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它打不开。”
她轻轻地按了一下弹簧,盒盖打开了。那是一个非洲男子的肖像,英俊潇洒、文质彬彬。
“这是我的前夫,约翰·希布隆,他为人正直,品格高尚,世间少有匹敌。为了和他结婚,我同族人断绝了关系。但是我一点儿都不后悔。他在世的时候,我们过得很快乐。唯一遗憾的是,我们的女儿继承了约翰的血统,完全不像我。小璐希比她父亲更黑,这也是白人与黑人结合的通常结果。但不管她是黑还是白,都是我的女儿,是母亲的心头肉。”
听到这些,小女孩跑向母亲,靠在了她身边。“因为水土不服,她身体不是很好,我只好将她交给一位忠实的苏格兰女人抚养,她是我从前的仆人。上帝啊!自从我遇到你就爱上了你,因为害怕你因此离开我,所以就没有告诉你孩子的事。我是懦弱的。当在你和孩子之间必须选择其一时,我选择了你,放弃了女儿。这事我隐瞒了你三年,不过还是经常能从保姆那里得到孩子的消息。她一切都很好,但是,我控制不了思念女儿的心情,虽然我尽量压抑,但还是很想见她。我知道这很危险,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后来我还是决心见见孩子,哪怕她只来几个星期。于是我给她们寄去一百镑,让她们住进了这小别墅,而我也会找机会来看她。我告诉孩子,将小脸、小手都遮起来,白天不能外出。这样,关于她肤色的传闻就不会发生。不料欲盖弥彰,越想隐瞒,情况却越来越糟。”
她继续说:“你告诉我有人住进了别墅,我本打算第二天早晨去看她们,但是激动的心情难以控制,你通常又睡得很死,所以我才决定溜出去。没想到被你发现了,这是第一次。第二次,你发现了我的秘密,却原谅了我。第三次,当你从前门冲进去时,他们从后门逃走了。现在,你知道了一切,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紧握双手,静等回答。
屋内沉默了十几分钟,难熬的十几分钟。孟罗首先打破僵局,他的回答让我至今难忘。他抱起孩子,吻了吻她,然后挽住妻子,一起走出了大门。
“这事其实很简单,我们回家后再谈吧!我不是圣人,但是,艾菲,我觉得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我和我的朋友随后走出来。福尔摩斯拉拉我的袖子,说:“华生,我们该回伦敦了,那儿有许多重要的事呢。”
那天夜里,他再未提及此事,直到睡觉前,他说:“亲爱的华生,以后,如果你发现我太自信,或者太不认真,就请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一声‘诺伯里’,如果能这样,我将不胜感激。罪犯兄弟间的秘密
结婚后没过多久,我在潘丁顿区买了一个诊所,是老费夸尔先生的。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老费夸尔先生的业务很兴旺。但随着年龄增长,他精力渐渐不支,又患了一种所谓的舞蹈病,手脚不灵便了,因此诊所业务也开始冷落下来。因为人们都认为:医生自己的健康十分重要,只有他健康才能治愈别人。如果连自己的病都治不了,那恐怕医术就有问题。就这样,老费夸尔身体越来越虚弱,收入也越来越少。过去他的年收入是一千二百镑,在我买下诊所时,每年却仅有三百镑了。但是我很自信,我年轻且有旺盛的精力,一定会使生意重新振作起来。
开业后我一直为医务奔忙,三个月来很少见到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因为我没空儿前往,而他又很少外出,除非有案件需要。
六月的一天早上,用完早饭,我正在看《大英医务杂志》,忽然门铃响了。我听到是福尔摩斯在说话,他那高亢而有力的声音真让我有点意外。
福尔摩斯走进房间,说道:“亲爱的华生,很高兴见到你!华生夫人应该早已恢复了吧?她在‘四签名’的案件中受惊不小!”
我热情地和他握手,回答道:“我们都很好,非常感谢你的关心。”
他一边坐到摇椅上一边说:“但愿如此,虽然你医务繁忙,但我也要提醒你,可不要把我们那点逻辑推理的兴趣给忘了。”
我回答道:“正好相反,昨晚我还又重读了一遍笔记,并且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一番。”
“我完全相信,但是,你该不会认为搜集资料的工作到此结束了吧?”
