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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命之虹(5)

女儿出生的前十天是在医院的无菌箱中渡过的。由于妈妈身体不好,女儿出生时得了母腹中毒症和黄疸硬肿症。那十天,爸爸妈妈只能隔着玻璃门远远地看上几眼,连孩子的模样也别想看清楚。开始一两天爸爸还没觉出什么,到第三四天时听说情况不妙甚至于能不能保住也很难说便急了,花四千多块钱买了一辆木兰轻骑,几次冒着大雨,跑到医生家里和办公室里求告求助。好在经过医生们的努力,十天后,女儿竟然从无菌箱中出来,跟着爸爸妈妈回到了姥姥家。爸爸妈妈很是庆幸了一番。然而在姥姥家只住了两天,女儿又因感染肺炎再次住进医院,并且一住就是十二天。十二天后出院回到七里山的家里,又打了三天先锋霉素,身体才恢复了正常。如此整整一月过去,女儿的体重仅有三公斤,穿着衣服比出生时多出了0.1公斤。这期间孩子遭了多少罪只有天知道。比方打吊针,因为孩子比较胖,血管比较难找,有时一次要扎好几针,手上胳膊上不行了就向额头和头皮上转移;这样二十几天下来,孩子手上、胳膊上、额头上都扎满了针眼,让爸爸妈妈心痛得不行。

产前听不少人说,做月子是女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月子做好了,以前的好多病都会不治而愈,月子上如果落下病来,也会一辈子纠缠不清。为了把月子做好、把病甩掉,妈妈爸爸费了不少心思,然而事与愿违,妈妈在医院陪了女儿一个月,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差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女儿经过一个月的折腾,总算恢复了正常。望着女儿胖胖的小脸蛋和甜甜的笑容,爸爸妈妈每每便笑出了声儿。

有人说人生的苦都是相等的,早吃了晚不吃。女儿初生第一月可以说是多事之秋,但愿一月过后,女儿的生命之树能够篷勃焕然、兴旺挺拔。此诚爸爸妈妈之愿,全家人之愿也。

女儿生下两个多月一直没有名字,原因一是起名难,重名的、类同的、缺少特色的太多太滥,总想突破总也找不到突破的方向和成果;二是按规矩,家里有老人的名字应该由老人来起,女儿没有爷爷奶奶,只能听姥姥姥爷的意见,而姥姥姥爷一直不肯开口。可老拖下去总不是办法,那天爸爸特意找到姥姥家里,与姥姥姥爷反复推揣琢磨,好歹定下了“泓泓”两字。理由是韩老师说女儿命中缺水,“泓”字是带着三点水的,而且有水深流广的意思,期望能够有所补益;另外从重名的概率上说,与那些比较热门和流行的名字相比,也可能会少一些。

“行,就叫泓泓。我看挺好。”姥姥一锤定音。

小名有了,还得有个大名或者学名才行。这一次爸爸当仁不让,“泓东”二字应运而生。

泓东--让东方之水浩荡壮阔,其意可谓高且远矣,只是似乎少了点女孩子的阴柔和温润。然而有什么办法呢?谁叫爸爸只有这么一点点学问呢?

今天是泓泓出生两月又二十天的日子。

泓泓每次睡觉前,爸爸妈妈或者小梅姐姐总要抱着她摇一阵儿拍一阵儿;抱过几次拍过几次,爸爸便哼出了几句歌谣:

小泓泓好机灵,

高鼻梁大眼睛。

小腿小胳膊乱扑腾,

上打天下打地。

打了兔子打老鹰,

嗵嗵嗵嗵嗵嗵。

打得老天不下雨,

打得东海出蛟龙。

都夸咱泓泓是小英雄。

这是爸爸为泓泓创作的第一首歌谣,爸爸妈妈每每抱着泓泓都要念念有词;泓泓听着,尤其是听到“嗵嗵嗵嗵嗵嗵”时,脸上每每就会露出笑容。但这首歌谣太大、太硬,掺进的大人的东西太多,爸爸自己也不满意,于是又编出了第二首:

小脚丫小脚丫,

两只小脚叭叭叭。

叭叭叭叭叭叭。

这一首因为简单、节奏感强,而且咏唱时多是抓住泓泓的两只小脚丫,轻轻地拍着。这一咏一拍中,泓泓的小嘴便咧开了,咯咯地笑起来了;笑得有如春花烂烂、秋水滃滃。有时爸爸妈妈或者小梅姐姐唱完了、拍完了,她还要把两个小脚丫蹬来蹬去,很是有点不过瘾的意思。

爸爸由此知道,歌谣尤其是儿歌,越简单越好,节奏感越强越好,与动作的配合越紧密越好。

今天是泓泓的“百岁”。

早晨去医院检测的结果是体重五点二公斤,身长五十九厘米。虽然比起正常值还略有差距,但毕竟是长了不少。

孩子过“百岁”,按规矩应该庆祝一下,中午把韩老师请了来。韩老师围着泓泓看了一通,又抱着泓泓转了几圈,抬起右手刚要发功,没想先自发出一声:“哎哟!”

