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后,文阳国京都街头赌坊。
一群男人正在吆五喝六,买大买小不离手了啊,买定即开了啊。
“我说这位公子,你倒是下注啊,我们也不能全体人都等你一个啊。”坐庄的赤膊男子指着一个紫衣少年说道。
紫衣少年发髻高挽,发髻中间束着一只玉簪,脚穿着一双翘头靴,脖上戴着一只玉鸳鸯,面若春桃,眼含秋水,眉如远黛,俊秀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此刻他正在咬着嘴唇思考,赌大还是赌小呢。
“我买大!”紫衣少年终于下定决心,把钱“夸差”一声押在了大的一方。
赤膊男子说,“这就对了嘛,看公子也是富贵人家打扮,怎么还在乎这么几个小钱,即便输了,也不过当成是打赏给下人罢了,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公子,就那么几文钱还犹豫半天,耽搁大家的时间。”
紫衣少年嘿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就那么多废话,当真钱是天上掉下来砸你脑袋上的啊,开你的。”众人也急忙要求赤膊男子开庄,男子打开手中的色盅,色子的数字显示是小。
紫衣少年失落地叹一口气,“怎么又是小啊,运气也太差了吧,身上的钱都输完了,再押就没钱了。”
赤膊男子看出垂头丧气的紫衣少年心事,再次吆喝着下注,并有意地问他,“公子不会就这几个钱吧,就这几个钱也好意思来赌坊。”
“谁说我没钱,你这个臭蛤蟆,见风使舵。”紫衣少年瘪瘪嘴,搜了搜身上,确实也没钱了,都怪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匆忙,况且从来爹爹都是把自己视为掌中宝,实在是没有关于钱的概念,要不是今天为了给落雨买她看中了好久,又不舍得买的胭脂,他也不会进赌坊,本来想一本万利,结果输光了身上的钱。
赤膊男子见状,指着他佩戴的玉鸳鸯说,“公子身上不是有玉佩吗,就赌你的玉佩。”紫衣少年摸摸脖子上的玉鸳鸯,这个东西他从小的戴着,从来就没有摘下来过,想想落雨念了好久的胭脂,狠狠心,摘下玉佩放到赌桌上,好吧!豁出去了!就赌这个玉佩!
众人凑到前面来看,叽叽喳喳议论说,真是宝物啊,这么精美的玉佩,玉佩上栩栩如生的鸳鸯,自身带着冰清玉洁的光彩。
赤膊男子嬉笑着说,“这就对了嘛,公子就应该不拘小节,这么个小玉佩,公子家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紫衣少年打断他,“少废话,我还押大,我还不信了,开庄吧。”赤膊男子咧嘴偷笑,向旁边的人使眼色。吵嚷着,开了啊,开了啊。
色盅打开,又是小,紫衣少年吃了一惊,不可能!怎么可能又是小!肯定是你使诈,敢骗本少爷。紫衣少年叫嚷着拉扯赤膊男子的衣袖,衣袖中滚出两颗色子来,紫衣少年哈呀一声,我就知道,本少爷从小到大运气从来都是极好的,怎么可能连输十把,把我的钱还给我。
赤膊男子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叫来赌场的打手,恶狠狠地说,“这位公子敢砸我王某人的场子,给这位公子长点记性,上!”
几个大汉朝紫衣少年围过来,少年心想,完了,完了,落雨的胭脂还没买到,恐怕自己要吃皮肉苦了,哎呀,娘亲,爹爹,救命啊。
紫衣少年闭上眼睛,握紧双拳,绝望地准备进行最后的反抗。
突然一个身影闪到紫衣少年前面,把他挡在身后,看不见来人的脸,只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茉莉花香。
“以少欺多,可不是君子作为。”来人潇洒地甩开手中折扇,慢悠悠的扇起来。
“哪来的白脸竖子,给我滚开,不关你的事,有多远滚多远,否则连你一起打。”赤膊男子叫嚣着。
来人转过脸来,对着紫衣少年说道,“等会儿我数三下,你就抓紧我,不要害怕,不要担心。”
紫衣少年这才看清来人的脸,剑眉巍峨如崇山峻岭,星目明珠,头戴玄色峨冠,冠下露出几缕碎发,一双丹凤眼,嘴唇丰厚而水润,穿了一件藏青色外衫,束着一条绣着云纹的玉白色腰带,拿着一把花折扇,身形壮硕而健美。
赤膊男子大喝一声,几个壮汉瞬间围了上来,来人飞起一脚踢倒一个大汉,再转身两拳下去又撂倒一个,剩下的大汉见状,都不敢再围上来。
紫衣少年拉紧来人的衣衫,有点害怕地躲在他的后面,赤膊男子咱旁边观战,眼看大汉都不敢上前,突然从后面偷袭来人,来人早有察觉,甩开折扇连着敲打赤膊男子身上多处关节,赤膊男子吃痛倒地不起。
来人抓起紫衣少年的手,快速从大汉中脱身,把紫衣少年带出了赌坊,在京都街头一路飞奔,知道确定已经安全了,才停下来。
