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小王子水孩子小飞侠彼得·潘柳林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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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河岸边(1)

整个上午,鼹鼠都在对他的小屋勤奋地进行着春季大扫除。他先用扫帚把地扫干净,再用掸子掸去柜子上的灰尘,然后爬上梯子,一手拿着刷子,一手提着灰浆桶,开始刷墙。灰尘既呛嗓子,又迷眼睛,他全身乌黑的毛皮也溅满了白灰浆,鼹鼠累得腰酸臂痛。春天的气味,在他头上的天空里吹着,在他脚下的泥土里游动,在他的周围飘荡。春天里那神奇的脚步、希望的感觉,也钻到了鼹鼠这阴暗低矮的小屋里,难怪他使劲地把刷子往地上一扔,喊道:“烦死人了!”“去它的!”“什么春季大扫除,一边去吧!”他连大衣也没穿,就冲出家门了。地面上有种力量在急切地召唤他,所以他顺着陡峭的地道向上爬去。这个地道,一直通到地面上的用碎石子铺成的大路上,而这条路是属于那些住在既通风又向阳的屋子里的动物们的。鼹鼠的爪子不是掏就是挠,不是爬就是挤,忙个不停,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我要上去啦!我要上去啦!”最后,“扑哧”的一声,他的鼻尖先钻了出来,伸到了阳光里,接着,他的身子就在一块大草坪打起滚来,他觉得这草坪暖暖的、软软的。

“这太有趣了!”小鼹鼠自言自语地说,“这可比刷墙有趣多了!”太阳照在他身上,他觉得暖暖的,微风轻轻地抚摸着他热乎乎的额头。他在洞穴里冬眠得太久了,因此听觉都变得迟钝了,甚至连小鸟欢快的鸣唱,他听起来都像大声喊叫一样。生活如此快乐,春天让人如此开心,现在他又不用进行大扫除了,因此他乐得跳了起来,抬起四只脚向前跑去,他跑啊跑啊,穿过草坪,来到了草坪尽头的篱笆前。

“站住!”在篱笆的豁口处,一只老兔子喊道,“这是私人道路,通过得交六便士!”

鼹鼠很不屑,神态高傲,根本没把老兔子放在眼里,老兔子看着鼹鼠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鼹鼠顺着篱笆一边小跑着,一边逗着其他的兔子,一只只兔子从洞口探头窥看,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蠢材!蠢材!”鼹鼠嘲笑着兔子们,然后不等兔子们想出回敬他的话,他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因此,兔子们开始七嘴八舌地互相埋怨起来。“看你多笨啊,怎么不对他说……”“哼,那你怎么不说……”“你应该警告他……”像这样的话,他们像以前一样说着。当然啦,像以前一样——太迟了。

小鼹鼠觉得这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让他怀疑这是在做梦。他匆忙地游逛着,经过一片又一片草坪,顺着矮树构成的篱笆,穿过灌木丛。他到处都能看到鸟儿做窝筑巢,花朵含苞待放,叶子吵吵嚷嚷——一切都显得那么开心、繁忙,努力向上。他听不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在耳边悄声说:“刷墙!”他只感觉,在大家都忙忙碌碌时,做一个唯一的懒人,是多么自在。看来,过假期最舒服的地方,不是自己能够得到休息,而是在自己休息时,看到别人都在忙碌着。

他毫无目的游荡着,忽然,面前出现了一条水流充沛的大河,他觉得真是快乐无比啊!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一条河呢。这个光滑、曲曲折折、身躯庞大的动物,不停地向前跑着,还轻轻地笑着。每当它遇到什么东西,就“格格”地低声笑起来,当把它们扔掉时,又发出“哈哈”的大笑声,一会儿,大河又转过来向新的玩伴扑去。新玩伴们挣扎着甩开它,但最终还是被它逮个正着,并被抓牢了。它全身颤抖着,还闪着金光,一朵朵水花不停地翻腾着,打着旋涡,身上不停地出现着泡沫,似乎在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这情景,让鼹鼠看呆了,他沉醉其中,像着了魔一样。他沿着河边,小步跑着,像个小孩子紧跟在大人身边,听他讲惊悚的故事,听得入了迷一样。小鼹鼠终于跑得累了,于是他在岸边坐了下来。可那河还是精神昂扬地向他生动地讲述着,它讲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动人的故事。这些故事来自大地的内心深处,大河将一路讲下去,最后要跟那个听起来没够的大海倾诉。