“当然不,我认为这样的经历多多益善!”
“如果我们今天就出发跑一趟,你行吗?”
“好呀!为什么不行?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去!”
“去伯明翰那么远的地方也可以吗?”
“当然,只要你开口。”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谁来照料这一切?”
“我的邻居可以,他每次外出,都是我替他行医。”
福尔摩斯靠在椅背上,用他锐利的眼睛观察了我一番,然后说:“这真是太好了!不过你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夏天的热感冒真让人讨厌。”
“上星期我确实感冒了,三天没出门。但是现在完全康复了。”
“应该是吧,看起来很不错了。”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亲爱的华生,你知道我有办法。”
“又是推测。”
“完全正确。”
“如何判断?”
“拖鞋,你的拖鞋。”
我低头打量着脚上的新漆皮拖鞋,“可是……”我刚要讲话,他就回答了。
“你的拖鞋是刚买的,没过一个月。但是向我这边的鞋底儿烧焦了,开始我认为是鞋湿后在火上烤干时烧焦的,但是,写着店员代号的纸片还在鞋上,这说明鞋子没沾水。因此,肯定是你把脚靠近壁炉取暖时烧焦的,一个人如果很健康,那么即使在六月潮湿的气候下,也不会烤火。”
像福尔摩斯作的所有推测一样,经过他解释的事情往往就变得非常简单。他从我的表情中了解了我的想法,于是他笑了,显得很俏皮。
他说:“我的解释其实很多余。不讲原因,只说结果才会给人深刻印象。你下定决心去伯明翰了?”
“当然,这案子怎么回事?”
“火车上我详细告诉你。我的委托人还在马车上等着我们呢,你能现在就出发吗?”
我说:“请稍等片刻。”
我将一张写好的便条交给了邻居,又上楼跟妻子打了招呼,这才出门追上福尔摩斯。
他看了看隔壁门上的黄铜门牌,点着头对我说:“你的邻居也是医生。”
“是的,他也同样有诊疗所。”
“很早就有了这个诊所吧?”
“和我的相同,两个诊所在房子建成时就开业了。”
“是吗?但是看起来你这边的生意比那边好多了。”
“我也这样认为,你是怎么知道的?”
“朋友,你看门前的台阶。你家的磨损比较严重。现在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委托人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车夫,请走快点,不然会赶不上火车的。”
派克罗夫特先生坐在我对面,是一个年轻人。他身材魁梧,气宇轩昂,表情坦率而又真诚,小胡子稍稍有点卷,穿一身黑衣服,戴一顶大礼帽,全身整齐而又朴实。这一切都说明,他是个机灵干练的城里人。他这种人常被称为“伦敦佬”(指住在伦敦东区即贫民区的人——译者注)。正是他们这种人,曾组成了著名的义勇军团。在大不列颠,许多杰出的运动员、体育家都来自这一阶层。他脸色红润,表情愉快,只是嘴角略微下垂,给人忧伤的感觉。直到在开往伯明翰的火车的上等车厢中,我才知道他遇上了些麻烦。他就是为这件事来请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说:“我们的旅途大约需要七十分钟,派克罗夫特先生,你曾和我谈过一些有趣的事,请再讲给我的朋友听听,最好更详细一些。再听一次事情的经过或许对我有帮助。华生,这案子或许有些名堂,或许也很普通,但至少都是你我喜欢的那种离奇、怪异的事情。派克罗夫特先生,我不打扰了,请讲吧!”