紫衣少年不住喘气,拍着胸口,心想,吓死我了,想不到我堂堂丞相府千金,竟然会被一群市井无赖欺负,耍手段,卑鄙无耻,回去告诉君洛,要这群无赖好看。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刚才没吓着你吧。”来人打开折扇替紫衣少年扇扇风。
紫衣少年这才想起来要给来人道谢,“多谢公子舍身相救,要不是公子义举,恐怕今天就要被那群无赖欺负了。”
来人摇摇头,小事一桩,我也是正巧路过,听见里面人声嘈杂,刚好看见公子你被几个大汉围住,这才出手相救。
“公子相救之恩,落弋一定要报,这样吧,你随我一同去丞相府如何。”
“丞相府?公子与陆丞相是亲戚还是……据我所知,陆丞相家只有一位小姐,看公子模样,不像是贫苦人家,公子与陆丞相是什么交情?”来人上下打量起紫衣少年,疑惑地说。
紫衣少年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皇帝一早差人送来口信,急招爹进宫面圣,娘亲又到城外怀慈寺烧香祭拜,自己这才男扮女装混了出来,本来想在京都街头看看热闹,溜达溜达,又想起前几日落雨一直念叨的胭脂,又转到胭脂铺给落雨买胭脂,结果出门匆忙,囊中羞涩。
落雨虽然只是丞相府的丫鬟,十年前的上元佳节,灯会最热闹的时候,落雨的爹本来是在那天集市上卖花灯的,落雨没有娘,早在很小的时候,娘嫌弃落雨爹穷困潦倒,改嫁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一天,落雨顽皮,趁着爹不留神,把几只还没卖出去的花灯放到了护城河里,爹心痛不已,下河想捞花灯,却溺水而亡。
当好心人合力把爹救起来的时候,爹已经没有了呼吸,手里还紧紧抓着花灯不放,落雨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爹已经死去多时,卖花灯的摊子还留着几只花灯,那时爹给落雨留的。
见爹没有了呼吸,众人纷纷散去,只留下年幼的落雨,守在爹的身旁,不断地颤抖哭泣,可怜又无助。
这时候,丞相一家刚好外出赏花灯,丞相牵着小落弋,落弋央求爹帮助落雨,还没等丞相开口,善良的娘亲就决定收留落雨,并让家丁安葬了落雨的父亲。
从此落雨就留在了丞相府,因为与落弋年纪相仿,丞相让她伺候落弋,并且让她和落弋一起到先生堂中读书识字,给她改名落雨。落雨是落弋童年仅有的玩伴,落弋从来不把她当丫鬟看待,两人情同姐妹。
“啊……这……我是落弋小姐的远方表亲,今日正好远道而来,拜会陆叔父,所以……”落弋撒谎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打搅府上了,改日再会,以后像这样的场所,公子还是少去得好,京都虽然繁华,毕竟还是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还没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来日一定相报。”落弋见他推辞,便问道。
“夜烨,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相逢何必曾相识,有缘终会再相见,四海都可以为家,就此别过吧公子,后会有期。”
夜烨拱手,打开折扇,转身离去,落弋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淹没在人海里,这才想起回家。
君洛早已等在丞相府门口,落弋见到君洛,欢快地朝君洛飞奔而去。
“小丫头,洛雨说你今天又跑出去了,看看你的样子,又打扮成男人样,又去哪里惹祸了。”君洛俯下身,扯扯落弋的头发。
君洛虽然年纪轻轻,却随父亲南征北战多年,俨然已经能够独挑大梁,皇上对李家父子甚是信赖,李将军手握兵权,常年奉命佣兵镇守西北重地。君洛仪表堂堂,相貌出众,豪情万丈又温柔多情。因为玉鸳鸯结缘,丞相府和将军府相交甚好,两人从小相识,君洛总是对落弋照顾有加。
爹和娘亲都还没有回来,落弋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君洛,君洛让落弋保密,别让丞相知道今天的事,落弋撇撇嘴,我当然不会告诉爹,要是爹知道了,以后估计再也不许我出门去了,我还怎么去看街上的新鲜玩意儿啊。
你喜欢新鲜玩意儿,以后我每到一个地方,都给你捎回来,君洛催促落弋去找落雨,别让落雨担心。
从丞相府出来后,君洛派人收拾了赌坊里的无赖,这才安心回到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