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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明代小说:空前繁荣,跻身正统(11)

此类作品有的是直接面向现实,表现朝廷内部的忠奸斗争。如时事政治小说《沈小霞相会出师表》,是反映明代政治斗争的一篇代表作,可能是冯梦龙自己创作的。作品以史实为基础,描写了严嵩父子专权时,打击异己进行政治迫害的一件冤案。锦衣卫属官沈铄,敢于直接和权奸严嵩父子斗争,写了严贼父子狼狈为奸、弄权纳贿、欺君误国的十大罪状,被严嵩流放关外。在宣化得到贾石的帮助,他仍继续斗争,竟被诬为“通虏妖犯”而处斩。作品突出了沈铄的忠耿无畏,通过对严嵩、严世蕃及其爪牙的描写,深刻揭露了奸臣恶吏的残酷、毒辣、奸诈与阴狠。

有的作品是暴露社会邪恶势力对美好事物的摧残,如借神灵惩邪恶的神异小说《灌园叟晚逢仙女》等。《灌园叟晚逢仙女》写花农秋先自幼酷爱栽花种果,广植各种名花。恶霸张委一日闯进花园,竟要把花园据为己有,对秋先百般威胁陷害,幸得花仙相救,严惩了恶霸,保护了秋先。张委是个宦家子弟,“恃了势力,专一欺邻唬舍,扎害良善”、“到处闯祸生灾,受其害者无数”。他觊觎秋先花园,任意践踏糟害,并起意霸占。起先还说要“买”,第二步竟说“好好把园送我”,第三步居然派人诬告秋先是“妖人”,造成了冤狱,反映了当时官府和恶霸为所欲为、社会暗无天日的现实。本篇在艺术上也很有特色,当灌园叟和张委进行力量悬殊的斗争时,出现了美丽的花神,她施展法术,使昏聩的官吏受到惩戒,善良的秋先丝毫无损,被折断的花朵重新回到枝头,花园里更加花团锦簇,而那个摧残香花、欺压无辜的张委,却落得两脚朝天倒插在粪窖里呛死的可耻下场。作者运用浪漫主义的手法,使正义的一方取得胜利。

此外还有很多故事从市民阶层的角度,从市民的立场和价值观念出发,对社会上各种黑暗现象和不公正问题作出了揭露和抨击。如《汪信之一死救全家》、《一文钱小隙造奇冤》等就深刻揭露了那些昏庸无能、草菅人命的高官,抨击了官场吏治的腐败黑暗。

2.凌濛初和“二拍”

凌濛初(1580—1644),字玄房,号初成,别号即空观主人,浙江乌程(今吴兴)人,著有戏剧散曲及诗文杂著二十多种,最有名的是“二拍”。

“二拍”是《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两部小说集的总称,每集各四十篇,内有一篇重复,一篇杂剧,故实有拟话本七十八篇,刊于崇祯年间。“二拍”基本上都是凌濛初的个人创作,作品多是作者取材于古往今来的一些新鲜有趣的逸事,敷衍成文,以迎合市民阶层的需要,同时也寓有劝惩之意。“二拍”已经是一部个人的白话小说创作专集。它的问世,标志着中国短篇小说的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如果说“三言”是对宋元话本的模仿的话,“二拍”则是对“三言”的模仿。

“二拍”写得较好的作品,大致有以下几类:

(1)反映婚姻爱情生活

这类题材的作品较多,约占全书的五分之二。在这类小说中,作者表现出较为进步的妇女观和婚姻观,描写青年男女对爱情的忠贞,歌颂了生死不渝的爱情,强调了男女平等、婚姻自主自愿的相互要求。

《同窗友弄假作真》中对女子在婚姻问题上的独立和自主发出了由衷的赞美,完全体现了妇女解放的呼声。女主人公闻俊卿是一位文武双全、婚姻自主的女子。她从小女扮男装入学堂,习文弄武,才学过人。她弓马娴熟,箭法高强,有百步穿杨之能。她通过努力轻松考取秀才,可是凭她的才学,完全可以博取更高的功名,可是那个社会,功名与女子是无缘的。她帮着父亲把持内外大小家事公务,并敢身行万里,赴京代父申冤。她自幼与同学中的魏撰之和杜子中意气相投,学业相长,便有意在他二人中选一个做丈夫。后来她与杜子中成了夫妇,又帮助魏撰之找了一个好伴侣。因为是同学,婚后大家也仍旧朋友往来。作者在这篇小说中流露的妇女观和婚姻观是超前的:“从来女子守闺房,几见裙钗入学堂?文武习成男子业,婚姻也只自商量。”对闻俊卿这个女中伟丈夫,作者由衷地赞赏,慨叹道“朝廷若也开科举,未必无人待贾沽”,这是为封建社会那些被埋没的有才能的妇女发出的不平呼声。

很多作品着力描写了青年男女对爱情的忠贞,歌颂了生死不渝的爱情。《赵司户千里遗音》写钱塘名妓苏盼奴品性胜人,与“志诚真实”的赵不敏相爱。苏盼奴不嫌赵不敏穷,一心资助他读书;赵不敏不嫌苏盼奴是妓女,一心要为她脱籍。但赵不敏应过科举,授职襄阳,一时无能力为苏盼奴脱籍。两下分离,两人都相思成疾,双双病逝。《李将军错认舅》中着力描写了刘翠翠和金定之间忠贞不渝的爱情。先是翠翠迫使父母放弃“门当户对”的习俗陈规而和金定结合,后翠翠被李将军掳去做妾,金定又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翠翠。但迫于将军权势,不得以夫妻相认,最后以双双殉情来表示他们之间至死不渝的感情。