派克罗夫特用信任的眼光看着我。
“这件事很糟糕,而且有可能是我上当受骗了,尽管好像一切正常,也没感觉到什么特殊之处。但是,假如我因此失去工作,那就失去了一切,那才倒霉呢!华生先生,我不善于言说,情况大致如此:
“我以前在考克森和伍尔豪斯商行工作,它位于德雷帕广场旁边。你们或许还记得委内瑞拉公债券案,发生在今年春季,我们因被卷入而破产。商行辞退了所有的27名员工。五年来,我在那里勤奋工作,老考克森在鉴定书中对我评价极好。我到处找工作,可有很多处境和我一样的人,所以在很长时间内我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在考克森商行,我每星期收入三镑,总共存了七十镑。但这点储蓄很快就用完了。我身无分文,连征聘广告的信封和邮票都没钱买。我穿梭于公司、商店,可是,鞋都磨坏了,还没找到工作。
“后来,我听说龙巴德街有一家莫尔森和威廉姆斯证券交易商行,那里有个职位空缺。我想也许你们不太了解伦敦东部中央邮政区,我敢说,那应该是伦敦最富的商行。我把我的鉴定书及申请寄了过去,但自知希望渺茫。想不到后来竟收到了他们的信,要求我下星期一去面试,面试通过就任职。天知道为什么选中了我。有人说,或许是他们的经理像摸彩一样随便抽的。但无论怎样,我很幸运,也非常高兴。每星期一镑的收入,而且以后可以增加,职位还是老行当。
“但是,奇怪的事不久就发生了。我住在波特巷十七号,那是汉普斯特街附近的一个公寓。被录用的那个傍晚,我正在房里吸烟,房东老太太突然进来了,她把一张名片递给我,上面印着‘财务经理阿瑟·平纳’。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更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但还是请他进来了。他中等身材,头发、眼睛、胡子都是黑色的,鼻尖上闪着亮光。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走路飞快,说话急促,显然很珍惜时间。
“他问我:‘你就是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吧?’
“我回答道:‘正是,先生请坐!’说着推给他一把椅子。
“‘你曾在考克森和伍尔豪斯商行工作吧?’
“‘先生,没错。’
“‘你现在受雇莫森商行?’
“‘是的!’
“他说:‘是这么回事,据说你很善理财,并且成绩不俗。考克森的经理帕克先生对你总是称赞有加。’
“我很荣幸他能这样说,虽然我在业务上做出一点成绩,但从没想过有人会夸奖我。
“他问我:‘你的记忆力怎么样?’
“我谦虚地回答:‘还行。’
“他又问:‘自从你失业后,还注意市场的行情吗?’
“‘当然,我每天都去证券交易所看牌价表。’
“他高声说:‘你真勤奋!是块料!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问一个小问题,你能告诉我埃尔郡股的牌价吗?’
“‘一百零五镑十七先令到一百零六镑五先令。’
“‘新西兰统一公债的牌价呢?’
“‘七镑到七镑六先令。’
“他举手称赞:‘太好了!和我了解的完全一样。亲爱的朋友,去莫森商行当书记员你不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了吗?’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称赞无动于衷。我说:‘平纳先生,别人不这样认为。我很爱这份工作,并且费了很大劲儿才找到它。’
“‘先生,你不该这么想,凭你的才能,本应该有更大发展。我十分看重你的才能,会给你高薪与很好的职位。虽然它还配不上你的才干,但比起莫森商行好多了。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莫森商行上班?’
“‘下星期一。’
“‘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去那里。’
“‘不去莫森商行?’
“‘不错,先生。因为,周一你就要坐上经理的位置了,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经理。该公司在世界各地共有一百三十四家分公司,在布鲁塞尔和圣雷莫也有业务。’
“我惊奇地问道:‘我从未听说过该公司。’
“‘这很正常。公司由私人筹资,生意兴旺,没有必要做宣传,它一直在无声无息中运转着。创始人哈里·平纳是我的兄弟。他现在是总经理,也是董事会成员。他知道我在这里交际广泛,就委托我找一个年薪不高的小伙子,要年轻、能干、有活力,可供差遣。帕克向我提到你,因此我就来拜访你了。开始我们只能给你微薄的工资,一年五百镑,你认为怎么样?’
“‘难以相信,一年五百镑?’
“‘这只是开始时的基本工资,如果你的代销商完成的营业额高,你可以有百分之一的提成,请相信我,这比你的薪水还高。’
“‘但是,我并不了解五金呀!’
