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就念了个双学位吗，能有多了不起？”他的妻子打断了他，“就算郭宝儿一路念到博士后，郭家跟我们比也毕竟还是差了一大截。能嫁到我们凌家来，再怎么说也是这个女孩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凌汉利疲倦地叹了口气。
“或许吧。”他淡淡说道，“不管怎么样，恩宇的泰国考察计划我已经批了。接下来，”他走进浴室，“就看郭宝儿愿不愿意一起去了。”
双臂交抱在胸前，施秀妍把目光从合上的浴室门转回到楼下花园内那一双仍在亲密交谈的人影身上。
愿不愿意去？
她的唇边浮起微笑。
赌上她四十二年来所有女人的直觉，郭宝儿的答案只有一个。
不愿意才怪！
她会同意才怪！
宣可怡自认是个有原则的人。而在她的某条原则中，清清楚楚地写着：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虽然她不是什么大丈夫啦，但不管怎样，这条原则对她也一样有用不管该死的凌恩宇捏住她多少条把柄，不管这家伙多有钱，他都不能强迫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
“当然，你可以不答应。毕竟身份被揭穿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为什么他只用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不过，真正的郭宝儿可就惨了。她的父亲正在和我老叔谈一个并购案。要是在这种关键时候把我老叔惹火了的话，我看靖邦运输物流公司……”他啧啧有声，“前景不妙啊！”
如果说先前识破冒牌货身份是被他抓住了把柄，那么现在被他捏住的，则是她的软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她的另一条原则。既然她已经收了宝儿预支的薪水，那她就必须为她收拾这一堆烂摊子。更何况……可怡咬住了嘴唇虽然不是同一国的人，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把宝儿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好。我会帮你一起调查。”她眯起眼睛，开始真的生气了他威胁她没关系，但他一定会后悔威胁到她的朋友，“你还有什么卑鄙要求就赶紧一块提出来。但是我也要警告你，你别太过分了！”
“让我想一想……我还有什么‘卑鄙’要求呢？”凌恩宇把手肘支在脑袋下作沉思状，“不如，你把你家的存折统统拿来吧。”
她的呼吸一顿。“我家的存折？！”他想要她的命吗？！
“或者……”那家伙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让你做我的贴身女仆，伺候我一阵？”
她咬紧了牙关。“凌、恩、宇……”
“啊，我想起来了！”
他猛然坐了起来，而她则警觉地向后退开这只变态猪头又想到了什么？！
“告诉我你的噩梦。”
她眨了眨眼睛。“什么？”
“都怪你一整个晚上都在打岔，害得我差点忘了把你找出来的目的了。”凌恩宇抱怨道，“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啦，要你聊一下简直比登天还难。”
“喂，姓凌的……”有没有搞错，到底谁在打岔啊？
“好吧，既然对你来说那么难于启齿，那么这就是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他说道，“我们交换一下角色，让我试试心理咨询师的感觉，而你则当一回梦境倾诉者，怎么样？”
“所以，这些就是你的要求完成作业，和你一起调查，还有告诉你我的噩梦。”可怡一一列举，“只要我同意做这三件事，你就保持沉默，不把我和宝儿交换身份的事情抖出去，是不是？”
“是。”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不靠谱微笑。但不知为什么……
她相信他。
她还是在生他的气。她提醒自己。毕竟用威胁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做法也太卑鄙了。可是……可是再看看他要她做的那些事，即使再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承认：除了替他捉刀做作业算得上不良行为之外，别的……他并没有恶意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
凌恩宇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夜光表。
“凌晨一点半。虽然有点晚，但好在很安静。”
真的很安静呢。
四周围只有潺潺的流水声，晚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和鱼儿偶尔跳起的拍水声。万籁俱寂。可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屋，所有的灯光都暗了，就连老赵留在厨房的那盏灯也熄灭了。
“现在……”凌恩宇向后靠在了梁柱上，“我们是不是可以言归正传，继续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你的噩梦上来了呢？”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转头看他。
“一个好的心理咨询师首先必须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你真的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他把靠垫塞到背后，调整出一个舒适的角度。
“我保证安安静静，不插一句嘴。放心，”他扬起睫毛，笑着瞥了她一眼，“我绝对不会像某些人，表面上貌似很专业，却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和好奇心。”
某些人？！
