摩斯先生,眼下我们一切都乱了套,不得不请求您尽早结束访问。”

“想不到事情横生枝节,”我的朋友一边说着一边回到马车,“我怀疑是非自然死亡,或者可怜的老头是自杀!若是后者,那是否是因失职而自我谴责?这个问题留待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去卡多甘·韦斯特家。”

城郊一栋小而精巧的住宅里,痛失儿子的母亲正在家里。老太太因悲伤过度而神智不清,几乎什么忙都帮不上。旁边一位面色苍白的少妇则自称是死者的未婚妻,维奥蕾特·韦斯特伯莉小姐,也是当天案发晚上与死者最后见面的人。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福尔摩斯先生,”她说,“出事以来我都没合过眼。脑子白天想,夜里想,想不清为什么。他绝对是世上最单纯、最侠义、最懂爱国的人。他绝不会出卖让他保管的国家机密,剁掉自己的右手他也绝不会出卖。知道他的人都相信,那简直是荒唐,不可能,不正常。”

“但事实是怎样呢,韦斯特伯里小姐?”

“这,这,我也承认,我没法解释。”

“他缺钱用吗?”

“不,他的生活要求很简单,薪水又高,有几百英镑积蓄,我们已准备新年结婚。”

“没有精神不正常的迹象吗?我说韦斯特伯莉小姐,请你绝对讲实话。”

我的同伴犀利的眼神注意到了她神态的变化。她脸红了,在犹豫不决。

“是的,”她最后说道,“我有感觉,他有些心事。”

“多长时间了?”

“也就是上个星期吧。他老沉思默想,心情急躁。有一回我追问他,他承认可能有些事会影响到他的前程。‘太严重,不能讲,对你也不能讲。’他说。我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福尔摩斯脸色沉重了。

“请说下去,韦斯特伯莉小姐。即使有对他不利的事,也要讲,不要顾忌结果。”

“真的,我没有什么可讲的了。有一两次,他吞吞吐吐好像是要讲什么。一天晚上,我记得他说,外国间谍肯定会出巨款去搞机密。”

我朋友的脸色更沉重起来。

“还说什么?”

“他说我们对这种事很马虎——叛国贼要把计划书搞到手是很容易的。”

“这个话是最近说的?”

“是的,最近说的。”

“把那天晚上的经过同我们讲讲。”

“我们一起去剧院,雾很大,马车都没法赶。走着走着,来到了他的办公大楼,他就突然钻进浓雾不见了。”

“没有说话?”

“他嘴里惊叫了一声。仅此而已。我等他,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我只好走回家。第二天早晨,上班时间刚到大家就都来问我。大约十二点钟,我们听到了可怕的消息。哦,福尔摩斯先生,只有你能还他清白!不能叫他蒙不白之冤呀!他的情况就这些。”

“好啦,华生,”他说,“我们还要上别处。下一站,勘察一下办公室,文件是在办公室里丢的。”

“情况本来就对这个年轻人不利,现在就更不利了,”马车隆隆行进时,他说道,“他要筹备婚事,也许是犯罪的原因。婚礼要用钱嘛。既然谈起过计划书这个事,那就有了这个心了。几乎要向姑娘谈出动手计划,但那样会把姑娘牵连进去做叛国同谋。那可就糟了。”

“但是还好,福尔摩斯,人的性格很起作用,是吗?再有,他为什么撂下姑娘在街上自己一走了之,继而去犯了一桩重罪呢?”

“说得好!这肯定是不符合逻辑的,有矛盾。他们遇到的一定是一个棘手的情况。”

高级办事员悉得尼·约翰逊先生在办公室会见了我们。他接待的态度十分恭敬,这通常是我同伴的名片所起的作用。他很瘦,相貌粗鲁,戴眼镜,是个中年人,面容憔悴,两只手在不自觉地扭动,也许是遇上意外精神紧张之故。

“真糟糕,福尔摩斯先生,太糟糕!主管死了,你听说了吗?”

