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大亨用指尖划过死尸的脸,沾了一点血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按了按对方的颈边大动脉,确信那已经是个如假包换的死人。
“人生自古谁无死--他想死,当然就可以死咯?生存与死亡是每一个人的权利,这样的愚蠢问题不要来问我。喂喂,那扇门就要关上了,难道你们真的不怕被锁在这里吗?”男人嘿嘿奸笑着指向门口。
我猛的回头,那扇向里侧推开的厚重铁门的确正在自行滑动,离完全关闭仅有两尺距离。眼下,我不清楚男人和侏儒会发动什么样的攻击,但那扇门是我们唯一的退路。万能钥匙和侏儒进出密室如入无人之境,我和大亨就没有这种特异功能了。
“雷叔小心。”我来不及多想,飞身跃向门口,单手扣住门边。
陡然间,门外出现了一个满脸都是诡笑的驼背男人,双手握着一根一尺长的吹管,一端凑近唇边,一端指向我的眉心。之前他应该是隐藏在某一段铁梯后面的角落里,专为断我们的后路而来。
噗的一声,锐器穿透血肉,而后鲜血滴滴嗒嗒落地,染红了门口的水泥地面。
万能钥匙狞笑起来:“嘿嘿嘿嘿--”
“吹箭客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只费了吹灰之力,就把华裔江湖最有潜力的新秀向天弄死了。我觉得,他杀人的手法比穿杨狙和割喉刀要精致许多,可以跟美国百老汇那些艺术大师们媲美。记得龙将军老是教训我们,要‘花最少的力气做最多的事’,毫无疑问,驼子已经做到了这一点。钥匙,我们快干正事吧,解决掉这家伙,雇人弄走金砖。唉,真正费力气的事还在后面呢!”侏儒并不关心我的生死,看来他对同伴的杀人技术非常放心。
那种情况下,看似我和大亨已经落入重重圈套,无法逃脱,但死的并不是我,吹箭客的雨林毒箭来不及释放,咽喉上便多了一柄小刀。龙将军那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我贯注于小刀上的力量不多不少,恰恰从敌人喉结上刺入,从后颈正中透出半厘米刀尖,绝没有丝毫浪费。
“啊--呀!”万能钥匙的狞笑声并没维持多久,另一柄小刀钉在他喉结上,截断了他的笑声,刀柄颤颤巍巍地震荡着,被遍地金光所染,似乎变成了一柄黄金小刀。
侏儒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的个子太矮,必须费力地仰面向上看,才能观察到万能钥匙的喉结位置。等他意识到战斗形势发生了突变时,我的刀尖已经抵在他的眉心正中。
“这是一个圈套……这是一个******的圈套,是戏子和李师师一起做的圈套。他们说杀了龙将军,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笔天大的巨款,还可以脱开‘中美洲恐怖分子’这顶臭帽子。现在倒好,枪手和刀手先死,龙将军死了,钥匙和吹箭客也死了,只剩下我、戏子、李师师三个。他老是教我们打头阵,冲在前面,自己躲在后面不出头,我算明白了,七虎将其实就是一盘散沙,人人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恨不得别人先死,就不用分钱了。戏子……戏子,你别走……”侏儒突然指着被吹箭客的尸体顶住的那道两尺宽的门缝,暴怒地大叫起来。
他真的很有表演天赋,那个动作非常有效地吸引了我和大亨的注意力,待我们一起回头望向门缝时,他已经轻烟一样飘开,左右蛇形飞奔,钻出门口,飞速逃遁。不过,那只是他凭着喉结中刀之后的惯性做出的动作,出门不到十步,提气换气之间,便踉跄几步,一头栽倒。
这一战,我赢得非常侥幸,如果吹箭客没有过于托大讨巧,提前一步在暗中吹出雨林毒箭的话,死的将是我和大亨,并且外面得不到任何消息。
七虎将成名太快,骄傲自大,自诩天下无敌,往往低估了别人的能力。侏儒以为我身上只有五柄小刀,事实上远远超过这个数字,而且藏在他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七虎将中,还缺戏子和李师师,难道真的像侏儒‘千里追云烟’所说的,是他们共同做下的圈套,把这几个人送入死地?特别是龙将军本人--”大亨把那老年男子的尸体拖出金砖堆,脱掉他身上的衣服,上上下下做了非常详尽的检查。最终,我们共同确定,这就是警方通缉资料上的龙将军本人,包括耳后的紫色拴马桩胎记、后背上的龙鳞纹身、腰部的连环蛇齿纹身、腿上的四处洞穿伤疤在内,全部体表特征,都与资料上介绍的吻合。
龙将军是大亨的宿敌,二十年来,他的体型并没有大的改变,只是消瘦了一点点,脸部的皱纹多了几十条,这一点大亨是不可能认错的。甚至为了保险起见,大亨用小刀在尸体的右耳与颧骨之间割开了一个小小的十字,以确定他脸上是否覆盖着一层人皮面具。
“果然是他。”大亨丢下小刀,似欣慰又似遗憾地长叹。
