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草样年华4:盛开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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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调查问卷(3)

佟玥接过作业本,看了看:“我们作业也留这道题了。”

“那你给我讲讲怎么做吧?”邹飞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佟玥目光一瞟,看到邹飞作业本上已经抄完的另一道题:“啊,你们也留这道题了,我想了半天也不会做,你先给我讲讲这道题吧!”

邹飞象征性地看了看题,根本看不懂,却若有所思道:“我会倒是会,就是说不出来——这种情况你能理解吧,你试试自己能不能看懂,看不懂的话我再给你讲讲,最好你还是自己能看懂,我怕我讲不明白。”

佟玥按照解题步骤,一步步看下去,看完豁然开朗:“你怎么就想到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想到了。”邹飞说得很无辜,“还是你给我讲讲下面这道题吧!”

“那道题那么难你都做出来了,这道题这么容易你还不会?”佟玥费解。

“可能那道题太费脑子了,这道题脑子不够用了。”邹飞解释道。

佟玥开始给邹飞讲解,邹飞根本听不进去,闻着佟玥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清香,看着佟玥白细的手指和光亮的指甲,以及手背上丝丝青绿色若隐若现的血管,飘飘然了。

“我是不是讲得不太清楚?”佟玥讲完见邹飞并没有恍然大悟状。

刚才邹飞不知道已经讲完了,再做如梦初醒状已经晚了,便说:“不是不太清楚,是太清楚了,我在回味,趁着没忘我赶紧回去写了。”拿上作业本走了。

邹飞并没有听懂,回到座位上,又照着尚清华的作业接着抄。抄完,无事可做了,偷偷观察佟玥,可惜角度不佳,佟玥又总低着头,被隔板挡住。

邹飞找个理由,又走到佟玥跟前:“我去还书,顺便再借几本,你去吗?”

“好啊!”佟玥的回答正中邹飞下怀。

图书馆的文学书堆里一个人也没有,佟玥站在两排书架形成的狭长过道里,阳光照在她的肩上,一侧处在背光中,轮廓清晰,另一侧被阳光照亮,明晃晃的,晃得邹飞眼前一阵阵发晕,站在她后排的过道窥探着她,屡屡想上前抱住她,站在这一屋子的书里亲吻她,然后两人将书架撞倒,任书籍一本本落下,纷纷砸在他们身上,把他俩盖住。

“这本书你觉得怎么样?”佟玥打破了邹飞的幻想。

邹飞隔着一排书架接过书,翻了翻,见封底印着评论家的一段话:“在文化日趋向现代主义演变的进程中,用这种后现代的表现手法,不遗余力地在城市、乡镇和农村中寻找迷失的精神文化,以一种崭新但不失传统的视点,剖析社会、拷问人类、逼近真相……”

“书怎么样我说不好,但看完封底这些话我想找个地方吐会儿。”邹飞把书递给佟玥,“都是屁话!”

“为什么这么说?”佟玥问。

“什么……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弄得跟英语语法似的。”邹飞义愤填膺道,“说不出实际点儿的东西,只能用这些词来吓唬人,估计他们丫自己都不太明白这些词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这词牛叉,所以就用了。”

“评论家不就是干这事儿的吗,他们要是能做实事,早当作家去了。”佟玥对此见怪不怪。

“可能作者本人并不是特意想借这种方式表达,而是他只会这么表达,他可能会为得到评论家的称赞而暗自高兴,但他不一定觉得那些评论家的话有道理,不一定因为他们表扬了他就瞧得起他们了,也许还在心里骂着这些人装模作样。”

“你真够残酷的,不过也许倒是实话。”佟玥举着书说,“你还没说这书会不会好看呢!”

“一般这种书我都不看。”

“为什么?”

“真正的作家不需要在自己的书上印上别人说了什么。”

“万一书本身并不难看呢?那些话只是出版社为了书好卖呢?”

