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了擦泪水和鼻涕。使劲咬住了下嘴唇，努力使自己包住泪水，但是她却做不到这一点，她总是爱哭鼻子。她想起了在高中的时候，被王杰弄哭过。那是运动会的时候，她跳远的时候，拉伤了韧带，不能参加女子1500米的长跑了。但当时她一意孤行，想要去试试。王杰却没有经过她的同意，直接让老师取消了她的参赛资格。得知后她气得不得了，当场大哭起来，对着王杰大骂：“你谁啊！凭什么让老师取消我的参赛资格啊！我明明可以跑的！”王杰并没有与她辩驳，低下了头，撅着嘴，看着她只说了“打我吧。”三个字。她也真打了，而王杰也真让她一直打下去了，打到她累了为止，打到她不再哭泣为止。
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悲伤，她将这件事说了出来。然而王杰对这件事一笑而过，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她追问道：“可是，如果是现在的你，你还会这样吗？”王杰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出答案。他撅着嘴，思考了一会儿，说：“看情况吧。我可能会选择让你去跑吧。毕竟尝试了才知道后果。但我想，你可能也不会跑的。”
看着王杰，她说：“可是你那个时候却就是不让我参加了啊！”说罢，她明白了当时的王杰是怎么想的了。那个时候男生很关心她，担心她。那就是出于一种情谊，一种感情。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叹了口气说：“所以，是你和我提的分手吧？”只见王杰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说：“是你主动和我分手的。”
她感到很吃惊，追问道：“那我给你的理由是什么啊？”王杰又咽了口气，看着窗外说：“你说你想留在杭州。”她越发吃惊，连忙反驳着吼道：“可是我根本就不想留在那儿！”王杰摇了摇头，端起了咖啡，喝了一口，不想再说话。她感到非常的吃惊，却明白了那或许很符合28岁的她的一贯作风。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人格分裂，还是怎么着，完全猜不透28岁的那个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她看着王杰，说道：“拜托你了，请你告诉我，大学里的我们是怎么了？现在的我们又是怎么了？”
“很简单。你在杭州，我在CD。各自分离，各自忙碌，最后分手了，现在各自结婚了。”王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眼睛，用最简单的几句话向她阐述了分手的原因。听完之后，她却并没有得到关乎情感上有效的答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觉得，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就像是高中时候听数学。还没有回过神来，老师早已在讲台上把这道题讲完了。她只能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可是她不想就这么就结束了，接着反问道：“我们，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分手了？”
“结果就是这样，我说再多都已无意。”王杰的手机又响起来了。于是他又走了出去。此时此刻的姚锦妍呆坐在桌位上，看向了窗外，看向了那流水的曲线。她觉得时间就像那自上而下流着的池水，永远不可能倒着往上流。她似乎想到了，王杰的话一直很少。少到她有些时候根本就不明白他到底再说什么。显然现在他还是很不喜欢说话，说得很少。不同的是，他的一句话却变得简明扼要。如果说以前的王杰说的一句话，像是一段文字中，截取的一句不完整的话，那么现在的王杰所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段文字的中心概括语。她现在觉得，果然物是人非，所有的人都在改变，他们不得不变，就如同那个28岁的她，自己都变得让自己认不出自己来了。她有些后悔要知道一些并不相干的事，她更加憎恶李力纶要将所有的事告知她，因此她也恨透了自己，当初想要知道一切。她发现她现在的生活一团乱。这是无形的一种脱离，脱离实际，脱离真实，脱离生活本身。她又想起了李力纶对她说过的，遗忘本身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就算你知道了所有你忘记的事，但在那件事情之后，那一刻的主观感情却早已荡然无存。
王杰坐了回来。他看着姚锦妍说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吗？”
“你说，是我提出的分手，也就是说，你给我的答案仅仅是你这么认为的。而在那个时候，可能我并没有说出我向你提出分手的真正原因。也就是说，只是你这么认为的罢了。”她咬住牙，狠狠地盯着王杰。王杰耸了耸肩，眨了眨眼说：“我不否定，有这种可能。”
“所以，你当时都没有追问我吗？都没有要尝试再同我坚持一下？”