爸爸问:“怎么了?”

韩老师说胳膊被震了一下,差一点就要麻了。

“是吗?”爸爸不敢相信。

“这还能假吗?一个小崽子生命信息这么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韩老师说不出得惊喜交并。

生命信息强预示着什么,韩老师没说爸爸也没问。但“强”总比“弱”好。但愿泓泓从“百岁”起跑,健健康康、顺顺利利,一直奔向生命的辉煌和成功。

“百岁”最后一个节目,是爸爸以“生命的旗帜”为名,把泓泓高高举过头顶,并且照了一张相。由于泓泓太小,脖子和身子挺不起来,那相照得并不理想。然而却一点没有影响爸爸妈妈的情绪,因为在爸爸妈妈心目中,女儿的确要算是生命的旗帜啊!

“达--达!”

“母--母……”

每次听到泓泓稚嫩童真的叫声,爸爸妈妈便笑逐颜开,把女儿抱在怀里打起旋转或者举过头顶。

泓泓自小开化晚,同时出生的孩子,别人把“爸爸妈妈”叫得朗朗上口、甘甜似蜜时,她才刚刚张得开口;别人满床乱爬、需要仔细看护时,她的两条小腿还光是朝向半天空里乱蹬,爬到床上挪不动窝儿;别人硬挺挺地站稳,并且能够走出十几步、二十几步时,她让人领着才刚刚挪得开步;别人从一数到十甚至于二十时,她还分不清一和二的区别……开始爸爸妈妈以为孩子智力开发上存在障碍,想方设法要帮孩子打开障碍,结果却一无所获;爸爸妈妈由此认定孩子天生“愚笨”,把积攒了一肚子的热望和期待都化做了冰水。好在没过多久,爸爸就从老人们嘴里和古书上得知,孩子聪明不聪明、智力上强还是弱,与开化的早晚并不成正比,而且一般说来,越是有大聪明、大智慧的孩子越是开化得晚。历史上许多有作为的政治家、科学家、文学家,自小都与“神童”无缘。姜太公直到十岁才会说话。二战时的英国首相丘吉尔,直到中学时代还是相当差劲的学生。明白了这些,爸爸妈妈心里才得到了平衡。听着泓泓稚嫩天真的笑声、叫声,看着泓泓笨拙歪扭的身影、脚步,不时地便陶醉其中,忘掉了天地间一切的烦恼和忧伤。

孩子无邪的天真和稚拙,实在要胜过世间最甜最醇的佳酿啊!

今天是泓泓的一岁生日,早晨起来,爸爸便带着泓泓上了宿舍外的六里山,在树丛里玩了一会儿,并且照了几张相。

周岁生日是一件大事,提前几天,爸爸妈妈就给泓泓买了一套蓝白相间的小衣服。半中午时,姥姥姥爷和大姨等人也送来了礼物。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小宝贝,大家格外关心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过周岁很重要的一项内容是“抓周”。早晨起来,里屋的大床上铺起一个大凉席,凉席上摆了一圈东西,有吃的,如水果、蛋糕、牛奶,有穿的,如小衣服、小袜子、小鞋子,有玩具,如小铃铛、小兔子、小积木,有文具,如彩笔、珠算、图书等等。大家到齐之后,爸爸把泓泓抱到凉席上。泓泓先是坐着东张西望,不一会儿便爬着要去抓。因为按老辈的说法,“抓周”时孩子先抓什么,就能够证明她喜欢什么,甚至于能够成为孩子一辈子向哪儿发展和有没有出息的一种佐证。大人们期盼的当然是能够喜爱学习,将来有出息,妈妈、姥姥等人都想着法儿要把泓泓的注意力向文具那边引。但泓泓好象对大人们的指引没有兴趣,爬了一会儿,抓起的竟然是一个小绒猴。妈妈和姥姥等人心有不甘,还是引导着,泓泓却还是不理不睬,抓起的竟然是一块小饼干。

按规矩,“抓周”只能抓两次,再抓就不作数了。妈妈和姥姥颇觉失望,说:“看来长大了也就是个玩家和吃才呀。”爸爸却心中坦然:孩子这么小,一切出自于天性才是最好,有谁真想通过“抓周”去证明孩子一生的方向或者有没有出息,就难免成为笑谈了。

