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事情丝毫没有进展,他一动也不能动,被牢牢囚于其中。我不死心,闭上眼睛,虽然睁眼和闭眼并没有什么区别,聚精会神,弯腰,咬牙,提气,“哟哈!”他脚下果然有些松动,我再用力,他的双手挣扎着出来了。
双手解放,小老板自己也用力。在我们二人的努力下,我居然硬生生把他从石头里拔出来了?我自己都不可思议。
我们双双躺倒在地,累得不行。小老板气息不匀地说:“我知道你有问题要问,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再一一给你解释。”我不理会他,径直说:“这是不是幻觉?我以为的石头不是石头,你以为的东西也不是你以为的。”
“要将我们困在自己的幻觉里吗?”我听到小老板稀松的苦笑。他这句话语气很奇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谁说的,反正不是对我说的。他转而对我说,“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忘记你先入为主的印象,告诉我,现在你的感觉是什么?”
“这里这么黑,闭眼和不闭眼一样。”我嘟囔着,还是乖乖照做。沉寂了一会儿,他问:“你感觉到什么?”“地面很凉……没风……冷……”“地面很凉,像什么?”“像什么?就是像地面啊。”我笑。“再联想一下……”“像没放水的浴缸壁……凉凉的……湿湿的……可又没那么平坦……像,像河岸边湿透的石滩!”
倏然睁开眼,虽然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不过失去了视觉的我更清楚地感觉身下的并不是什么美轮美奂的晶石,这种感觉,和我之前休息的河滩别无二致。
小老板在一边说:“人们依赖视觉,也常常被视觉所累。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说毕,他突然“啪”一下打燃了打火机,火苗猝不及防地蹿腾而起,我措手不及,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到眼。“还好它防水,美国货!”小老板语气得意洋洋。接着打火机微弱的光,我再看清四周。根本不是我之前所见的美如仙境的洞窟,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喀斯特洞穴,地下河在我脚边缓缓流过,我就躺在湿润冰冷的石滩上。
我用怎么回事的表情看着小老板,他也接收到我的疑惑,慢慢道:“可能是这里流水带来的某些微量元素,呼吸这里的空气久了,会让我们致幻。跟嗑药差不多。”我翻了个白眼,毫无说服力的解释好吧。
不过我也不是科学家,对这里致幻的原因没多大兴趣,只想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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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站起来,环顾四周,一片悲凉。
其实这个洞穴就一个篮球场大小,过去的几个小时我一直在这一小块地方兜兜转转,因为幻觉中的环境变化,所以并没有察觉不妥。如今醒了,再看看,离开这里不过十来步的距离。
小老板被自己幻觉所累,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沥青埋住了。他也不想想这种地方哪来的沥青。其实淹没他的不过是地下河的河水。因为自己觉得出不去,所以也就无法出去。更可悲的是柳姐,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硬生生在齐腰深的水里溺死了,阴沟里翻船。
我叹了口气,和小老板走过去把她带出河里,拖到岸上。小老板脱下件外衣给她盖上头。此情此景,我们做到的不过这么多了。
我发现她的左手已经不见了,便问小老板。他也说不清楚,应该是掉下来时出了意外。那断手没有随之下来,留在了上面,这样想来,应该就是之前抓我一把的那个。
言归正传,我和小老板就着这可怜的打火机光离开了这个地方。路上,我终于有机会问他之前的疑惑,的确带着责问性质,毕竟现在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我问他为什么大伙不辞而别,是要故意落下我吗。小老板摇摇头,说了一段我与他们分开后的经历。
其实过程也简单,无非是人心惶惶,自取灭亡。我睡着之后,销儿哥休息了片刻就说前途未知,他需要去探探路,大伙没说什么,他的身手是毋庸置疑的。过了有两个小时,销儿哥还没回来,小老板就说要去找人,这下柳姐不同意了,她是搭伙,也就是说当时还活着的除了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其余都是小老板的人,她生怕这帮人背着她做什么勾当,执意跟着小老板,就留下了大李和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我。
接下来的经历就和我经过的差不多,反正最后柳姐还是命丧黄泉。小老板见惯生死,没有太大表示,倒是我,一下子有些惆怅。
“那大李呢?按理说他不是一直守着我吗?”