“凌、恩、宇！”她额头上的某根青筋开始跳动，“你想死吗？！”
就像他保证的那样，在她叙述的过程中，他果然没有说过一句话，插过一句嘴事实上，要不是他偶尔调整过一两次坐姿，她说不定真的会以为这家伙早就睡着了。
“我自己也分析过，之所以会做噩梦，那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我又太伤心，再加上一部分想象力在作祟。这许多因素导致我的思绪在不知不觉中总是会回到过去……”她沉思道，“我妈妈出事那天，我并不在现场，可是我却一再地梦到自己身临其境。可能在潜意识中，我想和妈妈道别；也可能，我始终不愿意接受母亲已经离开的事实，”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又或者……”
“或者什么？”
这是十多分钟以来，他第一次开口。声音中有她不熟悉的严肃。
她看了他一眼。
他依然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不远处庭院灯的微弱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使她分辨不出他的眼神。
“我不知道。”她耸耸肩，“可能是我对老爸太有信心，也可能是我太多疑了吧。我总觉得，爸爸的魔术不可能出错；而妈妈的绳索松绑技巧又是老爸手把手教的，应该也不会有问题……所以……”
“所以，你觉得你的潜意识是在告诉你，这场事故其实另有隐情？”
是这样的吗？
因为总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梦境会一再地重复当天的画面虽然只是根据哥哥的陈述而产生的想象画面，但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能通过这些片段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是这样的吗？！
“我们交换角色了，不是吗？”她抬起下巴，决心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疑惑，“现在你是心理问题专家。我的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应该你来告诉我才对。”
“我的答案是……”他语带沉思。
“什么？”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声音中的那丝急切。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吧答案很有可能正清清楚楚地摆在面前，可是正因为身陷其中，她却始终视而不见。相反，身为局外人的凌恩宇或许倒真能察觉些什么呢……
“不知道。”
要不是正坐着，她很有可能会跌一跤。“不知道？”既然不知道，这家伙做个P的深沉状啊？！
“你对自己其实分析得已经很到位了。”某位仁兄继续深沉地说道，“无论是不愿意接受事实也好，还是想通过某种方式和你妈道别也好，都有可能引发梦境的出现。”
“还用你说。”她咕哝着。
“你刚才说你当时并没有在场，一切都是你哥哥告诉你的？”
“嗯。”她点点头，“我哥大我两岁。他本来是个话又多又搞笑的家伙，自从那晚以后，他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而且，”她忍不住加上一句抱怨，“还变得保护欲超强。”
“所以……那天在学校门口拍你脑袋的家伙，”他问道，“就是你哥？”
她一片茫然。
“哪天？”
“算了，”他挥挥手，冲她一笑，“当我没问。”
虽然身处暗夜，但那抹一闪而过的笑容依然耀眼到让她目眩。
“我会帮你的。”
“你会什么？”也许是困了，也或许是被电到了，她的脑袋有些晕晕的。
“我对修罗会的未来有许多规划。”那家伙忽然扯开话题，“我们目前运营得很好，那几家租书店和复印社不但收回了成本，而且已经开始盈利。”
So what？宣可怡侧过脑袋。他扯这些跟她有关系吗？
“你知道，我们会里的兄弟都是些不安分的家伙，”他继续说道，“要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小店里收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们的打算是，等时机成熟后再继续扩大营业范围。”
“嗯。”她无可无不可地应着。现在是真的感到有点困了。
凌恩宇坐直身子。他倒是越来越有精神了。
“知道我们接下来想做什么吗？”
哈！好像她对校园黑帮的宏图大计很感兴趣似的那些混混不去拦路抢劫偷鸡摸狗，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和维原的梦想是……莫维原你听说过吗？他是我的搭挡，也是修罗会的创始人……”
换言之，黑帮老大。可怡模模糊糊地想着，脑袋开始向前一点一点。
“我们的想法是……”恩宇索性站了起来，兴奋地围着凉亭踱步绕圈，“成立一间属于自己的侦探社。”
“嗯……”
“反正我们有现成的资源：我自认有些推理天分，而维原的，呃，格斗技巧不错，更何况我们还有那么多精力充沛、分散在各个角落、善于探听消息的弟兄……不好好利用一下这些先天条件，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哦。”
“嗯哼……”
“所以我决定事实上也已经开始这么做了，把我老爸老妈的事作为修罗会接的第一个案子。而你……则是第二个。”
“我……”可怡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打呼打出声，“什么？”
他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下。
凌恩宇弯下腰，把脸凑到她的面前，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努力想要睁开的双眼。
“我会帮你的。”他重复一遍，“所以，七年前你母亲的那场事故，”他收起笑容，“会成为修罗侦探社接手的第二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