泓泓今天一岁八个月了。

泓泓最大的优点是性情豁达,吃饭从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吃什么都说好吃,那天爸爸给她一块辣椒她也照吃不误。睡觉醒了,两眼一睁就说就笑,从不哭闹。当然也有闹的时候,那多是睡觉前,非要嚷着找妈妈,非让妈妈搂着睡不可。妈妈原本身体不好,每天还要上班,于是每逢这种时候,爸爸宁可让她哭一阵子,甚至于揍她几下屁股也不答应--当然,更多时候、更好的办法还是转移她的注意力,比如讲故事、说笑话呀等等。而多数时候,只要故事一讲、笑话一说,泓泓的那些要求呀、哭闹呀也就烟消雾散了。

平时做事也总要讲清道理,合理的就支持、鼓励,不合理的就批评、制止。这样一段时间过后,泓泓不仅改掉了不少坏毛病,还经常回过头来教育起爸爸妈妈和小清姐姐。如看到花草就会说:“花是给大家看的,不能摘。”看到爸爸读书眼睛靠得太近,就会纠正说:“离远点,近了要生病的。”再比如摔倒了自己爬起来,还要说:“我勇敢,我不哭。”如此等等。

泓泓在爸爸眼睛里,壮壮的、胖胖的,跟个小大人似的。那无形中便使爸爸形成了一种概念,觉得泓泓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什么都不在话下。

那天天下着雨,爸爸有点事儿出门,非要领着泓泓一起去不可。小清姐姐说:“你没看天下雨呀?”

爸爸说:“就是下雨,才让她出去淋一淋呢。”

下楼后,因为打着伞也没觉出什么来,路过一幢房头过道时一阵大风扑来,爸爸才觉出不好,赶紧把泓泓抱进怀里。可即是这样爸爸也还是坚持让泓泓跟自己把事办完才回到家里。哪知回家不一会儿泓泓便打起喷嚏,妈妈和小清姐姐埋怨爸爸不知轻重,大雨天里把孩子向外领,爸爸先是不服,直到泓泓发起烧来才晃然明白过来:原来泓泓只是个不足两岁的小娃娃,与别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啊!

唉,亲情亲情!放大了的亲情也会蒙骗人呢!

今天是泓泓两岁生日。

因为家住区委宿舍,半边山和一座小亭子也被圈进宿舍院里来了,晚饭后,爸爸妈妈领着泓泓上了院中的那座小山。

天上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光亮。

妈妈问泓泓:“月亮怎么不见了呢?”

泓泓说:“月亮回家找妈妈啦。”

玩着,又说:“我要月亮。”

妈妈问:“你要月亮干什么呢?”

泓泓说:“我要和月亮玩儿。”

小清姐姐教说她:“我和月亮是好朋友。”

泓泓说:“我和月亮是好朋友。”

小清姐姐说:“我要把月亮当镜子,照照我俊不俊。”

泓泓说:“我要把月亮当镜子,照照我俊不俊。”

小清姐姐又说:“月亮是个大烧饼,我要尝一口甜不甜。”

泓泓说:“月亮是个大烧饼,我要尝一口甜不甜。”

今天是泓泓两岁两个月零九天。

晚饭后,爸爸妈妈和小清姐姐带着泓泓到山上玩起来,泓泓与汪清姐姐跳着、叫着,够月亮。

泓泓跳几下、够几下,就把小手放进爸爸口袋里说:“爸爸爸爸,给你一个月亮。”

爸爸说:“太好啦,谢谢你!”

泓泓跳几下、够几下,又把小手放进妈妈口袋里说:“妈妈妈妈,给你一个月亮。”

一会儿,月亮躲到云彩里了。

妈妈问:“月亮怎么不见了呢?”

泓泓说:“回家找他妈妈去了呗。”

一会儿云彩退去,月亮又露出光光的脸蛋。

妈妈问:“月亮怎么又出来了呢?”

泓泓说:“吃饱了出来玩了呗。”

妈妈问:“那星星怎么不出来玩呢?”

泓泓说:“星星让我给装口袋里啦。”

妈妈问:“你把星星装口袋里干什么呢?”

泓泓想了想,忽然大声道:“炒炒吃!”

爸爸妈妈和小清姐姐,差一点笑岔了气。

爸爸参加省党代会去了,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中出现了爸爸接受采访的镜头。

泓泓问:“爸爸干什么去啦?”

妈妈说:“爸爸开会去了。”

电视里雪花飞舞,爸爸光着脑袋,鼻子冻得红红的。

泓泓说:“爸爸怎么没戴帽子呀?”

妈妈问:“那怎么办呀?”

泓泓说:“我给他送帽子去吧!”

