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论语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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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各安其位,各又不安其位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

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  而食诸?

这一段南先生讲得很好。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我国历史上极受争议的一段语录。这段语录的本意南先生解得好,比宋儒讲得好,好在没有把君、臣、父、子的概念固定化。

孔子这段话如果用我们现代人的语言翻译过来,应该是这样的:

“部长就应该干好部长的事,干不好就下岗。”

“厅长就应该干好厅长的事,干不好就下岗。”

“父亲应该干好父亲的事,干不好不受尊敬。”

“儿子应该干好儿子该干的事,干不好要自我悔过。”

孔子时代,孔子能如此说,实在具有石破天惊的意义。因为那是封建领主时代呀!到了我们今天的时代,就要用体制、机制来确保这个观点的实行。不管什么国家、什么时代,这一条做不好,国会灭,时会乱,这是不容置疑的。

南先生不是讲“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吗?一个人生下来,他的基本社会地位肯定是相对确定的,但这个地位是可以改变的,也是可以超越的。

这个改变与超越取决于你对“明德”的认识,对“自我”的认知。

迷于自己的社会地位,社会地位变成一种观念,在瞬息万变的意识活动中,总是被既成的观念所欺骗,以为这种观念是“天意”、“天理”,等待你的只能是客观现实的惩罚。即便有某一个人可以避免惩罚,也会导致“明德”整体的模糊。

真正的超越,只能是既确认自己的社会存在,但又不被其所迷,不使其成为固定的观念。做任何事不是用这种社会存在确定了的观念来抉择,而是面对客观事实不欺骗自己。一句话:

我也不是我。

我是部长,但“部长”只是“生命本质力量”的一种特殊显现方式,而不是我。

我是厅长,但“厅长”只是“生命本质力量”的一种特殊显现方式,而不是我。

我是父亲,但“父亲”只是“生命本质力量”的一种特殊显现方式,而不是我。

我是女人,但“女人”只是“生命本质力量”的一种特殊显现方式,而不是我。

总之,在具体事件中,永远不被既成的一切观念所欺骗。

这里顺便提一句,南老说美国的政治是以“君主独裁为基础的”民主形态,但是南老认为中国古代的言官制度才是真民主,便是无分析的瞎说了。

中国的历史不管怎么说也是封建独裁的历史,但这种独裁完全不同于西方式的独裁,而是以农耕文明为主的村社文化的农业家长制的升华,在温馨的面纱下,要把一切子孙全变成“羔羊”式的后代,这对人的残害不亚于美国的现行制度。

在我们这个时代,奢谈哪一种制度更民主,实在是可笑的。须知,这个时代,人类还不明白自己是“谁”,做什么“主”?即便一个社会貌似民主,不去干涉人们的行为,人们自身也会用各种各样的观念欺骗自己。人类虽然可以不做别人的奴隶,但仍是自己头脑中各种观念的奴隶。人类一天不懂得“决不欺骗自己”的道理,不这样身体力行,不真正实事求是,“民主”永远是一句超级废话。

关于表现在中国古代政治制度中的某种“民主”现象,完全是由于东方文化三大家窥透了现象界的假象,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后人在一定程度上照搬了三大圣哲的东西,生吞活剥地用了一点点。例如中国的“士”阶层的“敬天保民”、“为民请命”、“替天行道”,不把皇帝看成宗教式的偶像等等,都说明中国的“士”不同于日本的“士”及西方中世纪的“士”。“士”毕竟还是“士”,完全不同于今日世界的“白领”阶层。

“士”与当权者的关系从“清客门人”到被雇佣,这是一个伟大的进步。

个人意识上的“清高”是不稳固的,只有当社会整体形成社会机制,“白领”才能相对独立。

一切依赖历史的进步。

南先生的书是二十世纪中叶的作品,他还没有见到今天——网络时代人的文化心理结构的变异,如果他了解网络,不知又该如何说了。

抱着传统理念翻跟头不是东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