在《满少卿饥附饱飏》中,作者批判了忘恩负义、富贵易妻的丑行,提出了在爱情婚姻中男女平等的要求。作者议论道:“天下事有好些不平的所在!假如男人死了,女人再嫁,便道是失了节,玷了名,污了身子,是个行不得的事,万口訾议;及至男人家丧了妻子,却又凭他续弦再娶,置妾买婢,作出若干的勾当,把死的丢在脑后不提起了,并没人道他薄幸负心,做一场说话。就是生前房室之中,女人少有外情,便是老大的丑事,人世羞言;及至男人家撇了妻子,贪淫好色,宿娼养妓,无所不为,总有议论不是的,不为十分大害。所以女子愈加可怜,男子愈加放肆。”明显地表现了在婚恋问题上的男女平等思想。

传统的贞洁观念在作品中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和突破。《酒下酒赵尼媪迷花》写贾秀才妻子遭到流氓骗奸,贾秀才不但没有责备,反而和妻子一起协力杀了仇人。

(2)反映手工业者和商人的生活

这类题材着重写的是商人发家暴富的白日梦,表现出已经占据历史舞台的商人迅速崛起的态势和积极进取的精神,最有代表性的是《转运汉遇巧洞庭红》、《叠居奇程客得助》等,肯定了新兴市民阶层通过冒险经营、投机取巧来发迹变泰。

《转运汉遇巧洞庭红》(图4-11)的主人公文若虚在国内经商失败,跟随着一批出海经商的人,搭他们的船出海。这时他已破产,没有资金办货。到海外以后,别人都纷纷上码头做生意去了,他无意中把花了一两银子从国内买来的一篓“洞庭红”(一种橘子)拿出来整理,却让异邦人看到了,要求购买,竟卖了八百多两银子。更出奇的是文若虚在一个荒岛中无意捡到一个大龟壳,带回国后也成了了价值连城的珍宝,一下子成了百万富翁。

这篇作品反映了当时出海经商的现实和商人海外冒险的理想。

《叠居奇程客得助》写徽州商人程宰因经商失败,“怕归来受人笑话”而流落关外,后来为海神所垂爱,指点他“人弃我堪取,奇赢自可居”,他凭借仅有的十来两银子的本钱,先囤积药材赚了钱,再囤积丝缎,再囤积粗布,四五年间,他发了五十多万两银子的大财。这些情节同样反映了商人的发财愿望和资本积累的真实情况。

“二拍”中还有一类作品,暴露了社会政治的黑暗和封建统治阶级的贪婪凶残、荒淫好色。《青楼市探人踪》里,通过狰狞贪婪的杨佥宪和狠心夺产的张廪生这两个形象,揭示了封建统治阶级阴险狠毒的本质,尤其是杨佥宪的罪行更令人发指,为吞没五百两银子的贿赂,竟杀害了张廪生主仆五条人命;在《硬勘案大儒争闲气》中作者对程朱理学,采取批判态度,这在崇尚理学的明朝来说,是一大突破;《王渔翁舍镜崇三宝》中提点刑狱使者浑耀闻知住持法轮藏了他人宝镜发了财,为夺得宝镜,他用尽各种威逼手段,直至把住持活活打死;《进香客莽看金刚经》写常州太守掠夺《金刚经》;等等。这些篇章有助于今天的人们了解当时社会的种种弊端。

总的说来,“二拍”中消极落后的成分比“三言”中要多。其中的很多篇章,充斥着色情描写、因果报应思想和封建说教,如《夺风情村妇捐躯》、《乔兑换胡子宣淫》、《任君用恣乐深闺》等。在《何道士因术成奸》里,歪曲明代农民起义的女领袖唐赛儿为淫乱不堪的妖妇,以致因奸被杀。

“二拍”是继“三言”之后最有影响的古代白话小说集。

除了“三言”、“二拍”外,明末清初的拟话本白话小说尚有《石点头》、《西湖二集》、《人中画》、《三刻拍案惊奇》、《照世杯》等四十余部。这些拟话本无论在思想或艺术方面,都比“二拍”更为低劣。有的甚至全书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封建说教。拟话本的创作,至此已接近尾声。其中只有少数作品还有一定意义,如《石点头》中《贪婪汉六院卖风流》,辛辣地嘲讽了贪官吾爱陶。《三刻拍案惊奇》中《捐金非有意,得地也无心》中通过勤劳农民支佩德一家的破产经过,反映了在当时封建剥削和高利贷榨取下广大农民所过的水深火热的生活。《照世杯》中《掘新坑悭鬼成财主》,嘲笑了悭吝起家的财主。

大批拟话本专集出现以后,为了便于流传,明末清初陆续出现了很多的小说选集,其中以抱瓮老人所编的《今古奇观》选得较好,影响也最大。《今古奇观》选自“三言”、“二拍”,在“三言”、“二拍”一度失传的情况下,拟话本小说曾靠它在广大群众中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