小鼹鼠坐在草地上,向河对岸看时,忽然看见对岸有个黑漆漆的洞口,正好在水面的上方。他突发奇想:“如果一只动物要求不是很高,只想要一处小巧安适的河边住宅,潮水涨时淹不着,又远离尘世的喧嚣,这里倒是很合适。他正在出神地凝望,忽然觉得,那洞穴的中央有个小东西亮晶晶的,忽明忽暗,像是一颗小星星。不过,在那个地方出现,一定不会是星星。如果说是萤火虫,又显得太亮,也太小。他望着望着,那个亮东西竟然冲他眨了一下,他断定那是两只眼睛。接着,在那两只眼睛周围,渐渐显出了一张小脸,正好像一幅画,嵌在画框里一样。

那是一张棕色的小脸蛋,嘴边有两撇胡须,脸上神情严肃,眼睛里闪着光,这种光就是一开始引起他注意的那种光,有一双精巧的小耳朵,一头如丝般浓密的毛发。

他是河鼠!

紧接着,这两只动物面对面地站着,小心地互相打量着。

“嗨,鼹鼠!”河鼠打着招呼。

“嗨,河鼠!”鼹鼠答道。

“你愿意来这边吗?”河鼠问。

“哎,你说说倒容易。”鼹鼠郁闷地回答,因为他是第一次看到河,还不了解水上的生活习惯。

河鼠什么话也没说,就弯腰解开一条绳子,拽过来,然后轻轻地迈上一只鼹鼠原先没有注意到的小船。小船外面是蓝色的,里面是白色的,鼹鼠的心一下子飞到了小船上,虽然他还不知道小船的用途。

河鼠熟练地把船划到鼹鼠这边,等船停稳后,他伸出一只前爪,搀着鼹鼠小心翼翼地走下来。“抓好了!”河鼠说,“现在,轻轻地迈上来!”于是鼹鼠惊喜地发现,自己真的坐在了一只真的小船的末尾。

“今天太有趣了!”鼹鼠说。这时候,河鼠撑船离开岸边后,拿起双桨。“你知道吗,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坐过船呢!”

“什么?”河鼠张大嘴巴惊讶地大声说道,“从来没有坐过——你是说你从来没有——哎呀呀——那你都做什么了呀?”

“坐船真有那么有趣吗?”鼹鼠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实际上,在他斜倚在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地观察着坐垫、桨片、桨架,以及所有那些令人感到非常痴迷的装置,感到身体下的小船在轻轻摇摆时,他就相信这个事实了。

“有趣?这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趣事,”河鼠低下身子划起船桨来。“请你相信我,年轻的朋友,世界上再也没有——绝对没有——比乘船游玩更有趣的事啦。什么也不用干,只是游玩,”他像做梦一样地喃喃自语,“坐在船上,到处游玩,游玩……”

“小心前面,河鼠!”鼹鼠忽然大叫一声。

太晚了,小船的一头已经撞到了岸边。那个像做梦一样美滋滋的划舟者四脚朝天,躺在了船底。

“坐在船里——或者跟着船——到处游玩,”河鼠开心地大笑着,很快地爬起来,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说着。“待在船里,或者待在船外,这都不重要。好像什么都不重要,这就是它叫人痴迷的地方。不管你到哪里,或者不到哪里;不管你到达了目的地,还是没到达目的地,而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你总是在忙碌着,可是又没有专门去干什么特别的事;一件事做好了,又有其他的事情在等着你做,你高兴的话,可以去做,也可以不去做。好了,如果今天上午你的确没其他的事情要做,那咱们一块儿划船去下游玩一天,怎么样?”

鼹鼠高兴得直摇晃脚丫子,他腆着胸脯,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舒服地躺在了软绵绵的座垫上。“今天我可要痛痛快快地玩它一天!”他说,“咱们这就出发吧!”