“是你的执意，让我尊重你的选择。”王杰垂下了眼看着咖啡杯，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接着又说：“不过，那时我还很不成熟，分手之后没能想通，连续几天给你打电话。”话音刚落，只见王杰又抬起眼睛，冷静地看着姚锦妍。姚锦妍也看着王杰的眼睛，直说道：“我现在看着你，看不出你是高兴，还是伤心。但是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不高兴会噘着嘴狠狠地看着我；你高兴的时候，会直接向我大笑。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我一点情感也没有了，不带恨不带爱地和我坐在这里交谈，使我心如刀绞、使我感到陌生和胆怯。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报复我，当时对你做出的选择吗？”王杰摇了摇头，依然面不改色，他说：“你向我提出分手的时候，我只觉得你很实际，这没什么不好。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很多事。你成了我生命历程中的一段。而我现在，只是选择放下那一段，心平气和地面对我眼前的生活罢了。我已经结婚，我有妻子，也快有孩子了。我并不需要花时间，想关于你之类的其他陈杂旧事。”
“你能给我看看你妻子的照片吗？”姚锦妍追问着。她明白她再也无法知道关于她和王杰之间以前的任何事了。但她还是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女人最终能够和他结婚，能够生下他的孩子。王杰也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在手机上，翻开了照片，将他妻子上大学时候的一张照片显示给她看。照片灰蒙蒙的，一看就是用以前的手机拍摄的。而照片中的女生留着短发、齐刘海、两只大眼瞪着屏幕，将嘴嘟起，但看得出，那不是故意所做的，似乎是正在吃饭的样子。她看起来不算标准的美人，倒是挺可爱挺清纯的，这使得姚锦妍有一种错觉，仿佛她和这个女孩很熟识的模样。王杰解释说他妻子是他研究生时候的学妹，两人一见钟情。而她看着照片，没有哭泣，没有大笑，也不再说什么。
下午4点中的时候，王杰又接到一个电话，他冲冲忙忙地告诉姚锦妍，自己要先走了，待会儿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姚锦妍也起身说自己要走，于是王杰说还是送她回去好了。
姚锦妍坐在了王杰的车上，看着车上放着的一个照片，照片上是王杰与自己妻子，夏琪欢的合影。照片中的夏琪欢已不再是短发，她留有一头长长卷卷的头发，穿着一条绿色的裙子，看起来比上一张照片中的成熟不少，更加美丽大方，有一种非常舒服、邻家的感觉。“你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姚锦妍一直望着照片中的女孩说道。王杰一面开着车子，一面不经意地说出了他研究生时候的事，那个时候，他们两人虽说是一见钟情，但是王杰却不愿意主动与女孩搭讪，反倒是夏琪欢主动接近王杰，并大大咧咧地向他示好。两人在所熟识之后，夏琪欢向王杰告了白。于是两人就在一起了。“她没有抱怨过，也从来没有指责过我，总是站在我身后。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我也不愿意辜负她。”
王杰在停车之后，姚锦妍下了车，默默地向他挥了挥手，朝前走去了。她没有再转身看车里的王杰一眼，直直的朝前走去，看着前方那堵红墙，紧咬着嘴唇，不说一句话了。她走近了红墙，站在了红墙的路灯之下，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红墙，面无表情。来往的行人很少，过往的车辆也非常的少，此刻她挂着寒风听不见任何一丝声响。
她就这么站在这里呆到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路灯亮了起来。接着，她坐在了路灯下面，看着宁静而昏暗的街道，仿佛终于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
她记起来了一个片段，她记起来了当时的心情。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段，她在这里等过王杰，那天晚上她在这里等过他，等了很久，等到她快要绝望，等到她觉得王杰一定不会出现了，等到她后悔离开CD，后悔到杭州读书，后悔她会离王杰这么远。对于王杰最终有没有出现，她无法想起来了，只知道那段时光中，她的心情是何等样的糟糕，而她在那一刻回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她回忆着自己在这里一个人回忆着在高考完的某个时候，兴高采烈地告诉王杰，自己被杭州师范大学录取了，而王杰却差异地看着她，告诉她，他被CD理工大学录取了。但她清楚明白她那个时候完全沉浸在了被录取了的高兴之中，看着王杰那张失落的脸蛋，她毫不在乎地冲他笑着。
此刻她坐在这里，头脑里面印着王杰那副难过的脸蛋，那双失落的眼睛里面写满了绝望的道别，她终于明白他的神情意味着什么了。他们最终错过了想要与对方真心表达内心的时段，他们错过了很多在一起的机会，他们也错过了与对方互相正式道别的时刻。也许他们注定面对对方说不出再多的一句话，也许，他们也并没有真正的互相了解过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