一会儿,电视里的爸爸消失了。

泓泓问:“爸爸怎么没有了呢?”

妈妈说:“你还没给爸爸送帽子,爸爸不能总冻着呀。”

泓泓“哦”一声说:“那咱还是赶快去给爸爸送去吧。”

一会儿爸爸来电话了,泓泓叫着:“爸爸,你别走,我和妈妈给你送帽子!”

爸爸很高兴,在电话上夸奖了泓泓几句。

爸爸一连几天没回家,那天中午泓泓对妈妈说:“我好寂寞呀。”

妈妈问:“为什么呢?”

泓泓说:“因为我没有朋友了。”

妈妈问:“你的朋友到哪儿去了呢?”

泓泓说:“开会去了呀。”

妈妈问:“那是谁呀?”

泓泓说:“刘玉民爸爸呀。”

泓泓每次哭时,眼泪总是成串地、哔哩叭啦地往下掉,小清姐姐每每就伸出手去,在她面前一边抓着一边嚷:“吃瓜子咯!吃瓜子咯!”

每逢这时,泓泓总把小脸向一边躲,一边躲还一边道:“吃不着!吃不着!”

这样说大家都笑了,泓泓每每也乐了,不哭了。

也有时,爸爸惹哭了她,爸爸说:“吃瓜子咯!吃瓜子咯!”泓泓就跑到妈妈身边躲起来,说:“不让爸爸吃!让妈妈吃!妈妈吃!”

妈妈伸出手在她面前抓几下,然后做出送进嘴里格嘣格嘣咬的样子,泓泓也就露出笑脸来了,冲爸爸说:“吃不着!吃不着!”

由此,“吃瓜子”也就成了家中特有的语言和经常性的节目。

泓泓从生下起就喜欢音乐,两年半来,光是她听过的歌曲和配乐儿歌不下一百首。

那天,爸爸边给她洗着小脚丫边问道:“人为什么要长嘴巴呀?”

泓泓说:“吃饭呗。”

爸爸问:“那为什么长眼睛呢?”

泓泓说:“不长眼睛怎么看路啊?”

爸爸问:“为什么长鼻子呢?”

泓泓说:“不长鼻子怎么知道什么花是香的呀?”

爸爸又问:“那为什么长耳朵呢?”

泓泓说:“不长耳朵怎么听音乐呀?”

爸爸说:“不听音乐不照样吃饭睡觉吗?”

泓泓想了想说:“要是不听音乐,我怎么长到两岁半哪?”

爸爸说:“好,咱们泓泓原来是吃着音乐长大的。”

晚上,泓泓脱衣服睡觉时,爸爸妈妈经常一边帮她脱一边逗她:“光溜溜!光溜溜!”她也经常喊着:“光溜溜!光溜溜!”钻进被子里。

那天妈妈洗了一个苹果,正准备削皮,泓泓忽然说:“妈妈,我不让你削。”

妈妈说:“怎么了呢?”

泓泓说:“你给它脱得光溜溜的,还不得钻到被子里去呀。”

一次吃饭,爸爸端上一盘豆腐,泓泓说:“他洗澡啦。”

爸爸想了想才明白,因为泓泓每次洗过澡大家都要说:“好白呀好白呀。”没想她就联系到豆腐上了。

一次泓泓见了豆腐又说:“他洗脸啦。”

又一次去商场,爸爸问:“你想要什么玩具呀?”

泓泓说:“我要那个白的(狗熊)。”

爸爸问:“为什么呢?”

泓泓说:“他洗澡啦。”

泓泓扁桃体经常发炎,每次发炎总要发烧,也总要去医院打吊针。开始几次她表现得很勇敢,听着爸爸的鼓励和安慰,即使有点害怕也从没哭过。后来却不行了,再鼓励安慰,针向身上打时总要哭几声;哭着,嘴里总要嚷着:“我不打针,我要回家!我不打针,我要回家!”

这样,有时泓泓不好好穿衣服或者不好好吃饭,爸爸总要问:“那次打针你说什么来着?”

泓泓总是学着哭嚷时的腔调说:“我不打针,我要回家!”学着每每就把衣服穿好了,把饭吃下去了。

由此,“我不打针,我要回家!”便成了泓泓与爸爸交流的一个经常性的话题。

中午窗外下着小雨,泓泓吃着饭忽然指着窗外嚷道:“头发!头发!”

妈妈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嚷着:“头发!头发!”

妈妈想了想,问:“你是说外面的小雨,象头发吧?”

泓泓高兴地点着头,嚷着:“头发!头发!”

下午,爸爸打着伞,带泓泓上街去。雨打到伞上,哔里叭啦响个不停。

泓泓说:“他唱歌啦!”