“好的,等一下,就一会儿啊!”河鼠说完,把缆绳穿过船停泊处的一个环上系住,然后它爬进停泊处上面自己家的洞里,不一会儿,他摇摇晃晃地捧着一个粗大的藤条制成的午餐篮子出来了。

“把它放到你的脚下,”河鼠把篮子递给船上的鼹鼠,然后他解开缆绳,拿起双桨。

“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鼹鼠好奇地扭动着身子问道。

“有冷鸡肉、冷舌头、冷火腿、冷牛肉、腌小黄瓜、沙拉、法国面包卷、三明治、罐焖肉、姜汁啤酒、柠檬汁苏打水……”河鼠一口气回答说。

“好啦,好啦,”鼹鼠乐不可支地大声说道,“太多了!”

“你真认为太多了吗?”河鼠一本正经地问,“这仅仅是我平日出去游玩常带的东西,就这样,别的动物还总说我是一个小气鬼,带的东西才刚够吃!”

但是河鼠的话,鼹鼠一点儿也没听进去。他正深深地沉醉在这种新鲜的事物里,沉醉在波光、波纹、芬芳、水声、阳光之中。他把一只脚伸到了水里,做着长长的白日梦。心地善良的河鼠,只是稳稳当当地划着船桨,不去打扰鼹鼠。

“我非常喜欢你这身衣服,老朋友。”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河鼠才开始说话,“有一天,等我手头有闲钱的时候,我也要给自己买一件黑丝绒吸烟服穿穿。”

“你说什么?”鼹鼠终于醒过神来。“你可能觉得我特别不懂礼貌吧,但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太新鲜了。原来,这——就是一条——河。”

“是这条河。”河鼠纠正鼹鼠说的话。

“那么,你真的是生活在这条河边喽?多美啊!”

“我生活在这条河边,同河在一起,既生活在河上,也在河里,”河鼠说,“我认为这条河就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姑妈姨妈,我的伙伴。它给我提供吃喝,也供我洗涮。它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它之外的世界,我都不需要。只要是河里没有的,都不值得拥有;只要是河所不了解的,都不值得了解。上帝啊!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多少奇妙的时光呀!不管春夏秋冬,它总是那么有趣味,叫人兴奋。二月里潮涨的时候,我的洞里灌满了肮脏的汤,黄褐色的河水从我最喜欢的卧室的窗前流过。等潮落以后,一块块泥土地露了出来,散发出葡萄干蛋糕的味道,灯芯草等水草把河道都淤积满了。这时,我还可以在大多数的河床上任意散步,不会把鞋子弄湿,可以找到新鲜的食物吃,还有那些粗心的人从船上扔下来的东西。”

“不过,是不是有时也会感到有一点儿无聊呢?”鼹鼠壮着胆子问,“你只是跟河一起,没有别的人和你聊聊天?”

“没有别的人?——咳,这也怪不得你,”河鼠宽宏大量地说,“你刚来不久,自然不明白。现在,河上的居民已经非常拥挤了,所以许多人只好迁走了。河上的情景,今非昔比啦!水獭呀,鱼狗呀,鸊鷉呀,松鸡呀等,成天围着你来来去去,不是让你帮着干这,就是让你帮着干那,好像我自个儿没有自己的事要处理一样。”

“那边是什么?”鼹鼠抬了抬爪子,指着河那边草地后面黑黝黝的森林。

“那个吗?哦,那就是野林。”河鼠简洁地回答,“我们河上的居民很少去他们那边。”

“他们——那边的居民,他们不友好吗?”鼹鼠稍微有点忧虑地问。

“嗯,”河鼠说,“让我想一下。松鼠嘛,不坏。兔子嘛,有的不错,不过兔子有好的有坏的。当然,还有獾。他就住在野林的正中间,别处他哪也不喜欢住,哪怕你花钱请他也不住,亲爱的老獾!没有人去打搅他。最好别去打搅他。”河鼠意味深长地又补充了一句。

“怎么,会有人去打搅他吗?”鼹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