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开学典礼，都板着同样无聊的面孔。
九月份的素溪，太阳早早的跳到半空中耀武扬威。放射出无尽的光线，穿过1亿五千万千米的太空把温度投掷到地面。烘烤着素溪一中的操场，沸腾着主席台上激情澎湃的校领导。他们的脸绽放的笑容，如同学校苗圃中盛开的月季般明媚，他们的额头被阳光照出了油水，明晃晃的发亮。
校长对着话筒，铿锵有力的讲着悠久历史，如数家珍的报着素溪一中的科学家、政治家、教育家、发明家、哲学家、商业家……仿佛从这里出去以后，整个国家都可以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这些对我来说，太遥远了。至少现在，我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大海中乘着一叶小舟，摇桨划行的行者。很多时候，没有灯塔让我辨别方向，我也乐得自由自在，随波流浪，即使高二的文理分科，也遥远的躲在我看不见的前方。或许我会用尽所有力气，漂洋过海，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菩提祖师。这些都在不可触及的时间的另一端，我不去妄想。
晴天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前面，行使着他作为班长的第一项职责：举着高一一班的牌子，对着主席台行注目礼。
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的矗立在那里，阳光打在他白色的衬衣上，反色的光芒四射着，气场如同要画地为牢、立地成佛一般。这两个毫无关联的成语用在一个十六岁少年身上，无端的显得很荒唐。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就偷偷的笑了几声。
晴天回过头来，他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发质很软，刘海绵绵的贴在高高的额头上，遮挡了一些刺眼的光芒。他躲在刘海里的眼神很无辜，冲着我虚无的放着微光。
开学典礼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继校长为我们勾勒好宏伟蓝图之后，教导主任开始铺设通往神殿的道路，路障很多，交通规则繁琐，仿佛素溪一中到处都是雷区，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开学典礼结束后，紧接着的，就是排座次。
高中生活的一切都是有标尺的，素溪一中采用成绩作为唯一的衡量尺度。即使是刚入校的座次。
班主任手里永远握着一份成绩单，就像握着一把神奇的尚方宝剑，掌控着各种生杀大权。
她点着名字，我们按照点名次序依次站立，从教室的门口蜿蜒到楼梯口处。各自带着表情，等待着行使自己或多或少，或有或无的选择权。
班主任站在门口，像门神一样的守护着教室的每一块土地，我想，她的眼神一定看透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几何交界线，每一立方厘米的空气团。
她喊着我的名字，说：十月，你随意挑选。
我望着空荡荡的教室，心里一阵混乱，从小学到初中，都是班主任安排座位的，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幸福来的太突然，我开始慌乱。我确定自己是选择恐惧症患者。
以前，我总是被老师安排在正中间，第一排或者第二排的样子。时刻处在老师的视线里，方便跟他们互动。
“十月，你说说这个典故的来历。”某个老师点着我的名字。我站起来，稳稳的说出答案，然后，老师就会满意的点点头，我会开心的微微笑。
或许，刚刚热情澎湃的开学典礼，塞给我一种膨胀的东西。我很怕把握不住这种虚无，我需要一个角落，一个边缘，可以静静的存放自己的内心，冷却慌张的自己。
我就在进门第三排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来，看了看黑板，不反光。
老师看我坐定了，一脸的惊诧。她赋予我的权力，我行使的可能不尽她意。
她叫了夏晴天的名字。
他进来，看了看我的位置，径直走过来。脸上带着坏坏的笑。
坐在我的正后面。用脚踢踢我的座椅。
“嗨，十月，你以后就在我的监控之下了。”我没有扭头，教室里很空旷，我怕自己的眼神没有着落停放。
班主任一脸的茫然，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两个，为什么不选中间？”
我很无法回答这些开放式问题，因为，我不会猜测别人的心思。
“中间太拥挤。况且这里空气好，老师。”晴天一秒钟就找了两个理由，如同他选择座位的时候只是看了我一眼。这个家伙脑细胞一定异常活跃。
老师无奈的摇摇头。
整个选择位置的过程要持续两个多小时。
七十个同学，有的犹豫不定，有的焦躁不安，更多的是一脸欣喜。终于可以在这所省重点中学的重点班级里找个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应该值得高兴一番吧。
高中第一次选桌位还算是最轻松的。之后的每一次，都要兴师动众，折腾半天。因为第一次定了桌位以后 ，那一套桌椅就属于你了，你完全可以刻上任何属于自己的符号。它会跟随你三年。
班主任会事先把桌位分布图画在黑板上，同学们按照分数依次进来把自己的名字填在中意的位置。然后，把桌椅搬到外面，按照黑板上的格局再搬进来重新布局，这样子折腾一番，痛苦不堪。
有些同学尽管先选了位置，接着就开始纠结谁是同桌。有的同学看到自己理想的桌位被人占领了，不知所措。最糟糕的是最后没得位置选的人，一脸的茫然和羞愧。最悲催的是连着两次没有选择权利，就要到别的班级里找位置了。
每一次的位置变动，折腾的不仅仅是体力，耗费了我们无尽的心思。去适应心环境，认识新同桌，调整各种落差，对于我来说，整个高中的座次选择，就像一连串的噩梦。不断的纠缠着我脆弱的神经。我总是不能适应去选择和被选择。我总是不会立刻和别人热络，我总是不舍得熟悉的人离开我。
所以，即使我第一个走进教室，脸上还是一脸的落寞。
还好，每一次，晴天都会在我背后，用脚踹我的座椅，然后小声的说：十月，你还在我的监控之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