“我们刚从他家过来。”

“这地方一团糟了。主管死了,卡多甘·韦斯特也死了,我们的文件被盗。星期一晚上关门时,我们这办公室还同政府其他部门一样高效严谨,万无一失。哦,上帝,想想就怕人!这个韦斯特,那么些人,偏偏他出问题,做出这种事来!”

“你吃准他有罪吗?”

“不是他还有谁?我一向对他信任,就像信任自己一样。”

“星斯一办公室是几点关的门?”

“五点。”

“是你锁的门?”

“一直是我最后一个走。”

“计划书放在哪里?”

“就那个保险柜,我亲自放好的。”

“大楼无人看守?”

“有的,可是他还要看守其他部门。他是个老兵,绝对忠实可靠。那天晚上他没见什么情况。当然雾大也有关系。”

“如果卡多甘·韦斯特下班以后进入办公楼,他需要三把钥匙才能拿到文件,是不是?”

“是的,得有三把钥匙:大门钥匙、办公室钥匙、保险柜钥匙。”

“只有詹姆斯·瓦尔特爵士和你钥匙齐备?”

“大门和办公室门钥匙我都没有——只有保险柜钥匙。”

“詹姆斯爵士平日工作一向有条理吗?”

“那是,我想应当是的。我知道,三把钥匙他是拴在同一个环上的。我常常看见。”

“钥匙随身带去伦敦?”

“他说过是这样。”

“你的钥匙也从来不离身?”

“当然。”

“那么,韦斯特是嫌疑犯的话,他一定有私配的钥匙,可是在他身上没发现。还有另外一点:如果这办公室的办事人员有意出卖计划书,可以进行复制,这比把原件拿走不是简单得多吗?何必要拿走原件呢?”

“复制要有相当高的技术才行。”

“可我认为詹姆斯、你还有韦斯特,你们都具备这样的技术呀。”

“的确。可请你别把我往这件事上扯,福尔摩斯先生。计划书原件已经在韦斯特身上发现,我们这样东猜西猜又有什么意思呢?”

“嗯,如果他复制的话同样能够达到目的,可偏偏要冒着巨大危险窃取原件,也真是简单事情复杂做。”

“怪确实是怪——可他这样干了。”

“本案调查步步深入,问题也越来越多。现在三份文件仍旧失落未能找回。据悉,是极端关键的三份。”

“是的,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有了这三份,不要那七份,也能制造布鲁斯—帕廷顿潜水艇?”

“这一点我已向海军部作了报告。但是我今天又翻阅了一下图纸,觉得恐怕未必可以。双阀门自动调节孔的那张图纸拿回来了,那就除非外国人自己发明了这项技术。当然他们或许也能很快克服这一困难。”

“可是,遗失的三张图纸毕竟是很重要的!”

“那是。”

“我想,如蒙允许,我要看看这间屋子。还有些问题,原来想问,但一时想不起了。”

福尔摩斯检查了保险柜的锁,办公室的门,最后是铁板百叶窗。只是当我们走到外面草地上时,他才发生了强烈的兴趣。窗外有一丛月桂树,有些树枝像是给拗折过的样子,他用放大镜仔细检查,又检查到树底下的地面有模糊的印迹。最后他要那位高级办事员关上铁百叶窗,然后指给我看,窗的中间关不拢,留有一道缝,在外面可以透过缝看到办公室里面。

“耽误掉三天,那印迹破坏掉了。印迹可能有用,也可能无用。好了,华生,我不认为乌尔威奇对我们还有多少帮助,有一点小收获而已。我们得看看伦敦是不是可以更好些。”

然而我们临离开乌尔威奇车站时,又得到了一点情况。车站售票员很有把握地说他看见卡多甘·韦斯特——他很熟悉他的模样——星斯一晚上,韦斯特乘八点十五分开往伦敦桥的车去了伦敦。只有韦斯特一个人,买了一张单程三等车票。售票员看他那紧张激动的样子,很是吃惊。他颤抖得连零钱都拿不起来,还是售票员帮他捡的。查一查时刻表,八点十五分,是他七点半左右离开姑娘以后能搭上的最早一趟车。