敌人阵营里有易容高手戏子在,将一个体型差不多的人改扮为龙将军是非常容易的事,这种割肉辨析的方法,正是揭穿易容术的最简单途径。
我在尸体边蹲下来,凝视着这张毫无生机的瘦脸。龙将军的双眼死不瞑目,仰望着地下密室的屋顶,高挺笔直的鼻梁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鼻尖末端还有一个小小的鹰钩,显示出一种可笑之极的精明模样来。
“当年,就是他杀死了我父亲?”我心里充满了遗憾。
父仇不共戴天,我早就做好了与龙将军最后一搏的准备,但上天偏偏不给我机会,要他死在别人手里。
“是,就是他,用一柄乳白象牙镶嵌的短颈勃朗宁手枪,将四颗子弹射进了昆仑兄的太阳穴。”大亨唏嘘不已,摇头叹息。
我摸索着龙将军的裤袋,果然找到了一柄短枪,是一九五五年版的勃朗宁手枪,枪柄的正反两面各嵌着三片象牙雕饰,图案与他后背的龙鳞纹身非常相似。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象牙已经被汗液浸润得丝丝泛黄,显得那柄短枪异样的残旧。
“还给你,加倍。”我对着龙将军的太阳穴开了八枪,把他欠我父母的那笔债一起清算完毕。
我和大亨推断到情况基本是这样的:“戏子与李师师牵头反叛,钥匙、侏儒、吹箭客随后参与,共同谋杀了龙将军。而后,因利益分配方面的问题,戏子故意把后面三人留在密室里,要他们伺机干掉大亨和我。戏子知道我的战斗力,此举无疑是在借刀杀人,免得他们三个分龙将军留在中美洲的巨大财产。”
“也许戏子和李师师此刻已经飞离港岛,赶奔危地马拉而去了。我们总算可以转过头来,安心对付黑巫术这一方的高手了,阿天,谢谢你。”大亨一向放心我的刀法,否则也不会送那样一柄绝世名刀给我了。
我淡然一笑:“雷叔,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允许敌人伤害到你。”
同样的话,雷娜、雷震也说过,但他们手中却没有一柄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刀,能够见鬼杀鬼、遇妖诛妖。
“当年,昆仑兄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他是我的大哥,我是他的小弟,随时随地都会站出来罩着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儿子也有这种能力和魄力,说出同样的话来。昆仑兄有儿如此,他们夫妻的在天之灵也该满足了吧?阿天,回酒店去第一件事就是摆酒祭天,告慰昆仑兄和金钩月女侠的英魂。”很显然,大亨对父亲的追思之情语出至诚,丝毫不会作假。
金砖固然诱人,但今晚大亨带我来此地的用意却与黄金无关,而是砖堆后面的另一间虚掩着的狭窄密室。
这个房间的墙上订满了各种题材的黑白照片,占到其中大半的是红龙本人,背景则除了黄沙、驼队、绿洲就是军队、坦克、武器。
“看这张。”大亨举手指点着。
那张照片上,一枚粗壮的巨型导弹屹立在发射架上,身着戎装的红龙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以他无比渺小的身体映衬着那件巨大的超级武器。照片背景是延绵起伏的沙丘,再远处,是一片树影婆娑的小小绿洲。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杀器,但那是联合国核查小组给它强安上的名字,在霹雳堂与红龙的文件上,它的代号叫做‘战神’。第一枚试验弹研发成功后,红龙立刻追加预算,订购了三枚同样的东西,购买款项高达五十五亿美金。要知道,当时红龙政府的财政并不乐观,经过几度协商,他同意用一百三十箱从科威特王城劫掠来的阿拉伯珍宝充抵一半货款,剩余部分用四十箱黄金补齐。当时代表霹雳堂与红龙谈判的,就是昆仑兄和金钩月女侠,有他们两个的盛名和霹雳堂雷家的信誉做保障,红龙提前支付了全部货款。如今,那些东西都与‘战神’存放在一处,可红龙大败后,已经没人再有心思验收战神,于是这笔天价交易,就以我们钱货两得收场。”
大亨充满感情地抚摸着照片上的导弹,仿佛面对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
全球战争观察家们曾得出过近似的结论,红龙正是因为拥有或即将拥有睥睨世界超级大国的大杀器,才会自信心高度膨胀,悍然于一九九零年八月二日率兵入侵科威特,并最终引发了第一次海湾战争。也就是说,在江南霹雳堂的技术支持下,红龙的确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企图称霸于海湾地区,让阿拉伯世界的几大邻国都屈服在大杀器之下。
二零零三年三月二十日爆发的二次海湾战争,其主要起因亦是大杀器,最终盟军以压倒性的胜利横扫伊拉克,并进行了全国性地毯式搜索,最终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