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很开阔,像是一个光秃秃的河滩,溪水哗啦啦流淌着,白亮白亮的,奔腾而去。在河滩上走累了,捧点溪水洗洗脸,立马就精神了。
大山里流出来的溪水冰冷刺骨,在水里站立一会儿,感觉半截小腿都被冰得失去了知觉。
再往前走,地势渐渐升高,开始出现一丛丛稀稀拉拉的灌木丛,水流也渐渐变小,最后完全渗入地下,看不到了。
灌木上覆盖着厚厚一层藤蔓,密密麻麻,在树丛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走近看看,灌木上盘绕的竟是葡萄架子,树叶下掩藏着一嘟噜一嘟噜紫黑色的山葡萄,山葡萄比家葡萄小,也酸得多,我小时候吃过一捧,酸得我龇牙咧嘴的,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牙根子酥麻麻的。
再往下看看,山谷从这里就跌了下去,下面是一条二三米深十几米宽的山沟,山沟里长满了各种灌木,灌木上盘绕的全是葡萄藤,没想到这里竟然形成了一个独特的葡萄沟。
这些山葡萄又勾起了我对童年的回忆,我情不自禁想过去采一串,却被赵大瞎子一把拉住:“操,你小子不要命啦!”
他解释了一下,我才知道,这些野葡萄一年又一年在这里滋生、繁衍,葡萄藤一圈圈盘绕在灌木上,成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峡谷一般的葡萄沟,这葡萄沟又阴凉,又僻静,是一个绝好的纳凉地。夏天时,狗熊最喜欢躺在葡萄藤下睡觉,睡醒了就用胖乎乎的爪子去捉葡萄,一嘟噜一嘟噜吞进去。要是有人不经意闯进去,就成了熊食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噔噔噔连退几步,生怕那葡萄藤下窜出来一只黑瞎子。
又想起我们昨天晚上打伤的那只黑瞎子,它会不会逃到了这里?
赵大瞎子挤眉弄眼地小声说:“没事,咱们这有能跟熊瞎子摔大跤的银(人)!”
白朗却顾不上搭理他,蹲下身,仔细辨认着树干上留下来的记号,越看脸色越差,眉头纠结在了一起:“东家,有点不对劲!”
东家说:“怎么了?”
白朗说:“这记号不对。”
“记号不对?”赵大瞎子也有点紧张,“咋回事?那小王八羔子咋做的记号?”想了想又说:“你上次不是来过吗?咋又不对啦?”
白朗神色严肃:“我上次来这里,看到的不是这个记号。”
赵大瞎子惊讶了:“咋,还能有两个记号?!”
东家打断赵大瞎子的话,沉着地问:“白朗,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朗说:“东家,咱们进山后,就是按照上次我们寻山的路,也找到了嘎子留下的记号。但是不知道咋回事,这个记号不对了,这里我上次肯定没来过。”
赵大瞎子也过去扒开树根,仔细看了看,骂着:“妈了个巴子的,还真不是!咱们的人是上周失踪的,痕迹应该很新。你们看,这标记都长实了,少说也有几年了。”
小山子也跟着说:“难怪我老觉得不对劲,上次来的时候,就没见到这里的葡萄沟。”
东家点点头,没说话。
我也有点紧张,这样大规模的葡萄沟,白朗怎么也不会看错的,看来这次我们都迷路了。不过有白朗、赵大瞎子在,我倒不担心出不了山,就是有点弄不懂,他们说的树上出现了一个几年前的标记是啥意思。
白朗转头问东家:“东家,你以前派人来过这里?”
东家摇摇头:“除了失踪的那个人,这是咱们猎场的人第一次来这儿。”
白朗说:“这个鬼脸标记只有咱们猎场在用,其他人不会用,就是仿也仿不了那么像。这个又是谁留下的?”
赵大瞎子也咂巴着嘴说:“那就邪了,这标记咋跟咱们猎场的标记一模一样?!”
东家迟疑了一下,说:“这个标记,也许是我的东家留下的。”
“东家的东家?”我们一下愣住了。
东家点点头:“对,我的东家,也就是咱们猎场幕后的大老板,他也喜欢狩猎,说不定以前他来过这里。”
我们都不说话了。
大老板的事情,谁敢猜测?再说了,人家自己愿意来这里狩猎,是他的自由,我们也管不着。
对了,当时赵大瞎子说过,东家第一次派老猎人来的时候,就在电话里说,遇到过猎场的标记,搞不好就是这个标记。
白朗也有些犹豫地看着东家:“东家?我们走哪条路?”
白朗的意思很简单,要不然原路返回,这次就当是白来了。要不然就沿着大老板标记的记号往前走,看看能否发现什么。
东家想了想,问:“这标记通向哪?”
赵大瞎子蹲在地下,仔细研究了一下,面色大变:“东家,这标记有鬼!”
在这紧张关头,赵大瞎子猛然冒出一句“有鬼”,连我都吓得一哆嗦:“什么鬼?!别瞎说!”
赵大瞎子脸色煞白:“谁瞎说了,这标记让咱们进葡萄沟!”
几个人朝着密密麻麻的葡萄沟看过去,葡萄沟严严实实铺在山谷中,形成了一个独特的葡萄峡谷,顺着山沟不断往下蔓延,一眼望过去,山沟一直通往山下的峡谷,峡谷连绵不断,不知道有多深。尤其这葡萄沟里还很可能有黑瞎子,确实危险极了。
大家都有些疑惑,留下这个标记的人是谁?是让我们顺着葡萄沟进入山下的峡谷吗?