“不清楚,可能遇到什么事了吧。”
小老板的美国货火机的火苗的确小的可怜,不过在这样一片漆黑的洞穴有胜于无。我们摸着洞壁往河上游走去。小老板举着火机走在前头,我在他身后牢牢扯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跟着。
“你挺厉害,要是换成别的女生早就吓得没命了。”里面太安静,我们必须找点什么话题聊聊,打破一下这个压抑的气氛。
“可惜我不是‘别的女生’。”
“嘻嘻,”他干巴巴地笑笑,“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问题太多,我还是想出去后列个表一项项让你填。”
“……”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吧。”我道,“要这把那些金银财宝放在这里,别说寻宝的,藏宝的可能都没命了。”
“嗯,大概是的。”小老板含糊应道,可能他并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也无言以对,气氛刚才是压抑,现在变成尴尬了。我跟他本来就不熟,何况他强迫兼自愿地让我入伙,拿老头子他们的命做威胁这点就让我很不爽。一路上我对他说话也一直没个好气,现在就剩我俩,尽管互相嫌弃,问题还一大堆,但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嗯,还是闭嘴比较好。我加快脚步跟上他。
好像经过一个弯道,河水突然变急,空气中突然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味。小老板突然一下警惕起来,这个人感觉变了。他把我拉回身后,停滞不前。
啪,他手上的火苗无声无息灭了,世界重回黑暗。我愣了一下,一把抱住他的手。“唔……”刚想说些什么,他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捂着了我的嘴,让我收声。
绝对的静谧之中,我们仿佛在与虚空中的什么东西对峙,僵持不下。
就在觉得自己所有感官都麻木,失去知觉的时候。我隐约觉得自己额前几根头发动了动。是风!
说时迟那时快,小老板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边!跑!”他拉着我突然往右边奔跑,像离弦的利箭,循着那一丝风的痕迹,不要命地往前跑。
我们趟过河流,幸好河水不深,在对面的洞壁上发现一个缺口,小老板把我往缺口一推,“跑!”他喝道。不及多想,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漆黑深处跑。此刻我的心情应该是没有心情的,来不及恐惧,来不及深究,只有一种来自生命深处最原始的本能支撑着身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面临什么危险,前路又有什么不测,唯一知道的就是玩命奔跑,那是平息内心深处这股本能的唯一办法。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只觉得岔道地势陡升,四十五度朝上。我在下面停了一下,往上看看,立马捂住了眼睛。
是光!通道之上不知多远的地方,有一点小小的光斑,白色的,阳光!
在黑暗中呆得太久,都快忘记了阳光的味道。此刻虽然是网球大小的光斑,仍有点晃我眼。
“外面是出口!”我冲后面人大叫。
“走。”小老板没多说话,推了我一把。我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这是一条在石灰岩中活生生凿出的通道,半米见宽,一米见高,这不是可以走的空间,我只能弓着往上爬。可以看出施工时的仓促,岩壁尖利的石块硬是划得我满手血道。这样以来速度减慢了不少,不过小老板也没有催,只在我后面半米左右的距离跟着我。
照例没有了时间观念,反正就一直追着那道光往前爬,手上的伤流多血也就不疼了,反正就那样一直往前。现在的我有点像许多中二小说里的主人公,就冲着眼前的一道光忘记一切,不要命朝前跑,可惜的是前面没有什么绝世美女或者大英雄等我。
眼看着那个网球变成了篮球,又变成了脸盆,最后最后,像沙漠里垂死的人一样对面前的一滴水伸出了满是血迹的手,我一把抓住洞壁边缘,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拖到了阳光能照拂的地方,整个人瘫软下来。
小老板跟在后面也赶了上来,不过他没我这么惨,尚有力气把自己摆正,坐到了边上。
“这里是哪里。”眼前往下满是青葱翠绿,不过我们正在一道绝壁之上——这个洞口居然是开在一道山崖绝壁之上。对面也是一样的绝壁,下面是郁郁葱葱的原生林,看来我们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天坑里了。
天坑在喀斯特地貌区并不罕见,它是一种分布在喀斯特地区的特殊的地质景观,因地下溶洞的顶部多次坍塌裸露出地面而成。著名的有百色乐业大石围天坑,都是著名的旅游景点。
不过显然我不想要“我们在天坑边上”这样的答案。
“我们在‘娘娘’的肚脐边上。”小老板说。
“什么鬼……”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娘娘山?”
“我们进来那个山头像个女人?村里这么说的。”
“是像个女人不假,不过是个躺下的女人。这一片山区群山像一个躺倒的女人,现在我们就在这个女人的‘肚脐’上。”
我歪头过去看他,阳光下他的侧脸竟然******有点帅,那双丹凤眼也像含着秋水。
“你到底能不能跟我些说真话。”
他瘪瘪嘴,答非所问:“没到……”
话还没说完,他“呼啦”一声往后一退,活生生消失在我眼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们身后的岩洞中不被人知地伸手,把他猛地从原地拉走,跟抽走块破布一样,瞬间拖出我的视线范围,消失在身后无尽的洞穴之中。留下目瞪口呆的我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