“让我们重新分析一下,华生,”福尔摩斯沉默了半个小时后说道,“我不记得在你我合力侦查的案子中,有过哪一件案子比这更难对付,真是一波三折。不过,我们还是有了一点可喜的进展。

“乌尔威奇的调查,总体上对年轻人卡多甘·韦斯特不利。但是通过窗子的种种迹象,可以给我们一个比较有利的假设。比如,不妨假定,他被某个外国特工盯上,有过接触。不过也许有约在先,这使他没有外泄。这件事情对他思想影响很大,因此难免在未婚妻面前有过表露,他讲过的话就说明了这一点。好了,我们就假定,当他同年轻女士一块儿去剧院,在大雾之中却忽然瞥见这个特工走向办公大楼,他是个急性人,决断迅速,认为什么事情都没有职责重大,因此便跟踪此人到了窗口,看见他取走文件后,便去追贼。这样,为什么不复制文件,而要窃走原件,就说得过去了。是外贼,所以才会偷原件。到此,都还说得通。”

“接下来呢?”

“接下去又有困难了。可以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年轻人卡多甘·韦斯特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应当是抓贼,叫喊捉贼。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会不会是一个上司在拿文件呢?这就能解释韦斯特的行为。是否就是这个上司,趁大雾把韦斯特甩掉,但韦斯特还是立刻追随到了伦敦,到他住处去拦截呢?假定他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要赶快追上去,十分紧急,所以才撂下姑娘站在雾中,且来不及跟她交待。线索至此又断掉了。因为这样的假设,同韦斯特的尸体被搁到地铁车顶上,身上带有七份文件的事实之间还存在着巨大鸿沟。我有直觉,现在要从另外一头着手。如果迈克罗夫特给我们名单,也许能够找出我们追踪的人,从两条线上齐头并进,不能单线作业了。”

果然,一封信已经在贝克街等着我们了。政府信使的特件急送,福尔摩斯扫了一眼,扔过来给我。

无名小卒甚多,如此重任均不是这等人所能担当。值得重视的人有:阿道夫·梅耶,住威斯敏斯特乔治大街13号;路易斯·拉罗塞,住诺丁希尔,坎普顿大厦;雨果·奥伯斯坦,住肯辛顿,考菲尔德花园13号。后一人据悉星期一在城里,现接报告已离去。欣闻你已获头绪。内阁忧心如焚,亟盼听到你的最后捷报。最高当局的查处急件业已下达。全国警力动员做你的后盾,随时待命。

“恐怕,”福尔摩斯笑笑,说道,“女王的全部人马开到,也无济于事。”他推开伦敦市区全图,俯身急急地查阅。“好啦,好啦,”一会儿他满意地喊道,“事情有点转机。噢,华生,我确信无疑,我们要顺藤摸瓜把它全牵出来了。”他忽然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拍拍我的肩膀:“我现在就出去,且先作一次侦察。没有你这位同志和纪实作家在身边,我不会去做极冒险的事。你留家里,一两个小时我就能回来。如觉得时间难以打发,你就取出笔和大裁纸来,开始起个头写写我们如何拯救国家吧。”

我受到他的影响,心中也兴奋不已。我很清楚,他不会轻易摆脱惯常严肃的态度,一定是特别的喜事,才会令他如此之爽。这个长长的十一月的夜晚,我一直在等待,焦急地盼他回来。最后,九点刚过,专邮送来一封信:

我正在肯辛顿格劳塞斯特路哥尔多尼饭店进餐。请立即来此会我,随带撬棒、遮光提灯、凿子、手枪等物。

对于一个体面的公民而言,带着这些东西穿行于大雾笼罩的昏暗街道,真是怪异且奇妙。我把东西小心地藏在大衣内,驱车直奔指定地点。那是一家豪华的意大利饭店,我的朋友正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圆桌旁。

“吃过没有?和我一起喝点咖啡和柑橘酒吧。试一枝饭店老板的雪茄。这种雪茄不像人说的那样有毒。东西都带来了?”

“都带着,在大衣里。”

“很好,我做了些什么,大致给你讲讲,再说说我们要怎么做。现在你必须明白,华生,年轻人的尸体是给放到车顶上去的。当时就我断定这个事实,他肯定是从车顶上掉下来,而不是从车厢里摔出去的,这已经很清楚了。”

“该不是从哪个桥上掉下去的吧?”