“‘朋友,别担心,你很精通会计,不是吗?’
“诱惑在我脑子中蔓延,我几乎不能平稳地坐在椅子上。可是,我忽然有一个疑问。
“我说:‘坦白地讲,在莫森商行,虽然我每年仅有二百镑,但却很可靠。你们公司,我一点儿都不了解……。’
“他一点儿没生气,接着说:‘你很精明,很好!你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如果你收下这张一百英镑的钞票作为预支的薪水,那我们就算谈妥了。’
“‘太好了,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他说:‘明天一点,你拿着我的推荐信去见我的兄弟。你可以在这家公司的临时代办处找到他。地址是:企业街一百二十六号乙。当然,还要经过他的那关。不过,既然我们没问题了,他是不会反对的。’
“我说:‘非常感谢您,平纳先生,真不知道该怎样谢您。’
“‘我的朋友,别客气,这都是你应得到的。但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不过,仅是手续而已,请你在纸上写以下内容:我自愿担任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经理,年薪不少于五百镑。’
“我按他的意思做了,之后他把那张纸装进了口袋。
“他又问我:‘莫森商行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差点忘掉这事,我会写辞职信。’
“‘我看不必。我跟莫森商行闹翻了。我去向经理打听你,他很没有礼貌,还怪我从他们商行骗走了你。我忍无可忍,就对他说:“你要招聘有才之人,就该给他们很好的待遇。”他却说:“我们救他于水深火热,他肯定宁愿拿微薄工资,也不愿为你们工作。他不会离开我们。”我说:“我拿五个金磅与你打赌,假如他受聘于我们,你就不会再有他的消息。”他说:“走着瞧,我们用他是照顾他,谅他不会说走就走。”这都是他亲口说的。’
“我大声说:‘无赖,我们从不认识,我怎么会得到他的照顾?听你的,我不写了。’
“他站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就这样定了。很荣幸能与你成为同事,这是预支的一百镑,这是推荐信,地址是:企业街一百二十六号乙,别忘了时间,明天下午一点,朋友。晚安,祝你顺利!’
“这是我们谈话的所有细节。华生先生,您应该能想象我有多兴奋,运气实在太好了!我暗自高兴,一夜未睡。第二天清早,我乘火车赶到了伯明翰,以便留出充裕的时间见面。我把行李放在新街的旅店里,然后去找他说的地址。
“我早到了一刻钟,但我认为这没关系。夹在两家大商店中间的通道就是一百二十六号乙,通道尽头是弯曲的石梯,石梯边有很多套屋子,租给一些公司或自由职业者办公。墙上有一些写着租户名字的牌子,但我没找到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我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心想该不是一个骗局吧。这时,有个人向我走来,他与昨天找我的人很像,一样的身材,一样的声音,可是没有胡子,头发颜色也比较浅。
“他问:‘你是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吗?’
“我回答:‘我是。’
“‘很好,我在等你,你早到了一刻钟。今早我收到了哥哥的信,他对你评价很高。’
“‘我正在找您的办公室呢。’
“‘上星期刚租的房子,因为太忙,牌子还未及挂上去。请跟我来,我们到办公室谈。’
“我跟着他走上阶梯顶端,那里的石棉瓦下面有两间房子,空荡荡且满是灰尘,连窗帘和地毯都没有。里边只有一张小桌子,两把木椅子,一个垃圾筐。一本账簿放在桌上,陈设简陋至极。而我想象的是:办公室宽敞明亮,干净而又整洁的桌椅前是勤奋工作的职员,真是大相径庭。
“他注意到我的疑惑,就对我说:‘派克罗夫特先生,请不要泄气,更别在意,罗马城也不是在一天内建起来的。我们虽然有雄厚的资本,但不能在办公室上浪费金钱,把介绍信给我看看。’
“我把信递给他,他很认真地读了一遍,说:‘你给阿瑟留下很好、很深的印象。他很重视人才,且从不会看走眼。你可能不了解,我信任伯明翰人,而阿瑟相信伦敦人。不过,这次我听他的,决定正式录用你。’
“我问:‘我的具体工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