沉默了一会儿,东家淡淡地说:“跟着这个标记走吧。”
白朗点点头,挥挥手,说了声:“走!”说完给赵大瞎子使了个眼色,自己将背在肩头上的猎枪拿了下来,还上了枪栓,在最前面开路。赵大瞎子也端起猎枪殿后,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我有点紧张,紧跟在白朗身后,想把背包里的弓弩拿出来,又怕被人笑话,只捡了一根粗树枝,去掉枝叶,握在手里。
葡萄沟听起来名字不错,其实人走在里面非常难受。进了葡萄沟,像是钻进了山洞,密密麻麻的葡萄藤层层叠叠盘绕在灌木上,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帐子,里面光线很暗,看起来真像是葡萄藤结成的大山洞。我们在洞口处待了一会儿,等白朗他们先去探了探路,说没问题,才走进去。进去走了一会儿,才渐渐适应了里面幽暗的光线。
走在葡萄沟里,脚下软绵绵的,像是铺了层软草,用手电筒仔细照照,发现下面一层紫黑紫黑的,全是腐烂的葡萄皮。
这得有多少葡萄?
赵大瞎子瓮声瓮气对我说,这些葡萄得有上百年了,葡萄藤到处发芽,纠缠在一起,每年秋天,上面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紫黑色的葡萄,因为没人吃,就成串成串落在地上,成了肥料。所以这土地肥呀,你往下挖,泥土都是葡萄味的,能挖两米深!
在这里走路太气闷,赵大瞎子又给我讲起,最喜欢吃野葡萄的是黑瞎子,就是狗熊。说狗熊是黑瞎子,其实它并不瞎,只不过是脸上的毛特别长,长得甚至会挡住眼睛。黑瞎子要看前方的地方,经常要直立起来,用两只爪子扒开眼前的毛,才能看清楚。有时候毛上沾满了松油,全粘在一起,它用手使劲一扒,常常会扯掉一撮毛,疼得它嗷嗷直叫,显得笨拙又好笑。
黑瞎子是杂食动物,它逮住啥吃啥,像山梨、山杏、野蜂窝、野菜、野果、蘑菇,榛子、山花椒、小动物等。它甚至还爱吃蚂蚁,还会钓蚂蚁,扒蚂蚁窝,连蚂蚁带蚂蚁卵一起大口大口吃进去。
黑瞎子在大夏天最喜欢躺在葡萄沟里,葡萄沟里阴凉,它就躺在那儿昏天昏地地睡觉,饿醒了就站在葡萄架下,用肉爪子一把一把地撕扯着葡萄藤,连藤带葡萄一起向嘴巴里塞,吃得肚圆了,再回去接着睡,一个夏天能吃几千斤野葡萄。
这葡萄沟里并不都是严严实实的葡萄藤,有的地方葡萄藤密实一些,有的地方稀稀拉拉的,能透过阳光来,山沟里的情境也能看清楚。
大家谨慎地走了一段路,葡萄藤渐渐稀薄,斑斑点点的阳光透进来,也不显得像原来那样阴森可怖了。
白朗他们又在老葡萄藤下发现了一个鬼脸标记,几个人在那儿研究着标记,判断着是往前走,还是怎么办。
我顺脚往前走了一会儿,眼前一亮,前面竟然出现了一座黄澄澄的小土堆。这里怎么会有土堆?我好奇地过去看看,却发现那并不是土堆,而是黄澄澄的山梨,这些山梨有几百个,堆得像一座小山。
山梨?还是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山梨?
这可真是邪门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伸手拿了一个,梨子软软的,闻起来确实是野梨的味道,还有股奇怪的酸臭味。
我赶紧招呼东家他们过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会在这里藏了一堆山梨。
没想到听我一说,赵大瞎子脸色一下变了,当时便打开枪栓,和白朗两人一前一后,冲了过去,赶到那野梨山旁,看都没看一眼,就开始警惕地搜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问题严重,赶紧放下背包,也拿出我的弓弩,手忙脚乱支上,想随时给他们增援。
两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最后朝前又走了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白朗说:“东家,它可能还在附近,咱们得赶紧出去!”
东家说:“先等等,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东西。”
白朗主动端着枪,在周围戒备着,我们几个开始仔细在周围寻找。
大家仔细寻找一下,小山子眼尖,搬开了一块大石头,发现有点异常,石头底下长着很长的草。这石头并不像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而像是有人专门从别处搬过来的。
我们把石头搬开,用背包里的军用铁锨往下挖,挖了大约半米多深,就听见叮当一声响,像是碰到了铁器。扒开土看看,里面竟然是一个包着铁皮的木匣子。这个匣子显然埋在地下有年月了,外面一层铁锈都要锈完了,用铁锨使劲撬了几下,铁皮就折断了,里面用一块黑乎乎的兽皮包着几样东西。打开看看,有一个六七十年代老版的工作日记,一个玉石嘴的水烟袋,还有一块铁牌子。
我吃惊得简直要叫出声了,又是一块铁牌子,还是以这样诡异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
要说这些老兵是组队来大兴安岭打猎,倒也能说得过去。毕竟现在兽皮越来越值钱,老兵没钱吃饭,仗着一身好身手,来这里打猎换钱,也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