“我看不可能。你去看看车顶,顶上略显拱形,周边没有围栏。所以我们说可以确定青年卡多甘·韦斯特是有人放上去的。”

“怎么会放在那儿呢?”

“这就是我们要回答的问题。只有一种可能。你知道地铁在西区某几处是没有隧道的。我好像记得,有一次我坐地铁,碰巧看见外面的窗口就在我头顶上。假定有一列火车停在这样的窗口下面,那么把一个人放到列车顶上会有困难吗?”

“似乎不大可能吧。”

“我们只好相信那句古老的格言了:当别的一切可能性都已告吹,剩下的一定就是真的,不管它是多么不可能。这里,别的一切可能性已经告吹。那个刚刚离开伦敦的首要国际特务就住在紧靠地铁的一个房子里,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真是太高兴了。连你也对我这突如其来的轻浮举动感到惊讶吗?”

“啊,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住在考菲尔德花园13号的雨果·奥伯斯坦先生已经成为我的目标。我在格劳塞斯特路车站开始进行工作。站上有一位公务员帮了我不少忙。他陪我沿着铁轨走了很远,并且使我搞清楚了考菲尔德花园的后楼窗户正是向着铁路开的,而且更重要的是,由于那里是主干线之一的交叉点,地铁列车经常要在那个地点停站几分钟。”

“了不起,福尔摩斯!真棒!”

“只能说到目前为止——到此为止了,华生。已经有眉目了,但是离目的地还很远。查看了考菲尔德花园的后面,我又看了前面,查明那个家伙已经溜掉了。这是一座相当大的住宅,里面没有陈设,据我判断,他是住在上面一层的房间里。只有一个随从同奥伯斯坦住在一起,此人可能是他的心腹同伙。我们必须记住,奥伯斯坦是到欧洲大陆上交赃物去了,没有想逃走,因为他没有理由害怕逮捕,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以业余工作者的身分去搜查他的住宅。可是,这恰恰是我们要做的事。”

“难道我们不能要一张传票,照手续来办吗?”

“根据现有证据,还不行。”

“那该怎么办?”

“不知他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证据,要去他屋里查查。”

“这行吗,福尔摩斯。”

“老兄,你在街上放哨。这件犯法的事由我来干,现在不是考虑小节的时候。想一想迈克罗夫特,想一想海军部,想一想内阁,再想一想那些在等待消息的尊贵人士吧。我们不能不去。”

“作为回答,福尔摩斯,我们是得去。”

他跳起来握住我的手。

“我早知道你是不会退缩的,”他说。在这一瞬间,我看见他眼里闪耀着近乎温柔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常态,又变得老练且严肃。

“将近半英里路,但是不用着急。让我们走着去,”他说,“可别让工具掉出来。万一把你当作嫌疑犯抓起来,那就麻烦了。”

考菲尔德花园这一排房子都有扁平的柱子和门廊,坐落在伦敦西区,是维多利亚中期的出色建筑。隔壁一家,看来像是儿童在联欢,夜色中传来孩子们快乐的呼喊声和叮咚的钢琴声。四周的一片浓雾以它那友好的阴影把我们遮蔽起来。福尔摩斯点燃了提灯,让灯光照在那扇厚实的大门上。

“这个地方可是不好对付,”他说,“这门不但锁上了,还上着闩。我们到地下室采光井看看,会有办法。那边的拱道是好地方,万一来个忠于职守的警察,也好躲一躲。我手拉住了,华生,我也拉住你。”

我们很快一起摸到地下室采光井。刚避入暗影,警察的脚步声就在我们上面的雾中走过。听着有节奏的步伐缓缓地远去,福尔摩斯动手开启地下室的门。只见他弯腰一使劲,喀嚓一声响,门被撬开。我们进入黑魆魆的过道,随手把地下室门关上。福尔摩斯领路在头里走,上了没有地毯的拐道阶梯。提灯射出一小片扇形黄光,照着一扇矮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