“有这个可能,不过刚才我翻了翻,虽然评论说得很扯,但这书远没评论说得那么像回事儿,没准儿是评论印错了,本该印在另一本书上的。”

“你可真够坏的!”佟玥笑呵地把书放回原处。

最终,佟玥借了两本张爱玲的书,邹飞借了黑塞的《在轮下》和《荒原狼》。《麦田里的守望者》因为只有一本了,邹飞就让给了佟玥。

出了图书馆,食堂已经开饭了,佟玥说和宿舍里的同学约好一起吃了,邹飞觉得两人已经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中午不必再死死纠缠,便一个人去吃饭。快吃完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佟玥和几个女生走进食堂,之前一直在猜测佟玥有没有男朋友,这个画面让他安心了许多,打着嗝满足地离开了食堂。

邹飞再次和佟玥碰面,是在下一个周三下午的讲座上。有个德育专家,不知道是学校请来的,还是自己非得来,在电教阶梯教室有个讲座。长这么大,邹飞还不知道什么是讲座,就决定去听听。

讲座两点开始,邹飞睡过了,两点半才去,从后门进去,坐在最后一排。来的人倒是不少,教室里基本坐满了。

原来所谓的讲座,就是一个人在台上喷,甭管说的内容是否有用,一群人在台下傻听,觉得没劲了就趴桌上睡觉,或者写作业。从邹飞进门,专家就在讲他当知青插队时候的事儿,说晚上饿了就去偷老乡家的鸡;还有个别男同学不光偷鸡,还偷老乡的老婆,致使对方怀孕,生了个儿子,老乡以为是自己经过多年努力终于播种成功,摆了酒席,告诉全村人自己家的香火终于续上了。学生们开始搞不清这个专家到底是来教育还是来教唆学生的。

专家喝了口茶继续说,他们那时生活在一个荒诞的年代,做了许多荒唐事儿。当今这个时代回归理性了,人开始做人事儿了,但少了理想主义的色彩,他很怀念那段偷鸡摸狗的岁月。

邹飞不明白办这种讲座的目的何在,难道这就是大学生活丰富多彩的表现之一吗,人们难道就没点儿正经事儿可做吗?就在邹飞准备起身走的时候,一个女生在邹飞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真巧啊!”邹飞看着佟玥心里暗自高兴。

“又碰到你啦!”佟玥一扭脸见是邹飞,问道,“都讲什么了?”

“讲只有干坏事儿才是对青春岁月最好的证明。”邹飞说,“我正准备走呢,你怎么这会儿才来?”

“本来没打算来,正好路过,看下面贴着这儿有个讲座,就过来听听。”佟玥解开书包,掏出那本《麦田里的守望者》,“我看完了,给你看吧!”

“好看吗?”

“还不错,我打算一会儿再去借几本塞林格的书。”

“正好我也要去图书馆,一起去吧!”邹飞本来打算去找罗西他们踢球的。

德育专家对自己演讲的时候台下有人聊天很不满:“后面的那位男同学和那位女同学,有问题说出来大家一起交流,不要窃窃私语。”

邹飞没理他,对佟玥说:“走吧,别跟这儿耽误工夫了,一会儿图书馆关门了。”

说完两人站起来,准备走。

德育专家看见两人要走,又说:“既然你们来了,为什么不把讲座听完呢,你们要学会尊重人,国外的电影观众没有在中途退场的。”

邹飞停住,转过身:“我们没不尊重您,就是此时我俩需要窃窃私语,您又不让,为了不侵犯您的权利,我俩只好离开这儿,顺便告诉您一声,国外的电影观众不中途退场也因为电影本身好看,您慢慢讲着!”说完就和佟玥从后门出去了。

下了楼,见楼口贴着德育专家讲座的海报,人模狗样的照片印在上面,邹飞看着就来气:“有笔吗?我给他脸上画点儿东西。”

“你都多大了,走吧!”佟玥拉着邹飞去了图书馆。

如果一个作家写了一本书,让人读到心里去了,这个作家将一辈子被人记在心里。塞林格就是一个这样的作家,《麦田里的守望者》让很多人记住了他,虽然这辈子没出几本书,作为一个码字的,有这么一本就够了。而很多作家,写的书等身高了,却没一句能让人记住的话。

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作家,会找来他的所有书看,可惜图书馆里塞林格的书都被借出去了,佟玥和邹飞空手而归。

没借到书,对邹飞来说是件好事儿,让他有了向佟玥表白的机会。他觉得,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该让佟玥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了。他去图书大厦买了一本塞林格的《九故事》,然后写了一个纸条,内容如下:

大学的生活挺没劲的,认识了你,觉得又有劲了。希望能经常和你一起上自习,一起挑食堂饭菜的毛病,一起去图书馆借书,将来再一起干点儿什么待定。如果你也恰好有这个愿望,或者愿意试着和我接触看看能不能产生这个愿望,那么明天晚上七点,学校礼堂门口见,有电影放,我有票。盼出现,不用忒早到,卡着点儿就行!

写完把纸条夹在《九故事》里第一个故事结束第二个故事开始的那页,然后去找佟玥。

“我昨天没事儿,正好路过书店,买了这本书,给你吧!”邹飞把书交给佟玥。

“你看了吗?”佟玥拿过书翻了翻,纸条飘落下来,佟玥也没看见。

“我这鞋带怎么又开了!”邹飞赶紧蹲下,假装系鞋带,顺手把纸条攥在手里,“我那儿有《麦田守望者》,这本还没看。”

“那我还是看完了给你看。”佟玥说着就要把书装进书包。

“等会儿。”邹飞赶紧把书抢了过来。

“怎么了?”佟玥很奇怪邹飞的反应。

邹飞把书翻了两遍,趁佟玥不备把纸条塞进书的前几页:“我看看是不是塞林格的那本书,别给你拿错了。”

“封面不是很清楚吗!”

“我看看里面是不是,别装订错了,上回我买了本王小波的书,结果回家一翻,里面都是色情描写。”

“王小波的书就那样。”佟玥笑道。

“哦,是吗,那我孤陋寡闻了。”邹飞假装无知,“我一会儿还有课,老师点名,我先走了,书你拿回去慢慢看吧!”邹飞急急忙忙地假装往教室方向走,然后绕了一圈,准备回宿舍睡觉,不料途中又遇上佟玥。

“你不是上课去了吗?”佟玥拎着水壶准备去打水。

“书忘带了,回宿舍取一趟去。”邹飞只能编出这么一个借口。

“你怎么总忘带书啊!”

“我也不知道我想什么呢!”邹飞观察佟玥的神态,看不出来她是否看到了纸条,又急于想知道结果,“书看了吗?”

“哪儿那么快呀,回屋放下书拿上暖壶我就出来了。”佟玥说。

“那你慢慢看,我走了。”邹飞慌慌张张地回了宿舍。

宿舍里难得这么安静,老谢去医院做检查了,范文强昨天在网吧刷了一宿夜,这会儿还睡着,罗西进了校足球队,正在操场上训练,尚清华又去了自习室。本来邹飞打算回来睡个午觉,然后看会儿闲书,等待明天佟玥的出现,但是躺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已经开始幻想佟玥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两人手拉手坐在礼堂的黑暗中看电影的情景了。

对恋爱的憧憬,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比恋爱本身更迷人。恋爱一旦谈起来,就有许多具体事情要做,而这种憧憬,则完完全全是一种内心的甜蜜,无须任何行动,就足够让人兴奋了。

邹飞也想过换种表白方式,比如直接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觉得这么说太傻了:“我喜欢你,咱俩谈恋爱吧!”或者花五块钱去学校电视台点首MV,把自己要说的话在画面底下打上字幕。很多人都这么干,最后署个只有对方能猜出,别的同学看了一头雾水的名字,这被认为是一种浪漫的方式,但是邹飞始终不知道这事儿浪漫在什么地方。邹飞不是一个不正经的人,但不喜欢做什么事儿都一本正经,对什么事儿都志在必得的姿态挺招人讨厌的。他做好了两人的关系到此戛然而止的准备,既然大学生活如此让人失望的现状都接受了,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